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中的情绪与思考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我在武汉家中,觉得自己身处这场灾难中,却又有一些距离。这次疫情激活了我内心的某些东西,我将分享一些我在疫情中琐碎的情绪和思考。
2020年1月20日我还参加了一个朋友聚会,大概有20多人。1月22日天色非常阴暗,那天下午我出去买了两次东西,每次都买了挺多东西,此前也去过医院、商场,而且都没有佩戴任何防护用品,包括口罩。没有感染病毒,也许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运气。我自己是一个对防护不太小心的人。分析起来,这可能是因为我曾经被家人过度保护,他们剥夺了我的一些自我保护的功能,使我在自我保护方面变得有一点迟钝或马虎。1月23日武汉开始封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出过门。
疫情期间有一件让我非常非常难受的事情,我的同班同学——在一线工作的江学庆医生去世了。同学群里大家可谓泪流成河。从纯粹的情绪方面讲,首先我产生了一些关于自己身份的冲突:我是医生,在武汉念的大学,同班同学很多都是一线医生。作为医生待在家里,不能够像其他同行一样冲锋陷阵,我会有很多的内疚感。但是以我的专业到一线去冲锋,我估计不仅帮不了忙,反而会碍事。因为在生物学的疫情面前,心理治疗需求的优先级毕竟是比较靠后的。于是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们心理人在这场灾难中到底能够做什么事情?
我个人觉得可以遵从六字准则:不求助,不帮忙。我们不能预设别人在事件中一定会有很大的创伤,所以我们可以采取一个比较被动的姿态,等着别人来找我们。一项研究表明,美国“9·11”事件后,出现创伤的人群中,得到心理医生干预的人最后恢复得反而更慢一些。其中的原理是什么?我推测,也许自然痊愈的力量,或者说天道,比人为的干预效果更好。什么情况下才需要我们出手?在当事人已经没有办法自然地康复时,我们才可以用我们的专业知识帮助他们。
我的情绪也变得很分裂,一方面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人,所以为了自我保护,不会看太多负面的信息。当时有很多文章记录了武汉的苦难,我几乎没有看完一篇。因为我知道如果每一篇我都看,并且都看完的话,我可能会有替代性的创伤。我会看一些能够让人获得控制感的信息,比如我们以非常快的速度建立了方舱医院,以及有很多外省的医务人员来支援等。这些信息让我感到非常稳定。整个社会层面稳定了,个人的情绪就会好一些。此外,我前文说到内疚感的问题,作为医务人员却不能够在一线冲锋陷阵,这种感觉在疫情期间对我有比较大的影响。
不过,我对自己做过评估,如果抛开分裂和内疚感这些情绪,我觉得在疫情中我的创伤真的不大,评分在10分量表上只有1~2分。估计是因为我一直在家待着,而且我有意地过滤掉了一些悲剧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