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的心动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蓄谋已久。

我答应他了。

第二天他送给我一条手链，上面刻着庭这个字。他手上和我一样的手链也刻着望。

他不曾隐瞒我们的关系，大大方方地牵我的手，上课时候也会回头看我，朝我笑。

那一年的平安夜，他送给我两颗苹果，我舍不得吃，一直放到它们烂掉。

就像这份没有结局的感情一样，从新鲜到腐烂。

跨年那天，他牵着我的手在街上走，南方并不下雪，但却冷得厉害。他把我的手放在自己手里，他的体温很高，手也很热。我们围同一条围巾，一起跨年，迎来我的十八岁。

说点实在的，其实他年纪比我小四个月，他是七月的狮子，我是三月的白羊。

我放下手里的橙汁，等桌子转过来的时候端起一瓶啤酒，顾不得旁边的人拦着，一下子灌了半瓶。

“你他妈疯了？！”清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易拉罐，掐了一把我的脸，“你忘了你还有肠胃炎？”

我低着头，想去抢那半瓶啤酒，余光瞥见顾北庭皱起眉毛。

哦，他也知道我有肠胃炎来着。

那是冬天。

一中早读课在七点十分开始，我怕冷，总是睡到差不多七点才爬起来洗漱完直奔教室。

肠胃炎是很久以前的毛病了，大概是从小学开始就没有好好吃过饭，久而久之病也越来越严重。

被他抓到过几次不吃早饭后，也舍不得骂我打我，就每天都从家里带两个小笼包和一杯热好的牛奶，我一进教室就可以看见白花花的肉包子放在我桌子上。

那时候我真的爱惨了他。

什么事都会为我着想，温柔得不行，我痛经时也会给我带热水袋。长着一张不安全的脸，却有一张安全的嘴。他从不和人搞暧昧，对于我之外的其他女生一律冷漠至极。

我记得那时候我就认定他一辈子了。

后来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是专业不一样，他下课早就会来我们教室外等着，冬天时候手里总会有一杯热奶茶，夏天时候手里总会有一瓶柠檬水。

不止是清遥，后来又多了好几个人来阻止我喝酒，我坳不过，只好拿筷子夹菜吃。

那顿饭吃得很慢，一直到十一点多才散场。

我叫了车把清遥先送回去，独自一人漫步在桥上，借着冬夜寒风醒醒酒。

桥上人很少，也可以说基本没有人。

在我放慢脚步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我脑袋昏昏沉沉，但还是回头凭借着昏暗的灯光认出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顾北庭此时的目光不像之前那样冷漠，而是有些淡淡的悲伤。

我们面对面站着，五年美好时光从身边流淌而过，刺痛了我的心脏。

沉默了良久，他才开口，问我是不是喝多了，我当时自嘲地笑了笑，说你有事吗。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眼底是肉眼可见的凄凉，再没有以前的潇洒和自信，这一刻他是无助的，像一个苍老的老人。

他往前走一步我就后退三步。我无法再接受他，最后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头也不回。

我说：“不要再找我了。”

那天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清遥已经睡下，我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想起了许多。

高三那一年时间很紧，我整日泡在试卷和课本的海洋里，顾北庭就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我在教室的时间有多长，他在我身边的时间就有多长。

最后如愿以偿，我高考分数是646，他632。

我们进了同一所大学，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那是一个冬天，气温大概是零度左右，顾北庭抱着我，把我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在我耳边说：“等你二十四岁，我就娶你。”

我早就把有关他的一切清除了，肯妥协重新同意他的好友申请是因为路权，说毕竟是高中同学，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也方便。

我趴在窗户上，看见楼下有一抹黑色的身影。

不用想都知道那是谁。

顾北庭不是第一次来了，自从我回到这边，他几乎每两天就来一次，不给我发消息也没有动作，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我的窗户。

第二天我正式入职，职位是编辑，清遥给我当助理。我很久以前就开始创文了，有从事文学方面的想法，现在也确实被录取了。

上司是一个年纪二十六左右的男人，长得挺帅的，我记得他叫江朝，zhao。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就跟我要了微信，然后丢给我一大堆工作。

我就和清遥躲在卫生间骂他。

一连过了几天我们的关系才得以缓和。晚上我还在办公室里赶工作，推门而入的是江朝，他手里提着两份便当，还有一个文件夹。

“重做。”文件夹摔到我的键盘上，然后他就拉开椅子打开了便当。

我缓缓抬起眼看他：“你是人吗？”

他吃下一块肉笑了笑：“是啊，看不出来吗？”

我放在键盘上的手握紧了，挤出一个笑脸：“好的江总监。”

他推过来一份便当，没有说什么，我却意外的明白了。

冬天的天色很快就黑下来，一顿饭我慢悠悠地吃，吃到七点半，江朝终于看不下去：“你是乌龟吗吃这么慢？”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私人问题拒绝回答。”

他好像被我噎到似的，直接转身走人，只丢下一句话：“方案十点之前给我。”

……不是人！

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刚好十一点，远远的就看见站在路灯下一抹有些瘦削的身影，往手心哈气取暖。

我越过他上了楼，两个人很默契，擦肩而过谁也没有开口。

我忽然又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夏天，他打完一场篮球比赛，撩起衣服擦汗朝我走来，他背对夕阳，却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他问我帅吗，我说帅，他再问，喜欢吗，我再回答，喜欢。

等到进门落锁我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是模糊的，眼睛也有些疼，往镜子前一站，镜子里反射出一张有点憔悴的脸，镜片后面的眼睛通红。

我没想到，时隔一年，他依旧还能牢牢操控我的情绪。

我爱他爱得那么惨，他负我负得那么伤。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带我去了BJ，带我去游玩那些名胜古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拍了照片纪念，不久后就洗出来了。

那些照片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柜。

那他的那些呢？一定早就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