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9日星期五
凌晨1点
我一直睡不着,但已经不恶心了。老妈在我旁边张大嘴睡着了,可惜照相机在她包里,而包又放在她前面座位的下方……我很希望她能弄到朱利安演出的门票!她办这种事情通常很拿手。跟老妈去听音乐会,应该是十拿九稳。我很希望吉娜能一起来西班牙,我开始想念她了。我又想,吉诺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也许已经在去阿根廷的路上了。但愿老妈的行程不要安排得太紧,这样到了以后有时间喘口气。博物馆和古建筑我不是太感兴趣……唉,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能不能不要再打呼噜了,也得让我睡一会儿啊!
上午9点
飞机刚刚降落。现在魁北克时间是凌晨3点,但这里已经是上午9点了。看到老妈的脸,我悄悄地笑了。太难得了!她的鬈发乱糟糟的,滑向一边;目光惊慌,好像没有睡醒。
白天会很漫长……入关时,关员花了很长时间检查我们的护照,一副怀疑的样子。他久久地看着老妈,然后又看看她护照上的照片,接着又看着老妈,似乎越来越困惑。他发现了什么?发现她是美国中情局的间谍?他严肃地用英语问她叫什么名字。
“玛丽娅娜·贝鲁贝。”她用非常甜美的声音回答道。
那个关员又久久地看着她的护照,也许以为我妈妈是到他们国家来从事间谍活动的女“007”?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关员不高兴地看了我一眼,最后终于把护照还给了我们。啊,他终于放行了!老妈不耐烦起来的时候,那样子可不好看。
上午9点15分
哇,巴塞罗那的天气太好了!空气温暖舒服,阳光灿烂,这里比我们从加拿大出发时的气温高了起码5摄氏度。人也相当多。我们找不到出租车……老妈胡乱地挥着手,大声喊道:“出—租—车,¡ por favor!”但一辆都拦不到。我饿了。看,那儿好像有辆空的出租车。
“钻进去!”老妈大声地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背着背囊,手里提着行李箱,起码有100斤!
上午11点
到了酒店,房间还没腾出来,于是我们把行李寄存在前台,决定去附近走一走。我又“哇”了一声!汽车、马路、房子和人……这里的一切都和加拿大大为不同!老妈很累,好像四肢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高兴能来到这里,对什么都惊叹不已,就像个孩子。她在人行道上走着,呼吸着新鲜空气,不断地重复道:“哇!你看见了吗?看!哇!”真让人笑死。
之所以先说人行道,是因为这确实是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东西。它们跟马路一样宽!我们所住的半岛酒店位于老城,紧挨着加泰罗尼亚广场(Plaça de Catalunya)。老妈说,那是巴塞罗那的神经中枢,旅游接待处就在那里。接下来几天,老妈就要在那里和当地的职员一起工作。而且,那是地铁的起始站,贯穿全城的大部分公共汽车也是从那儿发车的。
我认真地记了下来。那当然!因为我毕竟不能像小狗一样整天跟在她后面。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加泰罗尼亚广场很大,很漂亮,到处都是鲜花,中间有个喷泉。妈妈去跟旅游接待处的人打招呼时,我在喷泉边坐了一会儿。她一进门,两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应该说都是英俊的小伙子,就笑着向我走过来,我不知所措。当两个人中更高的那个跟我说话时,我脸红得像番茄。
“Bon dia. ¿ Com et dius?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西班牙语吗?总之,跟奥黛特·拉鲁什老师教的完全不一样,看来,她的口音不正。我张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的样子一定很笨拙,因为他大笑起来,然后接着说:
“¿ Qué tal? Me llamo Manuel. ¿ Y tú, cómo te llamas? ”(“你好!我叫马努埃尔。你呢,你叫什么?”)
我的大脑花了几秒钟才接收到这个句子的信息,然后把它翻译了过来。啊,这回,我知道了。西班牙语原来就是这样的啊!他叫马努埃尔,他问我叫什么。他近看更英俊。同时,我还发现,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漂亮地卷曲着。我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回答:
“Me llamo, euh, Julietta...”(“我叫,呃,朱丽叶塔……”)
什么?我叫“朱丽叶塔”?哪怕叫“珠儿”也好啊!
