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袭
董卓何其敏锐。他一眼便看出了徐荣在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自觉眼眸微眯。董卓也不再追问,继续与群将商议战略。等到差不多所有人都同意了守城,董卓便让其他人退下,唯独留下了徐荣。
“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可以说了吧。”董卓闷声闷气地说。
“是。”
徐荣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回禀董公。古语有云:外敌可御,内贼难防。末将以为,相比于丁原所率领的并州军。反倒是洛阳城中的公卿大臣,更值得我们警惕一些。若是有人和丁原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我等可就成了瓮中之鳖。”
听到徐荣的回答,董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回头看了身后的李儒一眼,说:“存侑的想法,倒是与文优不谋而合。”
李儒是董卓麾下的首席谋士。董卓大部分战略,都是出自李儒。董卓能有今日,李儒居功至伟。董卓盛赞徐荣想法和李儒一致,显然是非常看好徐荣的。对此,李儒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立马装出平静的模样,说:
“如徐校尉所言,我们真正的问题,不是如何击退并州军。而是如何防范洛阳人的背袭!”
说着,李儒将探询的目光,看向徐荣。
徐荣何等敏感,没有放过李儒微微皱眉的动作。他知道,这是李儒心中对他产生了忌惮。李儒害怕,徐荣的表现,会威胁到他在西凉军的地位。这种害怕不是凭空而来的。徐荣与李儒,并称‘西凉双毒’。议事之中,董卓还要特意询问徐荣的意见,便可窥见一二。
因此,李儒现在的目光,表面是想徐荣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只是表面而已。徐荣在心中暗笑,脸上不动声色地说:“我想,李郎中一定一早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徐荣放弃了在董卓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李儒也说不好是高兴还是失望。他合了合眼,回答:“要防范洛阳人的背袭,最重要的,是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否则,我们日日防备,还没等并州军攻城,自己就先垮掉了。”
董卓皱眉听着。
“但其实,我们并不需要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李儒又说。
这话把董卓搞混乱了。
为什么最重要的,是要知道敌人的行动时间,但又不需要知道敌人的行动时间呢。这两个概念,不是自相矛盾的吗?看到董卓困扰的表情,李儒微微扬起嘴角。但等他看向徐荣,李儒又笑不出来了。因为徐荣的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显然,徐荣已经知道了这个谜题的答案。
“是的,我们不需要知道他们行动的时间。”李儒重复了自己的话,“相比于洛阳人,并州军体量更大,也更容易被察觉。我们只需要派人监视并州军,在他们行动时把信息传回洛阳。这样一来,我们不仅知道洛阳人行动的时间。甚至,还能知道他们具体想要进攻哪一道城门!”
“不愧是文优啊!”听了李儒的解释,董卓击掌赞叹。
李儒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表示。
董卓看向徐荣,吩咐:“至于监视并州军,然后清理掉洛阳城内的反贼这件事儿,就交给存侑你来办吧!怎么样,存侑,你有问题吗?”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徐荣心里是不太乐意给自己找事情做的,但他也不敢拒绝董卓。
“董公放心,”徐荣恭恭敬敬地回答,“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光线昏暗,映得两人的脸分外阴沉。
等徐荣彻底离开,董卓才开口问:“你觉得徐荣这个人怎么样?”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李儒以旁观者中立的口吻回答。
“但忠诚?”
董卓言简意赅。
在外人眼中,董卓是一个暴戾恣睢,只懂得动刀子的莽汉。但一个蠢货,是无法走到董卓今日的地步的。仅用一点来说明,当十常侍与外戚都被清空,洛阳权力出现空白时。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将权力成功握在手中的。
“他不是凉州人,”李儒的回答也很简单。徐荣不是凉州人,因此,他不值得信任。也因此,“我们需要对他进行一些考验!”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文优。”董卓阴沉地说,“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是。”
李儒低头。
“还有,”董卓话锋一转,脸上的阴沉转为贪婪,“我让你替我搜寻丽人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李儒抬起眼睑,瞥了董卓一眼。
从某种意义来说,身为董卓幕僚,被安排去做这种低贱的事情,李儒心中是有怨言的。但另一方面,这是否又意味着,董卓非常依赖他呢?李儒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已经有十人,等在客房,董公等一会儿便可以看到。”
“好!”
