第六章 五十年後才能回家
經過一番波折,我終於到了昨晚登陸的地點──淺水灣。
太陽已經升起,淺水灣一改昨晚的冷清,已來了不少遊人及晨運人士。有些人在海裏撲騰着,像一條條靈巧的魚兒;有些人躺在沙灘椅上,戴着黑眼鏡曬太陽。小朋友則在沙灘上奔跑嬉戲,十分開心。
我根據周圍環境,找到了昨天上岸的地方,細細地研究着。究竟是什麼原因,把我從二十一世紀帶到了這裏呢?自己又可以怎樣回去?
沒什麼特別的,也是清澈的海水,細細的海沙,一踩,沙灘上出現一個腳印。
但我的的確確是在這裏出現的呀!
難道這水下有個蠕蟲洞?
本人雖然連大學都沒考上,但並非什麼都不懂的大笨蛋。我自小可是個科學愛好者啊!
蠕蟲洞又稱愛因斯坦·羅森橋,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蠕蟲洞是一九三零年由愛因斯坦及納森·羅森在研究引力場方程時假設的,認為透過蠕蟲洞可以做瞬間的空間轉移或者做時間旅行。不過其存在性一直未能確認。
難道我是現實生活中通過蠕蟲洞作時空轉移的第一人?
我不由得激動起來。兩天來的沮喪一掃而空,如果我再循蠕蟲洞回到二十一世紀,那就會受到英雄凱旋式的歡迎,那時,誰敢瞧不起我?!
哈哈哈!我心裏得意,禁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惹得附近幾個曬太陽的人朝我投來詫異的目光。
低調點!我提醒自己。
但蠕蟲洞在哪裏呢?在水下面?
我慢慢地走進水裏,用雙腳探着沙子下面,希望能一腳踢出個蠕蟲洞。
就這樣,我在淺水裏折騰來折騰去(我可不敢走到深於脖子的地方,本人不會游泳呢),弄得身上都濕透了,但腳下全是沙子和泥巴,別說什麼蠕蟲洞,連個小窟窿都不可能有。
在齊胸深的水裏走來走去,這可不是好玩的,走一會兒,就累得要死,我開始洩氣了。
我記得書上說過,理論上,蠕蟲洞無處不在,但又是轉瞬即逝的。難道把自己帶到這裏來的蠕蟲洞已經關閉了?
那我不是永遠回不去了!
我走回沙灘,精疲力盡地躺倒在沙灘上。
天哪,我沒偷沒搶沒殺人放火,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
想起今早等廁所時的痛苦經歷,想起那河東獅吼女殺手,想起以後要過沒爸爸媽媽姐姐的日子,我就覺得有如世界末日。
爸爸呀,媽媽呀,姐姐呀,快來救救我!
我很想找個人訴說心中苦悶,但又忍住了,有誰會相信我說的話。
我往後一倒,成大字形躺在沙灘上,任由猛烈的太陽曬着,一動不動有如死了一般。
忽然聽到幾個孩子的聲音。
「啊,這人怎麼了?」
「他死了嗎?」
「啊,媽媽,這裏有個死人!」
我氣得一骨碌坐起來:「誰說我死了!看我打得你們變豬頭!」
那幾個小孩子嚇得「哇哇」大叫,作鳥獸散。
這時,突然聽到有人抑揚頓挫地說着:「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每一頁都有它的意義……」
好熟悉的聲音!
