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帝国:行国的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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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匈奴的語言與習俗

匈奴的語言

不同的民族說著不同的語言,有時雖然是同一個民族,但由於分布地區的不同,彼此所說的話也不一樣。以漢族為例,除了官方語言(即中國所謂普通話;臺灣所謂國語)外,各個地區還是或多或少有些不同的口音和習慣用語。如長江以南,雖然也都是漢人,但又有吳儂方言、閩方言、閩南方言、客方言與粵方言,彼此幾乎難以溝通,不過即使如此,各種方言與官方語言在語法上還是一樣的。但是不同民族間的語言,在語法結構上就完全不一樣了。

人類的語言雖然多到成千上百種,但是如依照語型(Language Type)區分,只有下列四種類型:孤立語型(Isolating Language Type)、膠著語型(Agglutinative Language Type)、曲折語型(Inflectional Language Type)和複合語型(Polysynthetic Languages Type)。

在每個語型之下,又分為若干語系(Language Family),語系之下再分為若干語族,語族之下為語言,其下則為方言。

整個北亞草原游牧民族,從古老的匈奴到晚近的蒙古,在語言類型上都屬於膠著語型下,烏拉阿爾泰語系的阿爾泰語族。匈奴的語言就是屬於阿爾泰語族下的匈奴語,這種語言的特色是複音節單聲調,在語法結構上是“主詞+受詞+動詞”,因為動詞可以呈現主詞,所以主詞就可以省略掉。但由於匈奴語言保留在《史記》、《漢書》和《後漢書》中,只有一些零星的詞彙,所以無法進行深入的探討和研究。

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語言,卻並不是每一個民族都能創制出自己的文字。從既有文獻來看,在中國境內的匈奴民族從來沒有創制過文字,《史記‧匈奴列傳》就說匈奴“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漢書‧匈奴傳》也有同樣的記載。《後漢書‧南匈奴傳》則進一步指出:“主斷獄聽訟,當決輕重,口白(冒頓)單于,無文書簿領焉。”可見匈奴縱然在強盛的冒頓單于時代,也沒有文字。

但是《史記》、《漢書》和《後漢書》又記載了漢、匈之間曾有“國書”往來,既有書信往來,就必然有文字。經過近代許多史家考證,那時匈奴所使用的文字是漢文,因為當時既然有許多匈奴人降漢,也有許多漢人降於匈奴,比較有名的像西漢的韓王信(不是跟劉邦打天下的韓信,而是戰國時代韓國王室的後裔,西漢初立為韓王)、趙王,奉使送和親公主到匈奴的中行說(音“中杭悅”)等人,這些漢人教導匈奴使用漢字。如《史記》中記載:“於是(中行)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課其人眾畜物。”可見當時匈奴還是有用文字記載國家重要事件,只是用的文字是漢字。

不只如此,中行說當初被西漢派為護送和親公主到匈奴的特使時,是既不甘心更不情願,曾經口出怨言說:“一定要派我去的話,朝廷將來會後悔的。”所以中行說到匈奴後就投降匈奴,並且為匈奴出謀劃策,要讓西漢難堪,譬如西漢送給匈奴的書信長度是一尺一寸,中行說就要匈奴單于回給西漢皇帝的書信長度為一尺二寸,用的印璽也比西漢皇帝的印璽要大些,雖然他的目的只是滅滅西漢的威風,但是卻讓後世了解,當時的匈奴沒有創制自己的文字,而是使用漢字。

這種情形一直到南匈奴附漢,乃至南匈奴後裔劉淵建立“漢”(西晉惠帝永興元年,西元三〇四年。後改稱趙,史稱前趙),或赫連夏時期,情況都沒有改變,匈奴還是使用漢文。

至於西遷的北匈奴,到了中亞康居後,是否創制或借用中亞已有的粟特文拼寫匈奴語言呢?