董卓赞赏,起身大步离开大堂。
…
两日后。
入夜。
一片漆黑之中,并州军营,一队人马静默无声,离开大营。这支军队人人口衔枚,马裹蹄,安静又沉默。他们如一支黑色的钢铁洪流,缓缓流向洛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们不知道,在黑暗之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等到并州军开始行动,黑暗中的人也跑起来。他在密林中纵步奔驰,很快来到预定的山顶。这人摸出身上的燧石,点燃火把,朝天举起,挥了挥。然后放下火把,等了几个呼吸,才第二次举起,挥动。
洛阳城中。
韩浩大步走进徐荣的房间,禀告:“将军,消息传回,敌人开始行动了,目标是北门!”
“北门?”
徐荣眉头皱起来,隐隐感觉有些奇怪。北门,是洛阳最靠近并州军的门。进攻这扇门,是否意图太过明显?但有时候,最危险的便是最安全的。徐荣没办法凭空揣测敌人的想法。
“很好,”徐荣点头,“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了。庞德,韩浩,你们俩带上人,我们立刻赶往北门,守株待兔!”
“诺。”
两人领命,离开房间。
很快。
一行人便来到北门下。
洛阳北城墙静悄悄的,巡逻的士卒没精打采地来来往往。紧闭的城门,如张大了嘴的野兽,静候猎物的到来。
“庞德,你带人,控制那一段城墙。”
站在城墙下,徐荣指挥若定。庞德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马术和骑战尤为强悍,是徐荣现在最勇猛的手下。
“韩浩,”徐荣指向另一边的角楼,“你带上人,跟我一起,等在角楼内。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动手!”
“是!”
韩浩领命。
韩浩年方十八,还未加冠,已经出任骑都尉一职,与徐荣有莫大关系。徐荣将韩浩从辽东带出,一路并肩作战,披荆斩棘。两人的关系早已亲如手足。徐荣将韩浩当做亲弟弟对待,而韩浩也以兄长之礼侍奉徐荣。
一行人步入角楼。
韩浩占据瞭望孔,朝外张望。
这一夜格外漆黑,连一丝月光也看不到。韩浩望出去,只见一片黑茫茫的。敌人若是在其中行动,恐很难被察觉。因此,韩浩不敢有半点放松,紧紧盯着城下。
徐荣来到角落,坐在稻草堆靠在墙上。
火光摇曳,散发着丝丝热气。
说起来,这还是徐荣第一次亲自指挥战斗。在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后,徐荣现在的战略水平,大概和邯郸内的赵括一样。沙盘上,我天下无敌,斩廉颇破白起。真等上了战场,谁也不知道能发挥多少。因此,徐荣心里或多或少有些紧张。
在外人看来,他闭着眼睛,一副整暇以待,胸有成竹的模样。但只有徐荣自己知道,他这是紧张得不愿动弹。
五日前,董卓挟天子入洛阳。随后便要废除天子刘辩,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为此,董卓在显阳苑召开了议事。会上,尚书卢植与执金吾丁原明言反对董卓。丁原更是当场离开议事,回军营中召集下属,要进攻洛阳。
并州军抵达洛阳城外已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城外叫阵,却没有实质的进攻举措。现在,入夜之后,他们反倒行动起来,说城内没有内应都没人信。但幸好,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徐荣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
与之同时,并州军营中军大帐内。
执金吾丁原与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相对而立。男子身长八尺有余,双目炯炯如炬。一双大手,足以捏碎小儿脑袋。丁原拉直男子的肩铠,嘱托道:“奉先啊!现今董卓乱朝,天下震怒。能否匡扶社稷,重整河山,全在我等一肩挑之。今晚,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末将明白!”吕布庄重地行了抱拳礼,答道。
丁原后退一步,看着吕布,说:“我与朝中贵人已经约定好。只要能够除掉董卓,我便可代替董卓出任太尉一职。到时,执金吾之位,除了奉先你,别无他选!”
仕宦当为执金吾。
听了丁原的话,吕布面露喜色,连忙答道:“末将定然竭尽全力,至死方休!”
丁原轻笑一声,说:“谁要你死了!丁某还要亲自敬你一杯庆功酒呢!”
丁原顿了顿,看了眼营帐外,话锋一转,道:“想来,宋宪已经将监视的人引开!奉先你也该启程了。从大营后门出,小心避开要道!我与城中之人已经约定好了,只要你挥动火把,他们便会动手。到时里应外合,一举击溃西凉军!”
“诺!”吕布领命,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