我看過去,赫然見到了昨晚那白鬍子老伯伯,他正坐在一棵老樹下,拿着那本又舊又破的書,在旁若無人地唸着。
我正滿肚子苦悶沒人訴說,一見老伯伯,便奔了過去,像見到熟人一樣。
「伯伯,您認得我嗎?」我湊近他耳邊大聲說。
老伯伯看我一眼:「認得,昨晚從水裏爬上來的傻小子。」
雖然傻小子這稱呼並不好聽,但我卻沒有生氣,因為終於有一個可以發洩的人了。反正老伯伯耳朵不好,我說話小聲點,他就不會聽到我說什麼,所以不會把我當成瘋子。
「伯伯,我好慘……」我坐在伯伯對面,一五一十述說着自己的不幸遭遇。
雖然知道說了等於沒說,因為在我說的過程中,伯伯都拿着書在搖頭晃腦地唸着,但我仍然抓住這難得的說話對象不放。
「唉,伯伯,您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回到五十年後呢?」說這話時,我悲傷極了。
沒想到……
「你想去五十年後?」伯伯突然開口,把我嚇了一大跳,原來他聽得見呢!
我又驚又喜地問:「伯伯,您知道怎麼才能做到嗎?」
「知道!很容易的。」老伯伯指着頭頂的太陽,「就像那太陽一樣,它從東方升起,隨着時間一小時一小時的過去,最後總會落到西方。」
啊!我有點莫名其妙,不知老伯伯說的話跟我要回到五十年後有什麼關聯。
忽然,我想到了什麼,不禁大喊起來:「您是說,我要像太陽一樣,隨着時間的過去,經過一年又一年,才能回到五十年後。」
伯伯說:「聰明、聰明。」
「啊,不!」我快瘋掉了,大喊起來,「這可不是二十四小時,是整整五十年啊!我要等五十年才能見到我爸爸和媽媽,這怎麼行!伯伯,您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既來之,則安之……」老伯伯又搖頭晃腦地唸起書來。
「伯伯,您告訴我,不是這樣,不是這樣!」我使勁喊着。
但不管我怎樣大喊大叫,伯伯好像又變成了聾子、瞎子,他沒再回答我,也沒再看我一眼。
「什麼事?」
「快叫警察!」
幾個男人女人跑了過來,看他們的樣子,八成是以為我在欺負老伯伯。
我想起自己還沒有身份證,只好狼狽地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身後,傳來老伯伯抑揚頓挫的聲音:「既來之,則安之,既來之,則安之……」
回不去了,怎麼辦?眼下的日子叫我怎麼過?
怎可能「安之」,這沒水沒電沒電腦網絡遊戲的日子,我可是連一天也不想呆下去。
唉,我怎麼這樣倒霉?
可是,我又能怎麼樣?一頭扎進海裏死了算了?那可是一了百了。
可是,我不想這樣做。死是懦弱的行為,而且,對不起辛辛苦苦養大我的父母,還有永遠對我好的姐姐。
我要活下去,即使要一個人度過漫長的五十年,即使見到爸媽時我比他們年紀還大,但我還是要活到那時候,活到和他們相見那一天。
我去了銅鑼灣申請身份證。
辦妥一切時,已是晚上了,我花兩角錢吃了一碗雲吞麪,然後打算回美荷樓。我已折騰了一天,心情鬱悶,人覺得很累很累,很想早點睡覺。
但剛挪步,又停住了,我怕回去碰到那「女殺手」。
想想,不如去找林小草。這時候他應該在賣糉子呢!
一路尋找昨天遇見林小草的地方,遠遠聽到叫賣聲:「糉子,糉子,香噴噴的糉子啊!」
是林小草的聲音。
「小草哥!」我跑到林小草跟前,喊了一聲。
林小草正在忙着給顧客拆糉子葉,聽到我的聲音,應了一聲:「阿兢,你來了。」
林小草弄好糉子,又收了錢,才顧得上跟我說話:「阿兢,今天怎麼了,領到身份證了嗎?」
我忙回答:「領到了。」
林小草說:「那太好了,你明天可以去找工作了。你有什麼工作經驗?有什麼一技之長?」
工作經驗?一技之長?我搔得頭皮都快破了,也沒想出自己有什麼一技之長。這才發覺之前那十幾份工都白幹了,什麼都沒學會。
林小草見我這樣,當然明白了幾分,他說:「你一沒經驗,二剛從大陸來,找工作會有點難。但是,不要緊,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會找到工作的。」
「嗯!」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