“啊!你是法国人?”他用法语回答说,口音很好听。
“不是,我是魁北克人,也就是说,我是加拿大人。”
他是怎么猜到我的母语是法语的呢?我可是用西班牙语回答他的。
“¿ Canadiense? ¡ Que bueno!”(“加拿大人?太好了!”)他的朋友一边插话,一边向我伸出手来,说:“Me llamo Miguel.(我叫米格尔。)哇,加拿大好远啊!”
“嗯。”
就在这时,老妈喊我了。
“朱丽叶,到这里来!”
“我来了。”
我把他们撇在那里,转身跑开了,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幸亏,我永远不会再见他们,因为他们肯定在想,我真是个蠢女孩!
“¡ Hasta luego, Julietta!”(“一会儿见,朱丽叶塔!”)
他们咧嘴大笑,用嘲笑的目光看着我,并且招招手跟我再见,我则使劲推开旅游接待处沉重的大门。唉!
我妈妈和一个一头黑色长发的漂亮女士站在一起。
“嗨,朱丽叶,进来。宝贝,我向你介绍露丝。这是我女儿朱丽叶。”
“你好,朱丽叶。”这位女士的法语无可挑剔,她亲切地看着我,说:“我叫露丝·巴尔加斯,很高兴认识你。你觉得巴塞罗那怎么样?”
“我觉得它很酷,但我还来不及看太多的东西。”
我又脸红了,低下头。显然,这一天尽是一些幼稚的问题。
我希望她不要再问我了,因为怕她问一些无话可答的问题。我们刚刚才到,我的头发24小时没有梳了,牙齿也没有刷,可能还有大大的黑眼圈。刚才,我在两个本地的帅小伙面前出了洋相,第一天这样还说得过去,但未来几天不能再这样了。幸亏,老妈这时来帮我了。
“在未来几天,巴尔加斯夫人将是我们在巴塞罗那的导游。”
“啊,太好了。”
然后,老妈又对那位女士说:
“我们将继续在城里逛逛,认认路。今晚我们在酒店见,然后一起去吃晚餐?”
“很好!我很乐意。”
啊,不!我不想现在就走出去。我可不想再面对面碰到刚才遇到的那两个男孩。于是,我装作突然对放在右边陈列架上的旅游宣传资料很感兴趣的样子。
“那就今晚见了!”妈妈答道,然后拉着我的胳膊朝门口走去。
一到外面,我就发现自己白低头了,因为刚才的那两个小伙子现在影子都没有了。遗憾!不,我在说什么?
我们离开了加泰罗尼亚广场,想去城里的主干道兰布拉大街(La Rambla)走走。
“那是西班牙最著名的大街。”妈妈告诉我说,“它从我们刚刚走过的加泰罗尼亚广场开始,一直通向海边。因为巴塞罗那除了是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首府,还是一个大港口。”
“啊!那它也有沙滩了?”
“当然啦!1992年夏季奥运会时,人们整修了4公里的沙滩,一直通到港口。”
“太棒了!”
我们沿着兰布拉大街往前走,一路经过许多咖啡店、小报亭和花店。巴塞罗那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到处都装饰得五彩缤纷。我左看右看,欣赏着美景,但我白白地伸长耳朵了,因为我一点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正常啊,”妈妈对我说,“因为加泰罗尼亚的官方语言不是西班牙语,而是加泰罗尼亚语。”
“加泰罗尼亚语是什么东西?”
“那是直接来自拉丁语的一种古罗马语言,很接近普罗旺斯方言,是普罗旺斯地区讲的一种古法语。但别担心,大部分人还是讲西班牙语,人们在这里把加泰罗尼亚语叫作卡斯蒂利亚语。你可以学一学。”她笑着补充了最后一句。
说得容易!我今天一大早精神就很集中,但白费劲,因为别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也正是这个原因,刚才我一点都听不懂马努埃尔的话。马努埃尔,本来应该叫马吕埃尔,但西班牙语中没有“于”这个音。不过,叫“马努埃尔”也挺好的,不是吗?