北匈奴西遷中亞時,中亞各綠洲國家,也就是漢文史料上所說的昭武九姓各國,早已有了足以使用的拼音文字,或稱之為粟特文,或者叫做吐火羅文(經近代學者研究又可分為甲、乙或A、B兩種,流通於西域)。北匈奴到了康居之後,身處粟特文化圈,是否會借用粟特字母拼寫匈奴語言?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史料上找到證據。不過據相關史料,北匈奴西徙中亞康居後,為了核計人口牲畜,以及繪製山川形勢的地圖,仍然是使用漢字。根據《漢書‧元帝紀》載:“建昭四年(西元前三十五年)春正月,以誅(北匈奴)郅支單于,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圖書示後宮貴人。”這裡的“圖書”顯然是指匈奴第一次分裂後,西漢討伐北匈奴單于郅支後所獲得的圖書,其中可能包括了書籍簿冊以及山川形勢圖,漢元帝把這些圖書“示後宮貴人”,這些圖書上的文字必然是後宮貴人看得懂的漢字。所以說北匈奴西徙後,身邊一定還有不少漢人替北匈奴處理文書工作,用的仍然是漢字。

漢字的優勢

任何民族都是從繪畫開始溝通受時空阻隔的思想,繪畫式文字也就是象形文字,必須是具體的東西才能畫下來,因此象形文字如果不能超越具體,無法描繪抽象的話,就不能發展出完整的視覺文字,所以世界上許多民族最後都放棄了這種以視覺為主的象形文字,而另行創制以聽覺為主的拼音文字。

就目前情形看來,舉世只有漢字以轉注、形聲、假借、會意、指事等方式,克服了象形所無法表達抽象的困境,成為唯一的視覺文字,這種文字的好處是不受時空的約束,不會因讀音的不同,而改變文字的涵義,如今天的漢人或是其他民族,只要具有高中漢文程度,就可以直接閱讀《論語》、《史記》、《漢書》等經典。

至於後來從康居出發西侵歐洲的另一支北匈奴,他們的文字使用情況又是如何呢?據歐洲史料記載,進入歐洲的北匈奴人似乎有自己的文字,並且有了以匈奴文寫成的詩詞歌詠,如果這個記載屬實的話,他們所使用的匈奴文已經相當成熟了。依據歐洲史料所載,當時已有認得匈奴文的羅馬人,而匈奴也有人通曉羅馬人使用的拉丁文,只是很遺憾的是,這種匈奴文並沒有流傳下來,使這個歷史上的傳說真偽莫辨。

匈奴的習俗

匈奴的習俗,可分幾個面向來說,先說匈奴民族的信仰。從蒙古一些岩畫中,證明了早在五、六千年之前,或者更早,生活於北亞草原的匈奴或者匈奴的先人就已經具有信仰。人類之所以有信仰,是對大自然的風雨雷電等自然現象感到恐懼,而大自然孕育萬物,如牲畜草場使人們衣食無缺,因而有了感恩之心。今年的水草豐美,牲畜順利繁殖,除了感恩,更期盼來年也是如此。這種許願、感恩以及恐懼,構成了人類產生信仰的心理因素,匈奴民族自不例外。

經過許多民族學、社會學、人類學及宗教學的學者專家研究後,認為匈奴民族的宇宙觀是垂直的,人類所居住的地區為地面界,其上為天上界,其下則為地下界,換言之就是“天堂”、“人間”及“地獄”。匈奴人認為天上界為諸神所居,而諸神是有其“階級之分”(Hierarchy),自至高無上的天神,以至日、月、星辰諸神。地下界(地獄)則以最大的魔神為首,諸魔也有層次,例如各種鬼神乃至人類死亡後的靈魂。地面界則有土地、山川、水火等神靈所構成的萬神,這些自然界的各種力量,對天上界的各種神衹也要表現出絕對的尊崇與畏懼。這種萬物有靈的現象,民族學家或宗教學家稱之為“泛靈信仰”(Animism)。

