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词四首^[1]

青青桑叶映回塘^[2]，三月红蚕欲暖房^[3]。相约明朝南陌去^[4]，背人先祭马头娘^[5]。

戴胜初来水染蓝^[6]，女桑浓叶满江南^[7]。谁家少妇青丝笼^[8]，知向香闺饲女蚕^[9]。

玉蛾飞飞金茧酥^[10]，蚕时几日闭门枢^[11]。白苇与侬作璘藉^[12]，黄金与侬作踟躇^[13]。

鸠鸣屋角桑叶低^[14]，三眠四眠蚕始齐^[15]。小姑娇小好闲事^[16]，蔟蚕学罢学添梯^[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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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四首七绝，约作于顺治十三年（1656）夏秋间，描述农家养蚕劳动生活，拜祭蚕神、春月采桑、喜见结茧与准备缫丝，皆细腻传神，民间气息甚浓，非浮光掠影者所能下笔，反映了作者善于观察、精于选材的艺术眼光。

[2] 青（jīnɡ精）青：枝叶茂盛的样子。回塘：曲折的堤岸。一说为环曲的水池。

[3] 红蚕：老熟的蚕，其体呈红色，故称。宋陆佃《埤雅》卷一一：“《太玄》曰：‘红蚕缘于枯桑，其茧不黄。’盖蚕足于叶，三俯三起，二十七日而蚕已老，则红，故谓之红蚕。红蚕以茧自衣，亦或谓之室。”暖房：《汉书·张汤传》“得下蚕室”，颜师古注：“凡养蚕者，欲其温而早成，故为密室蓄火以置之。”

[4] 南陌：南面的道路。南朝梁沈约《鼓吹曲同诸公赋·临高台》：“所思竟何在，洛阳南陌头。”

[5] 马头娘：民间信仰中的蚕神，其形象多为一少女披马皮，或一少女骑马，旧时民间养蚕，或建小庙专门奉祀。有关蚕神之来源，可参见《山海经·海外北经》、晋干宝《搜神记》卷一四。

[6] 戴胜：或作戴、戴任、戴纴。鸟名，形状似雀，头有冠，五色如方胜，故称。《礼记·月令》：“（季春之月）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又《孝经援神契》：“戴下，蚕始生。”水染蓝：语本唐白居易《忆江南》词：“春来江水绿如蓝。”蓝，蓝草，可制染料。明王世贞《浣溪沙·江南词》：“一夜春波酿作蓝，晓桑柔叶绿。”

[7] 女桑：小桑树。《诗·豳风·七月》：“猗彼女桑。”《尔雅·释木》：“女桑，桋桑。”晋郭璞注：“今俗呼桑树小而条长者为女桑树。”

[8] 青丝笼：指女子采桑携带的用青丝系牢的筐笼，语本汉乐府《陌上桑》：“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9] 香闺：青年女子的内室。女蚕：作者自注：“俗谓蚕为女儿。弇州诗：柔似女蚕春再浴。”按明王世贞《浣溪沙·闺思》词：“柔似女桑春再浴，困如人柳日三眠。”

[10] 玉蛾：对蚕所化蛾的美称。明彭大翼《山堂肆考》卷二〇七“蕊里作房”：“坡诗‘蜂不禁人采蜜忙，荷花蕊里作蜂房。不知玉蛹甜于蜜，又被诗人嚼作霜。’按蚕化为蛹，蛹化为蛾。”金茧：明李时珍《本草纲目》卷三九：“蚕，孕丝虫也，种类甚多……其茧有黄、白二色。”金茧即是对蚕所结黄色茧的美称。酥：形容物体松软。

[11] “蚕时”句：旧时养蚕习俗，蚕结茧时，忌讳生人入门。据说若遇生人冲撞，蚕即僵死。闭门枢，即关门谢客。清姚之骃《元明事类抄》卷四〇“蚕禁”引《西吴枝乘》：“吴兴以四月为蚕月，家家闭户。官府勾摄征收及里闬庆吊，皆罢不行，谓之蚕禁。”宋赵师秀《德安道中》诗：“蚕月人家闭，春山瀑布多。”

[12] “白苇”句：清惠栋注引赞宁《物类相感志》：“蚕宜茅，若以白茅作也七结，浴蚕白，舞。以秋时白茅作结后，特蚕房皆起舞，解一结即止。故以露茅藉蚕是也。”白苇，即白茅，多年生草本，花穗上密生白色柔毛，故名。侬（nónɡ农），女子自称。璘藉，即蚕箔（一种用竹篾或苇子编成的养蚕器具）。元龙辅《女红馀志》卷上：“蚕箔，一名璘藉。”

[13] 踟躇（chí chú持除）：作者自注：“璘藉，蚕箔；踟躇，梭也。”或作踟蹰，元龙辅《女红馀志》卷上：“梭，一名踟蹰。”以黄金为梭是比喻，形容木所制梭的颜色或自以为贵的珍惜。

[14] “鸠鸣”句：语本《诗·卫风·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桑葚是桑树的果实，桑已结果，点明春夏之交的时序。鸠，鸠，即布谷鸟。

[15] “三眠”句：蚕初生至成蛹，蜕皮三四次。蜕皮时，不食不动，成睡眠状态。第三次蜕皮即谓之三眠。详见宋秦观《蚕书·时食》。又明冯梦龙《醒世恒言·施润泽滩阙遇友》：“北蚕三眠，南蚕俱是四眠，眠起饲叶，各要及时。”齐，齐整，这里指蚕作茧。

[16] 小姑：妻子称丈夫的妹妹。

[17] 蔟（cù醋）蚕：使老蚕上蔟作茧。蔟，即蚕蔟，束稻麦秆为之，供蚕结茧。添梯：古代缫丝的工具。宋秦观《蚕书·添梯》：“添梯者，二尺五寸片竹也，其上揉竹为钩，以防系。”这里即指缫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