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财务室已经被当地警方封锁现场了。
暗红的地面和破碎的摆设,证明了当晚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枪战,甚至血流成河。
高梁蹲下来,看着那个被炸得七零八落的保险柜,挑了挑眉。
陈利明蹲在他的身旁,悄声说道:“这伙人还挺聪明,炸保险柜远比撬保险柜要省时间,而且不留指纹。”
高梁拍了拍他的肩膀,借力站起身来,“你说的对,他们并不怕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们怕的是时间不够。这个保险柜是个老式保险柜,撬开的时间成本远比炸开的时间成本要高得多。”
崔立伟没有进入现场,而是和毛君竹商量的,“现在那几具尸体在哪里?我能不能看一看?”
毛君竹乐不得答应了,“好,我这就安排人带你去看。你也知道我们这儿的法医见识少,水平低……”
他的话没说完,却被一个略带挑衅的声音打断了,“毛大队这么说,可不太合适吧!”
说话间,两个穿着警服套着白大褂的人走了进来。
崔立伟仔细一看,这二人正是属地公安分局的技术中队民警,其中负责法医的洪家业还是自己的师弟。
洪家业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崔师兄,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崔立伟微微颌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高梁看出来两个人关系冷淡,赶忙出来打个圆场,“洪法医,麻烦您把之前发现的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
洪家业看一眼高梁,“您就是高队长吧?久仰大名!”
高梁听了这话,立刻明白了崔立伟和这位师弟的关系为什么不好。
现场有李乐峰和王平在,他却独独对自己“久仰大名”,看起来是无心之举,实际上却下了个小圈套。
“报告拿来了吗?”崔立伟懒得管他这些小心思,直接开口问道。
洪家业咬了咬牙,还是将手中的报告递了过去,“师兄,这是这几具尸体的报告,麻烦你看一下!”
崔立伟拿过报告,总共是七个人的尸检报告。其中有一具尸体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这个死亡的男人身上总共找到了三枚完整的弹头,两枚猎枪弹头和一枚五四式手枪弹头;更离奇的是,这具尸体的面部被霰弹枪全部损毁,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按照现场的情况,这个人是被保安队和匪徒共同开枪射击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匪徒的其中一个。因为他被保安击伤之后,被同伙灭口。可是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要把他的面部全部损毁?难道他的面部特征太过明显?
崔立伟问洪家业:“现在这些尸体都在什么地方?我们过去看一眼!”
洪家业语气冷冷,“这得让我们毛大队特批啊!”
毛君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换上爽朗的语气,“既然利伟兄弟要再次验尸,那现在赶紧去尸检中心,所有的尸体都在那里!”
崔立伟和洪家业离开之后,毛君竹擦了擦额上的汗,“让诸位见笑了,我们这支队伍就是这样……”
高梁和陈利明对视一眼。虽然很多队伍中都存在着技术人员和侦查人员的矛盾,但是像这里将矛盾公开化、白热化的却不多见,而且当着他们这群外人的面还在互相拆台,未免有些蹊跷。
王平看毛君竹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密集,缓和了气氛,“毛大队,不知道那个唯一的幸存者王德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要跟他聊几句!”
毛君竹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像甩掉一个大包袱似的,赶忙应道:“王德金现在还在医院,我们的民警正在陪着他。现在也不敢给他下措施,也不敢放他走,着实尴尬,你们要去问他,可是正好!”
王平对高梁使了个眼色,“梁子,你带着永秋和黎麦去医院,对王德金做个询问笔录,咱们心里也托底。”
三个人得了命令,立刻开车前往矿区医院。
王德金在当晚的枪战中被流弹打中了右腿,使他在现场心理崩溃,迅速逃离,也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在医院的病房里,高梁看见了王德金。他大概50多岁,身材瘦削,手上有常年拿枪的茧子,看样子原来是猎户转做了矿区的保安。
“王德金,我们是YK市公安局的民警,过来跟你了解一些情况。”高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边,
王德金的表情有些惊恐,“这几天你们问的,我都说了!”
高梁点了点头,“我知道。现在我们发现一些新的情况,所以还需要你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跟我们讲一遍!”
王德金吞了吞口水。
这个矿场的矿产资源是国家军用物资,经常会有大笔现金的进出;尤其在每个季度的末期,都会在保险柜里存放大量现金。因此,矿场成立了保卫科,而且在地方公安的特批下,装备了几把五四式手枪和一把五六式冲锋枪。一般来说,保卫科夜间值班保安至少在六名左右。
四月初的当晚,他们几个保安和其中一个门卫正在后院喝着小酒,突然听到前楼一声巨响,好像是从二楼财务室传出来的。保安队长田国峰立刻招呼全体保安,每个人持枪到前楼查看情况,而当晚的门卫也被临时拉来充数。
他们六个人随着田国峰到了二楼财务室,就见到几名蒙面歹徒正在那里向一个大皮箱里装入现金。
田国峰立刻鸣枪示警;没想到那歹徒竟然准备充足,回手冲着田国峰就是一枪。
他的胸前立刻被轰烂了,倒地死亡。
其他几名保安见状不好,掏出手枪进行还击,却不想对方火力更猛,除了霰弹枪之外,还有猎枪。很快保安方面的火力被全面压制,而对方却越战越勇。
王德金右腿被流弹击中,心里十分惧怕,于是顺着门边溜了出去,连滚带爬地藏进了女厕所。
由于晚上大楼是关灯的,他是借着外面微弱的探照灯光线躲了进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枪声持续了几十分钟,可以听得出来,剩下的几名保安边打边退,已经与对方僵持在二楼和一楼的拐角处。
随着最后几声枪响,外边的又传来了车子的轰鸣声,一场枪战算是结束了。
高梁听得眉头紧锁,“对方到底有多少个歹徒?”
