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楚天翎
“嗡···嗡···”手机在床头柜上不断振动,候绍生伸出赤裸的手臂,在床头柜上摸索着,不一会,终于摸到了手机。
“喂······”候绍生眯着眼睛接通了电话。
“今天晚上有空吗?”一声清脆悦耳、熟悉的声音在话筒里响了起来。
候绍生一听是楚天翎的声音,顿时一下子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镇定了下,“有空。什么事啊?”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嗯,可以啊。在哪吃啊?”
“唉,吃饭提议是我提的,时间也是我订的,怎么连地点都要我来操心啊?”
听到楚天翎撒娇的声音,候绍生心都有点融化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那我们去迎鹤楼吃吧?”
“迎鹤楼?哇塞,绍生哥你发财啦?上次你来我们这住酒店要住行政套房,现在吃饭要吃迎鹤楼,你妥妥的暴发户一枚啊。”楚天翎嬉笑着调侃道。
候绍生跟着笑了几声,“我这不是为了补偿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嘛?还有因为上次的事,让你无故休假,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就因为这些?”
“嗯···还有就是我们这么多年没见,这次能有缘碰上,确实要好好庆祝一下。”
“好吧,看你这么诚恳,那今天晚上就给你次机会,好好表现吧。”
“好的。”
又具体约了下时间,候绍生挂了电话。
潘筱果和小皮蛋看着候绍生颇为兴奋地挑选着今晚要穿的衣物,然后相视神秘地一笑。
这时,候母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进门看到扔了一床的衣服和裤子,赶忙问出了什么事了?候绍生跟候母讲了今晚要和楚天翎去吃饭,候母也跟着开心了一阵。
晚上,候绍生有些郁闷地出现在了迎鹤楼的门口,之所以郁闷,是因为他迟到了。出门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堵车堵得这么严重。
现在终于到了约好的地点,候绍生看了看眼前巍峨的迎鹤楼,收拾了下心情,走了进去。
迎鹤楼在瑜兴市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据说古时候,本地一个姓成的富绅,为人和善,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在当地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一提起他都交口称赞。到了晚年,成大善人来到瑜江边上,天空忽然出现一只硕大的白鹤,一看就知不是凡鸟。白鹤来到成大善人身边低鸣,成大善人像是明白其意似的,坐上了鹤背,驾鹤西去。后来,成大善人的后人就在瑜江边上盖了一座楼,名为“迎鹤楼”,以此纪念自己的先祖。到了近代,迎鹤楼被损毁拆除过,成家也没落了。直到三十多年前,成家终于出了一个商业奇才,这才让迎鹤楼逐渐成了瑜兴市乃至整个南方的餐饮界的翘楚。
现在这座迎鹤楼是十年前仿造滕王阁重新建造的,规模庞大,气势恢宏。它的一楼餐厅以特色美食为主,里面也请了外国的大厨来掌勺,能够做出各种外国料理。二楼是非常有特色的,来到这一层,仿佛来到了古代的宋朝,里面的服务员都换了宋朝服饰,变身为小二和掌柜,锅碗瓢盆也都是宋朝样式。在这里可以喝茶观赏江景,也能吃到一些正宗的古代菜品。再往上,也有举办婚宴、宴客的场所。到了五、六层就是高级会所了,一般人已经上不去了,据说政府和富商接待重要贵客以及外国知名人物就会去五、六楼。
在一楼的餐厅,潘筱果首先看到了独坐窗边的楚天翎,她指了指窗边的位置,候绍生也看到了已经等候已久的楚天翎。只见她手托腮,眼望窗外,闷闷不乐。仔细看她不像之前每次见到时面容舒展、活泼爱笑的样子,而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真不好意思,一出门就堵车,早知道我就早点出来了。”候绍生陪着笑脸,上前跟楚天翎赔礼道歉。
此时潘筱果和小皮蛋自觉地去了另一边。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早知道。”楚天翎表情肃穆,像是梦呓般地说道。接着她像是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脸上出现了抱歉的笑容,“我好像走神了?”
候绍生没怎么在意,笑着说:“你来了很久了吗?”
“嗯,有半个多小时了。”楚天翎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真的太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楚天翎拿起一旁的水壶,水壶里泡着柠檬片,她给候绍生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些柠檬水,
“谢谢。”候绍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凉水进入喉咙,进入腹部,顿时觉得舒畅无比。
看着候绍生痛快的样子,楚天翎笑了起来。
候绍生有些发窘,他伸起手指挠挠脸,“还没点菜吧?”
楚天翎微笑着点了点头。
候绍生叫来服务员。看着服务员拿来的菜单,候绍生不知道点什么好,于是对楚天翎说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来点吧。”说完将菜单递给了她。
楚天翎没有推辞,她接过菜单,随口报了几道精致菜名。服务员认真记录下来后,就下去准备了。
“果然没有看错你,你这里常来啊?”
楚天翎伸手捋了捋头发,微笑着说:“来过几次,对这几道菜比较熟悉,而且觉得不错,想来你也会喜欢的。”她看了看候绍生的表情,随后又说道:“自从我们小时候分开以后,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得啊?”