但是凡夫俗子是無法跟諸神或諸魔進行溝通的,必須透過一個“通靈”的人作為人與神鬼之間的媒介,這個媒介稱為“薩滿”(Shaman),通常是由婦女經過“專業”訓練後擔任。許多論著把這種泛靈信仰稱之為薩滿教,自嚴格的宗教定義來說,薩滿信仰還不具備宗教的要件,只能稱之為信仰。

匈奴民族有史以來都是泛靈的薩滿信仰,例如《史記》就記載:“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龍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

可見匈奴是既拜祭祖先,又祀天地、鬼神的薩滿信仰,日常生活也離不開對日、月的崇拜,《史記‧匈奴列傳》稱匈奴:“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至於要舉辦大事或舉兵出擊時,更是離不開對日、月的觀察與膜拜,同書又稱:“舉事而候星月,月盛壯則攻戰,月虧則退兵。”由此可見對日月星辰之重視。

此外,匈奴對鬼神也極為迷信。例如西漢貳師將軍李廣利投降匈奴後(西漢武帝征和三年,西元前九〇年),頗受匈奴單于重視,結果早先投降匈奴的衛律(時被封為丁零王)感到不是滋味,於是串通匈奴的薩滿要陷害李廣利,薩滿在進行一連串的法事後,詐稱已崩殂的單于要以李廣利的血,祭獻於匈奴單于的靈位,李廣利自然不甘心,臨死前大罵:“我死後變成厲鬼也要滅掉匈奴。”說來也巧,這年雨雪連下好幾個月,牲畜死傷眾多,而匈奴也有多人感染重病,河谷地帶所種的穀物也不結穗。這下匈奴單于害怕了,認為是李廣利的鬼魂作祟,連忙為李廣利建立祀堂,加以祭拜,希望能消災避禍。從這件事即可證明匈奴是崇拜鬼神的。

匈奴的泛靈信仰到了西漢後期有些改變,因為一般泛靈信仰並沒有固定的偶像崇拜,甚至沒有偶像,但是西漢的霍去病率兵過焉支山北擊匈奴時(西漢武帝元狩二年,西元前一二一年),獲得“休屠王祭天金人”(事見《史記》),顯然有了固定的偶像崇拜。

休屠王的兒子入漢後,以“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見《漢書‧金日磾傳》)。這尊匈奴祭天的金人大約有一丈多高,漢武帝把祂安置至甘泉宮,且不時加以祭祀,可惜《史記》、《漢書》對這尊金人都沒有更詳細的記載,後世無法進一步加以研究。漢武帝時,佛教似乎已經傳入中亞了,可是這尊金人是不是佛像?也已經無法考究了。只能說,如果是的話,就表示佛教在西漢初(西元前二世紀)時就已經傳入北亞草原了。不過縱然如此,從這之後有關匈奴信仰的記載,都不見佛教蹤跡,這個歷史謎團只好繼續成為千古不解之謎了。

匈奴非常崇信薩滿,據《漢書‧西域傳》所載,匈奴常命薩滿在部隊要經過的路上,或河流之下,埋下牛羊,用以詛咒敵軍。此外,匈奴單于贈送給西漢皇帝的馬,也都先讓薩滿念過祝禱詞。在史傳裡薩滿都寫作“胡巫”,匈奴人的“胡巫”信仰是很普遍的,由於有一些匈奴人投降西漢,這種崇拜胡巫的習俗也在漢人之間流行起來,例如漢安定郡所屬的朝那縣(今甘肅省平涼縣西北),就有十五個拜祀的場所,其中就有胡巫祝禱詛咒。這種迷信胡巫的情況後來居然傳播到宮廷中,據《漢書‧江充傳》載,漢武帝曾命江充調查宮中的巫蠱事件,江充就帶了胡巫查看,這至少證明中國境內也有人信仰胡巫,而且也有胡巫到中原地區服務。

