胞兄胞妹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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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已婚妈妈

之后的两天我和马可在一起分别在家里吃了涮火锅,在附近一家新开的寿司店吃了寿司。到这个时候我俩都意识到,我们正在逐渐养成在一起吃晚饭的小小不言的习惯。我们没有用很多话来明说,但我们都把尽可能经常地共进晚餐当作一件要事来做,除非另有安排或计划,否则我们谁都不准备打破这个习惯。虽然我比他大近三十岁,还是他舅舅,但自他小时候我们就处得像朋友一样。另外,我俩都是单身,谁也和女人没有关系,谁也没有许多朋友(我是根本没有),那么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吃吃晚饭,聊聊天,喝点小酒,放松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大约在我和马可重逢的一周后,我俩再次去迪欧咖啡吃了晚饭。迪欧咖啡里,有一个样貌在四十岁左右的女服务员,她的五官和气质都是我喜欢的类型。私下里我甚至还幻想着某天能和她搭讪,并最终约她出去,建立个类似性伙伴之类的关系。这是我经常来迪欧咖啡的一个小小的原因,也是我的一点想入非非。

这天晚上我和马可坐下后,恰好是这位令我想入非非的中年女服务员走来给我俩点的餐。餐厅的工服(黑色套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性感迷人。她朝我们走来(她丰满而隆起的乳房的正面)和她走开时(圆而稍胖的臀部),带给了我赏心悦目的体验。点餐结束后,我还兀自品味着她的身段和她面对我时的微笑,由于这美好带给我的激动,让我禁不住向马可吐露了心声。我觉得和马可谈谈女人,会稳固并升华我们既有的朋友关系,这是其一。其二,我也想借这个话题顺便问问马可的感情状况,他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我觉得既然她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又远在西安,那么我这个舅舅可谓是他身边最亲的人了,他的终身大事也不由得我不关心。于是,我喝了一口柠檬水便开口道:

“刚才那个女服务员你觉得怎么样,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经常幻想着能和她约会。不瞒你说,近期还想着她**过。”

我做好了马可在说话前哈哈一笑的准备,可马可的表情告诉我他丝毫没有把我的话当成笑话,他露出一副全然肃穆的表情说:“舅舅,我明白这种心思,这心思有时候可是一种煎熬啊!”

“听你这话,似乎你也对某位女士有这样的心思?”我问道。

“是啊,我也正对一位女士有这样的心思呢。”

“哦?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女士?”我说。

接着马可便向我详细讲述了他对他的意中人——马可称之为迷人的已婚妈妈(我心道,原来这孩子爱恋的对象比我的还不靠谱)——的观察。

这位已婚妈妈应当也住在联丰广场附近,马可想象她住在中旅蓝岸花园——这是附近比较好的小区。近半年来,马可每天早上上班前都要到联丰广场的肯德基吃顿早餐。而这位已婚妈妈也会带着两个孩子到这里吃早餐。大多数早晨,他都会遇见他们,也就默默地观察着他们。这位已婚妈妈长着一张瓜子脸,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在马可眼中,她妩媚动人。为了更多的观察这位已婚妈妈,马可吃完了也不急于走,而是等这位女士和她的孩子先走,他才跟在后面走出去。这位女士会领着孩子走到广场的路口,然后便伫立在那里,有时还会亲亲孩子,三人逗弄一番,其乐融融。他们站在这里是在等校车。不一会儿校车来了,这位女士便把两个孩子送上去,然后等校车启动后,她便冲两个孩子挥手,随后缓步过马路,向北走去。

“舅舅,为什么美丽、端庄、妩媚的女子都是已婚妈妈呢?”马可讲完后对我说。

“这很正常,因为她们美丽、出众,所以就会有更多优秀的男士早早地就盯上了她们,她们也就更易于早婚;而她们的美貌所激发出的人类本能,也就更易于让她们早育多育。”

“是这么回事。”

