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计
火光摇曳，令人昏昏欲睡。
时间一长，人的精神便放松下来。角楼内的几人不时打趣，都伯宋城低声问韩浩道：“韩都尉，这次行动结束，少不了有些赏金。你准备去哪儿快活啊？”
韩浩回头看了眼徐荣。
徐荣双手交叉，横在胸前。眼睛微闭，胸口微微起伏，似已入睡。
确认徐荣听不到他们说话，韩浩这才压低了声音，反问：“你想去哪儿？”
宋城暧昧一笑，说：“城西酒垆的小娘子颇为有趣，卖的酒也比凉州的要好。我准备去她家酒垆大醉一天！怎么样，韩都尉要一起去吗？”
韩浩与宋城关系很好，平日里没少一起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但一听到宿醉，韩浩拨浪鼓般摇头，道：“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将军就会有事儿找我。我可不敢让他派人四处搜我！”
“哈哈哈。”宋城压低了声音轻笑，“你真的是怕将军吗，我看你是被上次宿醉头疼吓到了吧。”
韩浩正想反驳。
一旁，徐荣猛地坐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问：“阿浩，现在什么时辰了？”
徐荣的目光让韩浩有些紧张。他想了想，迟疑回答：“大概子时吧。怎么了，将军？”
“怎么会？”
徐荣低声自言自语。他起身来到瞭望孔边，朝外张望，外边一片寂静。徐荣眼眸低垂，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按理说，并州军出营，早就该到城外了。怎么会到了这时还没有动静？
徐荣何等警觉，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离开角楼，走上城墙，巡逻了一圈，想要发现能解答自己疑惑的蛛丝马迹。但无论是并州军，还是城中叛贼，全无踪影。这份静谧，让深黑的夜色，显得越发深沉。徐荣站在墙上，眺望黑暗的远方，陷入沉思。
韩浩跟着徐荣，出了角楼。此刻见徐荣站在原地沉思，不自觉问：“怎么了，大兄？”
徐荣眉头仍然紧皱着。他回头看了韩浩一眼，断然地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阿浩，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上当了。其实，并州军根本没有进攻北门的打算？”
“这不可能！”
韩浩当即反驳，“我们是收到了来自城外的讯息，才行动的。这次负责监视的，可是王常啊。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王常都值得信任。”
“那会不会，王常也被骗了呢？”徐荣继续问。
“这……”
韩浩想说，这怎么可能。但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比方说，王常被并州军捉住了，传递给我们的是错误的讯息。”徐荣自言自语般推论，“又或者，并州军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进攻北门。而是把目标锁定在了其他城门上……”
“那我们现在赶去其他城门，还来得及吗？”韩浩问。
“来得及。”
徐荣点头，随后又摇头，“但是，若是敌人的目标的确是北门。只等我们一离开就动手，又该如何？”
韩浩沉默不语。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来验证一下我的猜想。”徐荣大手一挥，下令，“阿浩，你让人把城门打开！同时，让人在城上挥动火把。我们且看看，外面有没有并州军的人！”
“将军！”
韩浩当即反对道，“不可啊！我们若是开了城门，不是正中敌人的下怀？”
“对。这么做有风险。”徐荣赞同地说，“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很可能会死的不明不白！”
韩浩还想多说几句。
他对上徐荣坚定的目光，只得吞下自己的话，转身匆匆下了楼。
洛阳北门吱嘎声中，缓缓开启。
一个西凉兵士卒，站在高处，朝下方挥动火把。
若是并州军真的在洛阳城外，就算他们的通讯方式，不是最常见的火把。见到城门开了，并州军也一定会上前看看。但徐荣紧盯着黑暗的外边，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动静。
徐荣心里一沉。
这么说，他们的确上当了！说不定，并州军已经抵达了另一扇城门外！
现在该怎么办呢？
回到徐荣身边的韩浩，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若是被并州军攻入城中，就是最后洛阳没有失守，徐荣也逃不掉一个渎职的罪名。以董卓的残暴，他不可能放过徐荣。
徐荣急得在城墙上来回走动。他低声自言自语道：“除了北门，一共还有三座城门，并州军的目标会是哪一座呢？”