“啊,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就是好奇,想知道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
“哦。我其实过得挺普通的,你也知道我小时候父母管得比较严,我爸还帮我全部规划好了,所以我上学以后,一直都老老实实的,也没什么新鲜事。一直到上了大学,接着毕业找工作。我爸都在老家帮我安排好了,我那时候死活不愿回老家,非得待在瑜兴市吃苦受累,最后熬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现在想想毕业那会自己还是挺‘作’的。”
“呵呵呵···谁没有在年少的时候叛逆几回呢?那才叫青春啊。感情方面你就没有什么可说的吗?”
一提到感情问题,候绍生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拿起水杯,放在嘴边,眼睛不自然地飘到了窗外。
“看来绍生哥被哪个女孩子伤过心哦?”楚天翎像是来劲了,嬉笑着盯着候绍生。
“菜怎么还没有来啊?我都有点饿了。”候绍生岔开话题。
“你别打岔,说完再许吃饭。”楚天翎假装板起面孔,厉声喝道。
“你为什么想要知道啊?”候绍生有点求饶道。
“因为我想了解绍生哥啊。”楚天翎一会又变得妩媚地回答道。
候绍生看着楚天翎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他最终叹了口气,说道:“我在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毕业后一起来到瑜兴市打拼,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互相扶持、互相勉励,也吃过不少苦,这才渐渐地在瑜兴市站稳了脚跟。其实她的能耐和成就都比我高,慢慢的我和她的差距变得越来越大,两人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明显,最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也只能分手各奔前途了。”
“是你提出分手的吗?”楚天翎像是听得很投入,面上带着关切的表情。
“不是,是她甩了我,独自去上海发展了。她走得时候连招呼都没有打。那天我一回到家,她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搬走了。”候绍生双手捧着水杯,低着头,声音很是微弱。
“你们后来就没有再联系过吗?”
“前段时间在辉隆广场遇到过。现在她孩子都两三岁了,她这次回来是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就要移民去美国了。”
“哦!”楚天翎看上去有些惋惜的样子。
这时,服务员过来,将一道道鲜美的菜肴端了上来,等服务员全部摆放好,候绍生看着一桌的菜,顿时食欲大增,两人拿起餐具开始吃了起来。
“对了,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跟我说说,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得啊?”候绍生一边嚼着刚送入嘴里的章鱼沙律,一边问道。
楚天翎放下叉子,用餐巾抹了下嘴,拿起装着白葡萄酒的酒杯,浅尝了一口,“我嘛,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七岁那年,父亲做生意失败,最后将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一家人流浪在外了几年。一开始父亲有点自暴自弃,父母之间矛盾不断,但经历了几次大吵过后,父亲忽然冷静下来了,可能当时我和母亲始终没有抛弃他,所以让他痛改前非。父亲开始在一些小单位替人打工,后来日子也逐渐稳定,到了我中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已经将债务全部还清了,再后来家里的日子也一天天变好了。现在我父母已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够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了。”
“那你呢?你还没有说说你自己的事。”候绍生追问道。
楚天翎手握餐刀,在餐桌上轻轻敲击,“我大学学的是地质学,毕业后却又开始迷惘到底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后来朋友介绍我去酒店工作,我当时想着先找份工作赚点钱,也没再去考虑以后到底要做什么工作,没想到就这样,一直干到现在。”
候绍生喝了一口葡萄酒,放下酒杯,盯着楚天翎,“就没别的跟我讲啦?”
楚天翎看着候绍生不依不饶的样子,嘴角上翘,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大学时候谈过一段恋爱,跟你差不多,算是性格不合吧,还没毕业就分手了。后来找工作时认识了个朋友,谈了几年,相互之间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楚天翎轻描淡写地描述了自己的两段感情,这让候绍生颇感失望。
两人接着聊了些别的话题,总的来说,还算相谈甚欢。
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深,候绍生开始考虑接下来该干嘛去。
“伯母还住在你家里吧?”楚天翎忽然打破沉默。
“啊,是的,不过我想,再过两天她也该回去了。毕竟我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呢。”
“嗯,伯母是闲不住的,再说她离开熟悉的环境,经常待在这里也不会习惯的。”
“是啊,最近几天她就开始抱怨了,一会说这不好、一会说那不好。”
“过会去我那坐坐吧。”
“什么···”
候绍生听楚天翎主动邀请自己去她家做客,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还在想怎么回答呢,忽然看见潘筱果和小皮蛋在他对面招手,示意他过去一趟。
“那个···我先上趟洗手间。”候绍生不敢直视楚天翎的目光,匆匆地走了。
在洗手间附近的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候绍生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潘筱果和小皮蛋。
“你俩说得都是真的吗?”