顺着话题,我又询问了马可这些年的感情状况。他告诉我,他最后一次恋爱是在大学里,就在他退学前不久。那姑娘名叫高慧,和他不是一个学院的,是外院的,是他同班的一个女同学介绍他们认识的,他们俩在一起有三个月。马可没讲他们为什么分手,我也没问。马可说,在他们分手后不久他就退学了。现在我私自揣度,马可退学的原因不光有对无法完成学业的无奈、对妹妹杳无音信的气愤和担忧,也许还要加上失恋。自从回到苏州当了出租车司机后,马可自然再没什么桃花运了。直到到药店上班,他才有了“已婚妈妈”这个单恋对象,这就是他全部的爱情生活了。我听后觉得心酸,觉得这孩子应该鼓起勇气,重新努力去获取爱情,而不是在这种不靠谱的单恋中安慰自己。我是过来人,知道这种事情是怎么回事,距离往往产生神秘感,而一旦近距离地接触、熟悉之后,这种情感自然会消失。我想了想,打定了一个主意,决定把马可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单恋中拉出来,好把他的思惟转移到更靠谱的对象上,于是我说:

“我倒想亲眼见见这位‘已婚妈妈’,你把她说得好似天仙似的。”

“当然可以,哪天早晨七点半,你到我的住处,我们一起去那家肯德基吃早餐。我保证她不会让你失望。”

“行,我明天就去找你。”我说。

我们就这么约定了。第二天早上七点一刻,我就前往了马可一直租住的合租房(以马可的收入不至于要一直租住在合租房,但我知道这孩子一向节俭,善于理财。我想他一定已经攒了不少钱),随后我们就一同前往了肯德基。进去点好餐后,我们找了一张桌子,在同一侧坐了下来,这便于我们一会观察交流。不一会儿,马可就对我说:“看,他们进来了。”

马可昨天说这位“已婚妈妈”时,我认为她不过就是众多美貌的少妇中的一个。可当这位女士领着两个孩子走进来时,我认为马可先前对她的形容没有丝毫的夸大,她的确漂亮极了,有一种小龙女刚出古墓时的超凡脱俗之感,让人一见难忘。我先前本以为她是位职业妈妈,会穿得比较居家,可她却穿着一身职业装——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这更显得她年轻、端庄。她把两个孩子安排到我们前面不远的位子后,就去点餐了,举止和步态就像年轻女孩一样轻盈灵巧而不做作。我觉得这是一种自信的表现,一种对别人的看法满不在乎的态度,只有最沉稳、最实在的人才有这种气质。我不会放弃对迪欧咖啡那位中年女服务员的暗恋,但从女性美的所有客观标准来看,我知道她是远远不能和这位“已婚妈妈”相比的。

“猜猜她是做什么的?”我对马可说。

“这可太难了。不过我猜她是某家咖啡店的老板。”马可说。

“我倒宁愿猜她是个设计师。”

“为什么是设计师。”

“她的气质给人的印象是设计师一类的职业。”

“好吧,我还不认识什么设计师,也不知道他们应该有什么样的气质。”

我和马可讨论这些时,这位已婚妈妈已经端着餐回到了位子上,她背对着我们,和孩子们一起吃了起来。我和马可品着肯德基的咖啡,一面继续观察着。这时我心里构想的如何和她搭讪的想法已经成熟了。在等待那位“已婚妈妈”和她的孩子吃完期间,我又问马可:

“你见过她丈夫吗?”

“见过。有许多次他也陪着妻子和孩子们一起来了。她丈夫留着一撮小胡子,个子很高,身体也很壮。”

又过了一会儿,已婚妈妈和孩子们吃完了,向外走去。我和马可也跟了出去。母子们站到路口后,校车很快就来了。我看着已婚妈妈将她的孩子送上校车,挥手。校车开走后,她走到路口等待对面的红灯变绿。我决定立即行动,为了我腼腆而害相思病的外甥的精神健康:我要让他更了解这个女人,从而破除他对她的神秘感。

我快步向前走,可这时红灯已变绿,已婚妈妈开始过马路了。我快速跟了过去。过了马路后,我继续快走几步,便站到这位女士的身旁。我露出一幅最令人愉快、最令人放心的表情对这位年轻少妇说:

“抱歉,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一个问题?”她脚步慢下来,迷惑不解地对我说。

“我刚搬进附近的小区,”我接着说,“想找一家比较像样的饰品店。看你的气质,我猜你像是个设计师,所以想问问你。”