哪一座都有可能。
城南离北门最远，若是敌人用计骗过徐荣，乘机赶往城南，徐荣最难去阻止他们。但这种设想，太过寻常普通。以对方想着欺骗徐荣的手法来看，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至于西门，那里驻扎着西凉军大营，敌人就算攻下西门也守不住。
这么说的话，是东门了？
此外，要赶去南门，也会经过东门附近。
徐荣猛地抬起头来，语调决然地下令：“阿浩，你带人跟我一起，赶往东门。这里就交给庞德了！”
“东门？”韩浩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是东门呢？”
徐荣说了自己的猜想。
韩浩更是不敢置信地大声道：“你这是在赌博啊，大兄！”
而且还是赔率极高的惊天豪赌，徐荣无声说。一旦赌输了，徐荣横竖都会是个死。若是破城，士族不会放过西凉军余党。若是没有破城，董卓也不会放过犯下如此大错的他。想到这里，徐荣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来不及多想了！听我的话，阿浩。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可能被这么一条小河淹死！”
“是！”
韩浩咬咬嘴唇，应了下来。如徐荣所说，大不了就是一死。敌人在紧锣密鼓的行动，他们也得动起来。坐以待毙可不是西凉军的风格！
……
城门正在缓缓开启。
门外拥挤成一团，迫不及待地想要挤进城来。
“快！快！”
开门的人低沉地咆哮。
站在门外的并州军士卒拼命向里挤着。
徐荣带人匆匆赶来。
猜对了，果然是东门。徐荣放松了一些，但心中的石头还没有彻底落下。此刻，反贼已经将门上的木栓取下。随时，外面的并州军都会如溃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徐荣喉咙干涩，大声喝令：“阿浩，你带人上楼，放下千斤闸！”
“其余人！跟上我，拦住他们！”
“诺！”
齐齐应答，众人分散抛开。
城门下的反贼也发现了蜂拥而来的西凉军。他们转过身，面对敌人。摇曳的火把映亮一张张脸庞，坚毅而执着。领头之人高高举起手中长剑，吼道：“为了陛下！为了大汉！”
“为了陛下！为了大汉！”其余反贼高声回应。
他们什么也不懂。
徐荣沉默地大步向前，与敌人交错在一起。双方很快混战在一块。透过敌人严密的阵型，徐荣能够看到，城门正在一点点被并州军推开。这样可不行啊。徐荣在心中大喊，但越来越密集的人群挤压着他，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冲！拦住他们！”徐荣一剑刺穿身前之人，高声咆哮。
西凉军士卒精神一震，向前突进了一段。
望楼。
韩浩大步跨入控制机关的房间。因为他们赶来的时间足够及时，敌人还没有彻底控制城门，这个房间还在西凉军的手里。见到闯进来的同袍，屋内的西凉军士卒微微颤抖着。
韩浩来不及解释。
他看不到下面的战事，但也知道，随时并州军都可能破门而入。他多争取到的一口气的时间，很可能是徐荣活命的机会。不自觉的，韩浩的身体也跟着守城卒颤抖起来。
“千斤闸的机关在哪儿！”韩浩大声咆哮。
守城卒傻了一般，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韩浩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脖子，用力摇晃：“告诉我，千斤闸的机关在哪儿？”
“我……我……”
守城卒说不出话来，手指颤动着，指向一旁的杠杆。
韩浩丢下守城卒，来到杠杆旁，抓住杠杆，用力向下一拉。
‘咔擦’
杠杆竟应声折断。
韩浩一下脸都绿了。这是他没设想过的状况。韩浩原本以为自己要拼命死战，才能夺回机关室。但他没想到，洛阳城，大汉都城的守城器械，竟会因为年久失修而无法使用。
我会害死大兄的！
韩浩咬紧嘴唇，身子无法控制地战栗。这大汉，到底腐烂到了什么样的地步？韩浩急得在房间内来回走动。是下楼，与徐荣一同，做最后的挣扎。还是……
韩浩抽出腰间佩剑，插入杠杆中，用力撬动。
机关内咔擦作响，毫无反应。
动啊！动啊！动起来！
韩浩无声咆哮，丝毫顾不上自己受伤的手正向下滴血。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沉闷的响起。
咔哒咔哒咔哒
阵阵机关绞合的声音传来，沉重的千斤闸开始向下坠落。
这个时候，并州军已经推开了城门。但他们不敢埋头继续向内闯，因为只要千斤闸落下，就会把他们与外界的同袍隔开。站在城门前的徐荣，力竭陡然跪下。
城门暂时守住了！
没能成功偷袭破门的并州军，气急败坏地又猛攻了东门一天。但洛阳城高墙坚，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撼动的。当朝阳起，夕阳落，又一日过去。一切又重回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