匈奴的胡巫不但能和神靈鬼怪溝通,還能治病救人,史傳稱這種胡巫為“毉”(音義同“醫”)。如蘇武在匈奴時,因副使介入匈奴內部奪權事件被破獲,而引刀自殺,但是人還沒斷氣時,衛律就趕忙請來毉,將地挖一個坑,放些木柴點起小火,把蘇武放在上面,用腳踩蘇武的背,讓蘇武繼續流血,原本蘇武已經幾乎沒了呼吸,經過胡巫半天的“治療”後,又活了過來,足以證明胡巫也負有治病救人的任務。即使到現在,居住於大興安嶺地區一帶的薩滿也還具有治病的功能。

再其次說到匈奴的婚姻習俗。與匈奴以及後來北亞草原游牧民族有關的婚姻形式,大約有掠奪婚、蒸報婚以及賜婚,其中尤以蒸報婚最為漢人所詬病,其實這是漢人不了解草原民族的社會結構,並且以漢人的觀點加諸在草原游牧民族之上,才會有如此既不正確更不公平的偏見。

蒸報婚或叫“收繼婚”,所謂“蒸”是指晚輩收繼直系尊親屬之寡妻;“報”是指晚輩收繼旁系長輩的寡妻。

在漢人社會裡,蒸報婚是不光彩且是違背倫常的,然而在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裡,蒸報婚是一種正常的婚姻形式。《史記‧匈奴列傳》就有這樣的記載:“匈奴之俗……,父子兄弟死,取其妻妻之,惡種姓之失也。”

這種妻後母及娶兄弟妻為妻的現象,在匈奴社會乃至中亞、北亞所有游牧民族中,都是正常的婚姻習俗。

漢文史料中也有幾樁具體例子:西漢成帝建始二年(西元前三十一年),南匈奴呼韓邪單于死,兒子雕陶莫皋繼立,稱復株累單于,就娶了先前嫁給呼韓邪單于的王昭君。又如西漢宣帝地節二年(西元前六十八年),匈奴壺衍鞮單于死,他的弟弟虛閭權渠單于嗣立,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音“胭脂”,即單于之妻,相當於中原皇后),廢黜原壺衍鞮單于的顓渠閼氏,也就是說,虛閭權渠單于違反了匈奴社會傳統“妻兄弟之妻”的習俗,此舉引起顓渠閼氏的父親左大且渠的怨恨(事見《漢書‧匈奴傳》)。可見蒸報婚或收繼婚不僅是匈奴社會的一種婚姻習俗,更是一種社會制度,任何人都不能輕易違反這種社會既定習俗和制度。

掠奪婚

人類從母系社會進入父系社會後,已經確立了私有財產制,也漸漸從亂婚制進入一夫一妻制,而且經過長時間的經驗累積,知道近親婚配容易生出不健康的後代,所以氏族外婚或部落外婚已成為各民族的共識。要從別的部落尋找配偶,最方便的方式莫過於掠奪了,所以從匈奴一直到蒙古,都有掠奪婚的習俗。

就以蒙古族為例,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的妻子就是搶來的,而鐵木真的妻子也曾經被篾兒乞人搶去。《史記》、《漢書》雖然沒有提到匈奴有掠奪婚的習俗,但是以蒙古族之有掠奪婚,推測匈奴也有掠奪婚,應該是可以成立的。不僅如此,直到今日,中亞國家烏茲別克還有這個習俗,這樣看來,匈奴應該也有掠奪婚。

如果從另一個面向看,蒸報婚更有其社會、經濟面的必然性。匈奴社會早已採行家父長制,所有財產包括牛、羊、馬、駱駝、帳篷,乃至奴隸,在家庭中歸家父長所有。在整個國家中,由單于支配,而單于的閼氏當然可以分配到若干個帳篷、牲畜及奴隸,老單于一旦崩殂,她的閼氏身分自然消失,那麼這些帳篷、牲畜以及奴隸都將由新單于收回,請問老單于的閼氏將何以為生?只有新單于娶了她之後,她才可以享有閼氏名位,並繼續擁有原來分配給她的一切。