“前段时间我就察觉到了,当时我还不敢相信。后来小皮蛋说起了,我才确信这是真的。”潘筱果略有歉意地看着候绍生。
候绍生看向小皮蛋,小皮蛋坚定地点了点头。
楚天翎看了看腕表,觉得候绍生离开的时间有点长。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候绍生终于回到了座位上。
楚天翎没说什么,只是盯着候绍生。她发现候绍生上完洗手间回来后,神色有些不对,跟刚才离开的时候完全两种状态。
候绍生同样看了看楚天翎,表情复杂,随后他开口说道:“吃完的话,我们出去走走吧?晚上在这瑜江边散散步还是挺不错的。”
楚天翎点了点头,“嗯,正好走走消消食。”说完,举手准备叫服务员买单。
“帐我结过了,我们走吧。”候绍生淡淡地说道。
两人走在瑜江边上的人行道上,在一盏盏路灯的照射下,两人的身影忽长忽短。此时江面上吹来徐徐微风,让人在这夏夜里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候绍生看着身旁的楚天翎,一阵微风吹来,凌乱了她的秀发,她将手腕上的橡皮筋解下来,然后捋顺了秀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辫。
候绍生忽然停止了脚步,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楚天翎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候绍生没有跟上来,而是坐在了长椅上。
她来到候绍生身旁坐下,看着候绍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江面上的一艘小船,正想问候绍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时,候绍生毫无预兆地开口说话了。
“还记得我们七、八岁那年,一起去公园玩得情景吗?”
楚天翎不明所以地看着候绍生,沉默了一会,然后她点了点头。
候绍生目视江面,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那时候,你就自有主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我虽然比你大一岁,但还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你。”候绍生回头看着楚天翎,“那时候你明知道两个小孩划船很危险,但还是执意要去划船,而我就像个愣头青似的,始终跟着你。我们就这样,胆战心惊地划着船,整个过程一点都不愉悦,但很刺激。这事,我一直都记得。”
楚天翎低着头,沉浸在儿时的回忆中,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这个笑容,候绍生看在眼里,觉得这才是楚天翎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什么···”楚天翎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不明白候绍生说得什么意思。
候绍生看着楚天翎,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已经决定将孩子生下来了吗?”候绍生突然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楚天翎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中流露出惊讶和不解。
候绍生看着楚天翎惊讶的样子,已经确信潘筱果和小皮蛋说得都是真的。“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一开始的惊讶变成了落寞、无助,跟着楚天翎低下了头,此刻她感觉自己在候绍生面前像是毫无秘密可言。
良久良久,抽泣声渐起。
候绍生掏出纸巾递给楚天翎,楚天翎接过纸巾擦拭着不断留下的眼泪。
候绍生伸手在楚天翎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楚天翎渐渐地止住了哭泣。
“大学毕业后,我没有去从事地质类的工作,想来是因为那工作枯燥乏味,我不想把整个青春都投入进去。在朋友的介绍下,我进了辉景酒店,在酒店里结识了我的上司,一个比我大十几岁,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当初刚遇见他时,他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他对我百般照顾,还替我挡了不少麻烦,我对他的倾慕之心与日俱增。不知不觉地,我成了他的情人,也成了我以前深深鄙视的那种人。过了几年新鲜刺激的时光后,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时刻压迫着我,让我喘不过气来。今年年初,我让他好好考虑一下我和他的将来,然后我就回到了老家,给自己放了半个多月的假。等我重新回到酒店,他告诉我,他决定和他老婆离婚。然而,时至今日,他还是一拖再拖。一个星期前,我得知自己怀孕了,心里很想将孩子生下来,但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要这孩子的。我也想自己一个人独自抚养孩子,但又怕一个人实在应付不来。这时候,你出现了。刚开始我也没有想到要利用你,后来跟你接触了几次,突然就有了这种想法,为此我也挣扎了很久。真的很累,有时候只想有个人可以依靠。现在每天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这人好陌生,和我以前期望的样子越来越远。”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附近草丛中蟋蟀的叫声。
楚天翎抹了抹重新流出来的眼泪,转头看了看候绍生,面带歉疚地继续说道:“我的故事,是不是很老套?以前听说这种事,满以为自己怎么都不会成为那样的人的,可是一旦身陷其中,就不由得自己了。”
“对不起。”最后楚天翎低声说道。
“翎翎,现在在你身上的枷锁,或许你会觉得很难卸下来,但当你有一天、有了勇气将它卸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也不是很难的事。今后,你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不要管人家怎么说,你要活得像自己。就像你小时候那样。”候绍生目光坚定地看着楚天翎,将话说的斩钉截铁。
楚天翎愣愣地看着候绍生,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开始有了光。
她红着眼睛,破涕为笑的样子变得非常可爱。
“那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楚天翎笑着问。
候绍生看向远方,梦呓似的说道:“野得像风,傲得像光,闪耀万丈。”
“哈,你说我很野,是不是?”楚天翎娇嗔道。
“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外号了?你就是野丫头啊。”候绍生笑着调侃道。
“你这几句是哪里来的啊?”
“我忘了在哪看到的,反正形容你非常贴切。”
楚天翎微笑着,低着头,像是在回忆以前的自己。
“谢谢你,谢谢你,绍生哥。”楚天翎将头靠在候绍生的肩膀上,候绍生伸出左手轻轻地搂着她。
当晚,候绍生将楚天翎送回了她自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