“大概有四五个人吧!”王德金回忆起当晚,还是满脸惊恐,“等到我出去的时候,所有的尸体都在财务室。除了我们的保安和门卫,还有一个脸都看不清的人,我觉得他可能和那帮抢劫犯是一伙的。”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击中的?”李永秋追问了一句。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根本看不清。”王德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中弹,“我年纪大,胆子小。原来当猎户的时候,我都是抓些兔子山鸡,根本没见过这场面。”
李永秋突然问道,“你与这个矿场有什么关系?”
王德金一愣。
李永秋干脆把话挑明了,“你和这个矿场上的哪位领导有亲戚关系吗?你是走的哪个路子后门进来的?”
王德金的老脸又红又白,支支吾吾了半天。
李永秋给他一颗定心丸,“你放心,这事只有我们知道,不会往外说的!”
王德金看了看门口,低声告诉他们:“矿场上会计他爹原来和我是把兄弟。我当猎户好几十年,老了,干不动了,他就把我弄到矿场来做保安。我会打枪,会巡逻,平常没有什么大事,赚点小钱能养老。”
高梁知道这个矿场肯定会有些裙带关系,但没想到竟是这么混乱,一个小小的会计就可以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安插人。“会计每个月都会把现金放到保险柜里吗?”
王德金摆了摆手,“这我可不知道。这件事你可以去问问司机,每次会计去银行,都是矿上都是派车派司机跟着去。”
高梁心里记下了,又把话题拉回到了当晚的抢劫案。“那天晚上从枪声响起,到那群匪徒离开场区,中间大概隔了多久?”
“我记不住了。我记得那时候刚看完新闻联播就听见了爆炸声,我们就赶了过去;枪声结束的时候应该也就九点钟左右……”王德金锤着自己受伤的腿苦笑道,“可是我胆子小,等我我出去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那时候我才敢报警。”
也就是说,当晚矿场发生的这场爆炸抢劫案,除了现场的这十来个人,并没有人其他人知道。而在案发后几个小时中,整个矿场只有王德金一个活人。
当三人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黎麦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听他讲的,和咱们在现场看见的,可以想象当晚的枪战是有多么激烈!”
李永秋看着一言不发的高梁,“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死去的匪徒。为什么脸要被霰弹枪轰烂了?这明显是同伙干的!”
“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他脸上有什么特征,会让我们一眼认出来。”李永秋给出了一个思路。
高梁也认同他的想法,“除此之外,我觉得那人很有可能是先被保安打伤,之后再被同伙打死,最后毁了面部特征。这一切都是为了不留线索给我们。”
“看这些人一副亡命徒的样子,我觉得可能不是初犯,应该都是一些有前科劣迹的人。”李永秋猜测道。
“那么我们就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寻找枪支的来源,二是看看哪些有前科劣迹的人面部特征明显。”高梁说着,接起一个电话,竟是崔立伟?
“立伟,你那边有什么新的发现?”
“唯一死掉的这个匪徒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右腿受过刀伤,而且在一年之内做过阑尾炎手术。”崔立伟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发现的内容。
“好!”高梁一拍方向盘,“我现在就把这些情况告诉王队和毛队,让他们按照这些特征制作协查通报,让全市动员起来寻找这个人!”
“嗯!”崔立伟简短的回了一声,就要挂断电话。
“你等一下!”高梁制止了他,“你现在还在尸检中心吗?”
“是的,我还在检查这几具尸体。”崔立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你要过来吗?”
“是!我现在带着黎麦和永秋马上过去,我觉得当晚的情景已经不可再现,我们只能从尸体上找证据了。”高梁把车子启动了。
“好,我等你!”说罢,崔立伟就挂断了电话,
高梁示意黎麦从自己耳朵边上把电话取走,“立伟永远都是那么冷酷无情,完全不管我有没有说完话,直接就把电话挂断。”
李永秋笑话他,“反正马上就要见面了,他为什么要跟你浪费电话费?”
黎麦突然八卦地凑了过来,“今天那个洪法医看起来和立伟哥不是很热络,他们不是师兄弟吗?”
李永秋也从后排伸过脑袋,“对呀,对呀,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冷漠吗?”
高梁无奈从倒视镜里看着这两个人,“你们两个可真八卦!”
“说吧,说吧!”两个小同志异口同声地央求。
高梁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这个洪家业当年在医科大学也是风云人物,连年优秀,学生会主席,可是毕业后就被分到了营口郊区,心中自然不服。这几年折腾来折腾去,他总是想着要调回市内,也不钻研业务,所以和立伟的差距越落越大。”
“难道他就为这点儿事就记恨上立伟哥吗?我看他和毛大队的关系也很不融洽!”黎麦撇了撇嘴,对于这种清高的人,他一向是敬谢不敏。
高梁想了想,“倒也不是记恨,或许就是心态比较失衡。至于毛大队那个人,虽然从部队转业后一直在公安口工作,但不是科班出身,所以洪法医对他有些轻慢。”
几个人说着话,车子就开到了尸检中心。他们换上防护服之后,直接进入了解剖室。
崔立伟正在专心致志地检查眼前的尸体,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