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谢花飞花满天【一】

我很好奇那只小鹿，它与其它的梅花鹿不同。于是我打算去寻找它，待茕儿睡着后，我便寻着脚印，来到长白山布库里山布尔瑚里湖。小鹿正在那里饮水，旁边有一位少女正在浣衣。她身上穿着似清风云雾般的轻纱衣，与长白山融为一体，青丝如云，长发飘飘，眉眼似天池里的波澜一样，两汪潭水映在她的眼中。小鹿饮完水，便又活泼机灵地奔到那少女身旁。少女摸摸它的头，又将洗好的衣服挂在它的鹿角上，接着小鹿朝我这边跑来，将衣服挂在树枝上。它发现了我，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我安慰：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少女转过头，看到了我，笑道：

“有客人来了？过来吧。”

我走过去，然后抚摸了一下小鹿的头，问：

“这只小鹿是您的吗？”

“既是，又非也。”她道，“这可是它第一次与外人亲近。以前这山中的猎人时常追捕它，想要它的皮毛和鹿角，于是它躲在深山里。当时我怀着孩子，恰好遇见了它，于是我们便相依相伴很多年了。”

“您也有过孩子？”

“是的。”她道。

“那他叫什么名字？”我问，“您又是何人？吉林乌拉几乎没有汉人，只有满洲人和朝鲜人，请问您是？”

“我可以算是满洲人吧。”她道，“这只小鹿，如今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您的孩子呢？”

“他已经去世很久了。”她略带忧伤，又忽而笑道，“你我也是亲人啊。”

“是啊，都在长白山，自然就是亲人了。”我道，“我叫忆昔，您叫什么？”

“忆昔？很好听的名字。”她道，“你以前的名字，也很好听。你以前，叫作纤袅是吗？”

“您是如何知晓的？”

“我什么都知道。”她望望天空，“虽然我的家离这里很遥远，但是我经常到这里来。”

“您的家？在何处？”

“可以算是长白山吧。”她道，“多少年了，一直是这样。我有两个姐姐，她们曾经与我一起在天池中嬉戏，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

“您的姐姐是何人？”

“我的姐姐，唉！”她道，“我们非常要好，可她们无忧无虑，我必须常常到长白山，完成我的使命。”

“您究竟是何人？”我更加好奇，“怎么会在长白山呢？”

“请你不要说出去。”她道。

“好，我答应您。”

“我的大姐叫恩古伦，二姐姐叫正古伦。”她回忆道，“当时我们来到布尔瑚里湖，在里面洗浴，一只神鹰飞来，叼着一颗鲜红的朱果，朱果恰好落在我的衣服上，我将朱果含在嘴中，朱果滑进我的肚子里，顿时，我感觉到下身无比沉重，犹如千斤坠体。姐姐们发现我已经有孕了，便让我留在这里，生下孩子后再与她们回家。不久，我生下一个儿子，他竟生来便会说话。他就是……”

“他就是布库里雍顺！”我想到弘昼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个传说，吃惊的问，“您就是……仙女佛库伦？”

“是。”她道。

“可这只是一个传说，无法证实啊！”

“你不相信？”她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敢于质疑。”

“不是，我只是无法相信。”既然是传说，又不是神话，自然有可能是真的，毕竟炎帝黄帝也是传说，“我不知道会亲眼看见您。可我该怎样称呼您呢？”

“你可以，就叫我佛库伦。”她道，“记住我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我道，“可传说中您生下布库里雍顺后就返回天庭了。”

“是的，但我也时常下凡，毕竟这里值得回忆。”佛库伦道。

“也是。”我道，“可惜，我不敢再回忆往昔了。”

“你的过去，的确不堪回首，但是请不要忘记。”佛库伦道，“每一次回忆，都具有意义。”

“是吗？”

“是的，就像我，也时常回忆布库里雍顺。”她道。

“您说得对，过去不该遗忘，应该永远记住，不管是痛苦还是美好。”我道。

“我知道你内心苦楚，但是，这就是你的命运。”佛库伦道，“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无法逃避的。你的过去，你的将来，是命中注定的。”

“可我只是阴差阳错……”

“并非是阴差阳错。”她道，“是因为，你们的缘分。”

“缘分？”

“或许是良缘，或许是孽缘，但天机不可泄露。”佛库伦道。

“或许是一段孽缘吧。”

“为何如此说？”

“因为……”

弘昼伤害了我，或许是因为我也伤害了他，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力也可以相互转换，痛苦我便承受了。

“我知道了。”她道，“其实你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但是，躲避，永远也会被找到。即使你逃到天涯海角，命运也是无法改变的。”

“不，我要改变我的命运，我不要做吴扎库•纤袅，我要做一个自由的人！”我道，“您知道我的生活是在谎言之下吗？！”

“即使是谎言，你也不该逃避，而是面对。”佛库伦道。

“面对？我怎么面对？”我失笑，“是他抛弃了我！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然抛弃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天下哪有这样的阿玛！抛弃她的同时，也抛弃了我！我的心，早就碎了！他何曾爱过我！男人都是这样！吟慧姐姐因为痴情，可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皇上的爱，死去后只得到一个慧贤皇贵妃的谥号！她的一生，多么悲惨！临终前，她告诉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我要摆脱这一切，我想要忘记所有的痛苦，我只想要我的茕儿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求！”

“古人之言的确有理，但是，你不是高吟慧。”佛库伦道，“你越想要忘记过去的痛苦，就越会痛苦，难道不是吗？战胜痛苦的方法，只有面对。”

“可是我做不到。”我已泪流满面，“对不起，失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