其實這種蒸報婚不僅盛行於匈奴民族,幾乎所有北亞、西域各民族都存在。漢武帝以其弟江都王劉建的女兒為細君公主,嫁西域烏孫昆莫(首領)獵驕靡,當時獵驕靡已經很老了,沒多久就駕崩了,由他的孫子岑陬嗣位。依照烏孫的婚俗,細君公主要嫁給岑陬,可是細君公主認為這跟漢人的禮俗不合,奏報漢廷,漢武帝要她“從俗”,細君公主也就嫁給岑陬。後來細君公主過世了,西漢又以解憂公主嫁岑陬,岑陬死後,解憂公主又嫁給嗣立的岑陬叔父大祿的兒子翁歸靡,翁歸靡死後,解憂公主三度嫁給岑陬與其他妻子生的兒子泥靡(翁歸靡的姪子)。這種錯綜複雜的婚姻關係,對游牧民族來說都屬正常。

北魏孝莊帝(西元六世紀左右)時,北魏分裂為東西魏。東魏實權掌握在大臣高歡手中,高歡雖然自稱渤海脩縣漢人,但是在思想行為上已經完全鮮卑化了,後來他的兒子高洋篡東魏建北齊,追諡高歡為神武皇帝。據《北史‧后妃傳》所載,高歡曾娶柔然可汗阿那瓌的女兒,史稱蠕蠕公主。柔然在當時或稱茹茹、芮芮,北魏為了醜化異族,而稱為蠕蠕,意思是像蟲一樣愚昧無知。高歡過世後,兒子高澄就依照柔然的習俗,再娶這位蠕蠕公主,並且生了一個女兒,可見這種蒸報婚連自稱是漢人的北齊高氏也照單全收了。

至於柔然本身更是奉行不渝,據《魏書‧蠕蠕傳》所載:當初柔然豆崘可汗死了,由那蓋嗣立,豆崘的堂兄弟伏圖就收納豆崘妻子候呂陵氏,生下醜奴、阿那瓌等六人。可見這種叔娶嫂的方式,在柔然社會也是一種習俗。

柔然之後突厥崛起,也是實行這種蒸報婚。據《北史‧突厥傳》以及《通典‧卷一九七‧突厥條》所載:隋義成公主最初嫁突厥啟民可汗,啟民卒,又嫁他的兒子始畢可汗,之後又嫁始畢之弟處羅可汗及處羅之弟頡利可汗。由此可知,突厥之後的北方游牧民族始終都有蒸報婚的習俗,但最早見諸文獻的還是匈奴民族。

再來看匈奴的葬俗,據《漢書‧匈奴傳》所載,匈奴的葬俗是:“其送死,有棺椁(音“果”,同槨)、金銀、衣裳,而無封樹喪服,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十百人。”如果從這項史料來看,匈奴在葬俗方面似乎跟中原漢人有一部分相似,如厚葬、殉葬等。

俄國考古學家柯茲洛夫(P. K. Kozlov)在一九二四至一九二五年間,於今日蒙古首都烏蘭巴托以北約七十公里的地方,挖掘出一堆匈奴古墓群,墓壁以緞鋪鑲,棺中鑲金厚如一個制錢,棺木呈角形,墓中有相當多陪葬品,像玉印、綿、羅等,每墓中有二個、六個、八個以至三十個不等的女性骨骸,足證《漢書》所說“有棺椁、金銀、衣裳……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十百人”的記載是正確的。近年來大陸考古學界也在內蒙古挖掘出為數不少的古匈奴墓群。