已婚妈妈笑了一下。我说不准这是因为她不相信我,还是因为被我愚蠢的搭讪逗乐了。我细看她的脸,发现已经有了些许的皱纹,便知道她的年纪可能比我开始想的要稍许大一点儿,应该也有二十八九岁了,和我女儿年龄相仿。不过这无损于她的美貌动人。她对我只说了四个字。但从这四个字里我听出了她是苏州本地人。我脑子里的思维之轮开始转动,在她说下一句话之前,我已经勾画出了她的生活故事图景。我心想,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家里一定有拆迁分的房(可能还不止一套),父母八成是农民,后来在某个工厂打工,现在可能也退休了。

“你总是凭衣着来判断人吗?”她问道。

“不是判断,”我说,“只是猜测。也许是个不着边的猜测,但如果你不是设计师或是画家,或与此相关的艺术家,那么这是我第一次猜错了人。猜人一向是我的专长。”

已婚妈妈又绽放出笑容,还笑出声来。她一定在琢磨,这个蠢货是谁,为什么对她这样说话。于是,我赶忙做了自我介绍,我说:“我叫李伟,之前在银行上班,如今已经退休了。”

“你好,我叫孙倩怡,是做DIY手工饰品的,可不是什么设计师。”

“哈,DIY手工饰品,这不就是设计师吗?”

“这可谈不上。”

“你销售你的东西吗?”

“当然,我在网上卖,也有实体店代卖我的货。”

“哦,实体店在这附近吗?”

“观前街和时代广场都有,家里也有展台,平时拍照用。”

“听你的口音,你是苏州本地人吧。”

“对,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这是一则完整的自供状。狄仁杰又一次成功了,连我本人对自己的推断能力也感到惊讶,如果元芳在此,他一定会频频摇头,喃喃低语。这时我扭了一下头——想招呼马可过来加入谈话——惊奇地发现马可就在我们身后的不远处,距离大约十米。我转身向他做了个要他过来的手势。同时告诉“已婚妈妈”,他是我外甥,在“采灵芝”的一家药店当店长。

我猜马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把他硬拽到这个他不想参与的场合中,不过他还是过来了——低着头,红着脸,仿佛一条准备挨鞭子的狗。我忽然很后悔这样对他,但已经中止不了了,来不及道歉,于是我索性干到底,把他引荐给这位“美貌少妇”。

“这是我外甥马可,”我说,“马可,这是孙倩怡,和我们一样都是苏州本地人,她做手工饰品生意。”

“你好。”马可说。

“你好,你舅舅告诉我你在‘采灵芝’工作,巧合的是我大学毕业也曾在那里打过工。”孙倩怡说,却不知道这对马可意味着什么。这个他观察近半年的女子,他现在终于接触到了,终于听到她说话了,她不再是“已婚妈妈”了,而是孙倩怡,像先前一样美,但只是一个靠制作和销售饰品为生的普通人。

“哦,是吗,那可太巧了。我在金鸡湖北广场那家店。”马可说。

“我曾在新城邻里中心那家店打工过半年,我大学学的是护理学,不过我对当护士没有兴趣,毕业后杂七杂八地干过很多工作。”

“哈,我们的经历也是这么像,我大学学的麻醉学,但是对其也兴趣不大。有工夫我要去你的饰品店看看。不过现在不行了,”马可一面说,一面抬手看了下表,“我得走了,上班要迟到了。改天见吧。”

“好,再见,很高兴认识你。”孙倩怡从容地挥手和马可告别。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马可说,接着又对我说:“舅舅,我们今晚还一起吃晚饭吗?”

“当然,”我说,知道他没有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生气,也就放心了,“去我那儿吃吧,我们涮火锅。”

“好的。”

马可沿街走了,步态笨拙,踉踉跄跄,渐渐消失在远处。

等他稍走远听不见我们说话了,孙倩怡说:“你外甥有些腼腆。”

“对,是有些腼腆。不过他是个好人,品行优良,有文化,有见识。”

孙倩怡笑了笑,说:“你还想知道饰品店的名字吗?”

“是的,我还想知道。我也有兴趣看看你做的饰品。我女儿的生日快到了,我还没有给她买礼物。或许你能帮我挑一个。”

“也许我能帮上,去我家里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