下午1点
我饿死了。老妈建议去一个漂亮的露天平台吃午餐,但那里的菜单好像天书一样。我看看周围,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没有赛百味(Subway)快餐店,也看不见蒂姆霍顿(Tim Hortons)咖啡厅……
我们在一把遮阳伞下坐下,一个侍应拿来一本菜单。菜单是双语的,既有加泰罗尼亚语,也有西班牙语,但我在菜单上找不到任何类似肉酱意粉的东西……妈妈给我们点了西班牙冷汤(gazpacho),那是一种冷吃的番茄浓汤,还有塔帕斯(tapas),那是一种冷盘或者说是小口酥。
她是用西班牙语点的菜,而侍应好像真的听懂了。我知道老妈是18岁学的西班牙语,当时她在南美旅行了3个月,但我一直不相信她能讲。现在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有时,老妈真的让我惊讶,让我为她而自豪。但当我们点的菜端上来时,我就没那么自豪了。
西班牙冷汤辣得我第一口就呛得喘不过气来。至于塔帕斯,主要是一些鱼碎:油炸鳕鱼、炒鱿鱼圈、沙丁鱼和辣酱蜗牛。呸!幸亏还有面包和番茄—番茄很好吃—还有香肠。嗯!味道不错,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delicioso……
午餐结束后,我很想散散步,一直走到海边,但妈妈说她太累了。
“我们这个星期会另外找时间再去。”她答应我。
哼!前提当然是:假如她有时间……我敢说,巴塞罗那之行一定会很闷!
回酒店的路上,我们在兰布拉大街周围的小街巷又转了转。“老城”的加泰罗尼亚语叫Ciutat Vella,它似乎是全欧洲最美的中世纪城市中心之一,其实,那不过是些旧建筑……其中一座建筑尤其有特点,好像蒂姆·波顿的电影背景,如《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太酷了!
“这是古埃尔宫(Palau Güell),是安东尼奥·高迪(Antonio Gaudi)的第一件重要作品。”妈妈用非常敬佩的口气说,眼角都流出了眼泪。(又来了!)我抬头望着天,不想看她。妈妈激动的时候,马上就会涌出泪水。从她决定周游世界以来,她常常这样。要不就是她在40岁的时候到了更年期……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喜欢她这样,因为我总怕她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想起来,我在学校图书馆见过一本讲高迪的书。那是19世纪末一个非常著名的建筑师,在当时,他显得很怪异,他作品的色彩比迪士尼的背景还要丰富。一个古老的怪建筑!
不管怎么说,那房屋不错。听说以前有一家人住在那里!妈妈说,现在那里成了一个博物馆。那座房子里有十几个壁炉,到处都是精美得如同花边的铁铸饰物。正如它的名字所说的那样,它更像一个宫殿,而不像一个私人宅邸。好像可以进去参观,我很想去,但不是今天。
我四处寻找,但看不到任何时装店。我想买衣服,万一去看朱利安·比弗的演出,必须要有像样的衣服。这是个大问题。现在,放眼望去,我只看见古老的石头、平台和博物馆。快乐时光留待以后吧!老妈显得很高兴,我呢,我也不反对回去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能不能连接上房间里的Wi-Fi。
“哎,妈妈,你觉得我们能搞到朱利安·比弗演唱会的门票吗?”
“宝贝,稍后再看看吧!”
“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买几件可以穿去看演出的衣服?”
“小家伙,你的行李箱里有的是漂亮衣服。”
“妈妈,我们说的是朱—利—安·比—弗,而不是学校里的体操派对。”
“再说吧,宝贝,但不是今天。”
不是今天!显然,妈妈并不觉得这有多重要。而且,“再说吧”,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忽悠人。我很不喜欢她这样说话,好像我还是4岁的孩子。
下午4点
要回酒店,必须往加泰罗尼亚广场的方向走,离开兰布拉大街,然后左拐,沿着圣保罗路(Carrer de Sant Pau)一直走到34号。carrer好像是“路”的意思,当然,这是加泰罗尼亚语。半岛酒店所处的建筑简朴而不豪华,但很漂亮。
“这里原来是一个修道院,1867年改成了酒店,”妈妈告诉我说,“游客们现在住的房间以前是修女住的。当初好像还有一条秘密的地下通道,从修道院一直通到旁边街道上的圣奥古斯丁(Sant Agustí)教堂。像在做梦一样,是吗?”