至於匈奴民族的髮式和服飾也需要稍作介紹,因為髮式跟服飾可以顯示一個民族的特色,春秋時孔子曾經說過:“微管仲,吾其披髮左衽矣!”可見髮式服飾可以作為區隔民族的象徵。從孔子這句話中,更可以了解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是披髮左衽的,所謂披髮,並不是披頭散髮,而是在頭髮的尾端加以紮結。從中國陝西省西安縣匈奴古墓出土的一件銅製飾牌上,有兩個正在摔跤的匈奴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匈奴人的髮式。至於服飾左衽,根據推測,可能是騎馬時身體向左傾斜,左手執韁右手拿兵器,如果衣服右衽的話,冬天會灌進寒風,不僅影響速度,更會令人寒不可耐,當然這只是推測,還需要經過長時間的實地觀察,因而暫時無法得出結論。

此外,匈奴還有剺面的習俗,剺面或作釐面,這種習俗原是高加索塞種人、月氏人的習俗,剺面指至親的長輩或長官過世後,晚輩、部屬為了表示哀傷,便用刀自割顏面。後來才傳入匈奴。

試看《後漢書‧鄧禹傳》中有關鄧訓的記載,另一支游牧民族小月氏就有這種習俗,原文如下:“戎(指小月氏。即當初沒有隨月氏西遷,而退保南山與諸羌雜居的月氏族)俗,父母死,恥悲泣,皆騎馬歌呼。至聞(鄧)訓卒,莫不吼號,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

可見小月氏也有這種習俗。匈奴原與塞種、月氏為鄰,染上剺面之俗也是很自然的。再見《後漢書‧耿弇傳》載:“匈奴懷其(指耿秉)恩信,……聞秉卒,舉國號哭,或至梨(通“釐”,割的意思)面流血。”

可見匈奴確實染上這種剺面之俗。不只匈奴染上此俗,早在春秋時代,與匈奴、月氏接壤的晉(即今山西省)國人,也有些人染上剺面之俗。如《國語‧周語上》稱:“於是乎有蠻夷之國,有斧鋮刀墨(以刀刻其額而墨涅之)之民。”同書另載:“惠公未至,蛾析謂慶鄭曰:‘君之止(獲),子之罪也。今君將來,子何俟?’慶鄭曰:‘鄭也聞之曰:軍敗,死之;將止死之。……君若來,將待刑以快君志。’……

司馬說進三軍之士,而數慶鄭曰:‘夫韓之誓曰:失次犯令,死:將止不面夷(傷),死。……君親止,女不面夷,而罪四也。鄭也就刑!’慶鄭曰:‘說,三軍之士皆在,有人能坐待刑,而不能面夷?趣行事乎!’”(《國語‧晉語三》)

這裡所說的“刀墨”、“面夷”,就是剺面之俗。可見習俗是會互相感染的,與月氏、匈奴相鄰的漢人,久了也多少會染上些“胡俗”,同樣的,胡人也會染上漢人的習俗,這就是文化的融合。

除了以上這些習俗外,匈奴似乎還從塞種人那裡染上一種聽似野蠻的習俗,即把敵人的頭從眉毛切開,去除頭髮、腦漿,只留下頭蓋骨,然後鑲上金或銀,作為飲器,史傳載匈奴戰勝月氏時,就曾把月氏王的頭作成飲器。這種習俗史傳上記載的比較少。匈奴之後,柔然、突厥、回紇、黠戛斯興起後,史傳上都沒有記載他們有這個習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習俗並沒有斷絕,因為據《元朝祕史》所載,南宋末年(十三世紀)蒙古興起後,克烈部長脫斡憐勒王汗(脫斡憐勒初受女真封為“夷離堇”,其意為王,又自稱汗,於是一般史傳就稱他為王汗,或作翁罕、王罕)被蒙古族的鐵木真打敗後,逃進乃蠻地界(克烈、乃蠻都是突厥系民族)被乃蠻太陽汗所殺,並把王汗的頭蓋骨作成飲器,可見這也是游牧民族互通有無的習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