当然,但我都不知道1867年就已经有酒店了,旧通道里还有宝藏吗?
我们的房间在一楼,在内院的另一头,简朴但很漂亮。从前台可以直达内院。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朝着这个小院子,院子里铺着彩色的陶瓷方砖,放着一盆盆植物,太有异国情调了!两张床之间有个旧壁炉,太棒了!它好像废弃不用了,因为里面铺着一些旧木板。多么奇特的主意!我突然感到远离了家乡,但我喜欢这种感觉,尽管我今晚就想回家。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太远了。我在想吉娜和吉诺现在在干什么……
半岛酒店
下午6点
老妈淋浴时,我盘腿坐在床上,用她的电脑接收我的邮件。由于这里比魁北克早6个小时,远在加拿大的吉娜现在还没放学呢!但她昨晚就在脸书上给我发了信息,我急忙打开。
“旅行愉快!”她在邮件上写道。
太好了!
我坐了7个小时的飞机,所以到了以后才收到这封邮件。不过,在酒店的前台,有人给老妈留了一个大信封。那是巴塞罗那旅游接待处主任露丝·巴尔加斯夫人写的。她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里面有30多份宣传资料,介绍了这座城市主要的旅游景点。我和老妈都累得要死,我很想早早就上床睡觉。
“巴尔加斯夫人几点钟来接我们去吃晚餐?”
“晚上9点。”
“什么?”
“是的。在西班牙,人们往往在晚上10点到11点吃晚饭,但我告诉她我们一路过来累了,昨天晚上基本没有好好睡。”
不幸啊!这样子我怎么消除黑眼圈!我在网上读到的一篇文章说,对付时差的最好办法,恰恰是到达的第一天晚上不要睡得太早。老妈在电脑上记录了自己的最初印象,作为将来写文章的素材。她让我在等她的过程中看看电视。多么滑稽的想法!我绝不可能在到达巴塞罗那的第一天就看电视浪费时间,况且电视上的语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于是我要求去周围逛逛,想看看旁边有没有服装店,但被断然拒绝了。我不得不听她不停地唠叨,说什么欧洲的大城市每年都有上百甚至上千个少女因不小心而失踪,等等。老妈有时会很让我生气!最后,我想,我还不如也去洗个澡,然后稍微睡一会儿,一直睡到吃晚饭的时间。
晚上8点30分
老妈把我摇醒了。可怜可怜我吧!我的全身都在呼唤睡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睡觉。
“朱丽叶,该穿衣服准备用晚餐了。”
“嗯?你说什么?”
“起床,别人在等我们。”
“请再等我5分钟。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合适的衣服……”
“朱丽叶—特!”
老妈又叫起来了。我只好匆匆穿上我来的时候所穿的衣服。幸亏,晚餐没有与我同年龄的人在,因为镜子中的我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庸的女孩。
晚上9点
我们走出房间,来到大堂等露丝·巴尔加斯。让我们惊讶的是,她已经到了,陪同她来的是一个跟她长十分相像的女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只是年轻了20来岁罢了。
“啊,玛丽娅娜、朱丽叶,晚上好!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女儿苏姗娜。”
那女孩跟她妈妈一样,一头黑发,很苗条。她羞怯地笑着,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我。我也一样。她妈妈看着我妈妈,继续说:
“圣诞节学校放假,我想您工作的时候苏姗娜也许可以陪伴朱丽叶。”
“这主意太好了!”妈妈一边回答,一边向我转过身来。
哈哈,我有了一个保姆!太棒了!
“朱丽叶—特!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不要养成眼睛朝天的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