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危局
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所有人。
反应过来后，宾客慌乱地逃离大堂。
徐荣和李儒两人奔到董卓面前。李儒扶住董卓，徐荣俯下身来查看伍孚的尸体。明晃晃的匕首，彻底没入了死者的体内。刀柄上的七颗宝石，粼粼泛着光，森然幽寂。
徐荣眯眼看去，其中一颗宝石上，细小的针幽幽泛着冷光。
徐荣回头看了董卓一眼。不用拿起董卓的手查看，他也知道，董卓的手上势必有一个针扎的小孔。如果所料不错，这针上多半还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一柄特制的刀。
徐荣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的确是很巧妙的设计，不但抓住了董卓喜好刀的习惯，还连带着利用了董卓暴戾的性情。就算今日董卓不拿这把刀杀伍孚，来日也必定死在此刀下。
杀人者，人亦杀之。大概就是这样了。
徐荣侧目看向李儒。他很好奇，李儒在这个局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如果不是李儒执意不愿收起这柄刀，现在什么事儿都不会发生。董卓遇刺，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对徐荣而言，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坏的事情了。
感受到徐荣的目光，李儒抬头看向徐荣。从徐荣目光中的怀疑，李儒便明白了徐荣的意思。他苦涩一笑。两人都不是傻瓜，顷刻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徐荣收敛起情绪，正色道：“曹操性情谨慎，目光长远，势必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安排。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守住北宫中的天子。我这就带人去宫中，府邸里的事情，就麻烦李君了！”
“一切如君侯所愿。”李儒同样没有拖泥带水，坚定回答道。
李儒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他必须放下心中的隔阂，与徐荣携手勠力，共同度过这次危机。
徐荣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李儒大声叫来大夫，又吩咐人将所有西凉军将领叫到董卓府邸来。如今董卓生死不明，第一件要事儿，便是安定军心。若是西凉军再发生动乱，就彻底无力回天了。
李儒望着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的董卓，心中不禁戚戚然。
原本，李儒以为，可以利用徐荣。徐荣恰到好处的救下董卓，时机太过精密难免惹人生疑。李儒可以借此污蔑徐荣知情不报，一举剪除自己的对手。但他这才明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是什么意思。
错了，一切都错了。
聪明，往往反被聪明误。
入夜。
明亮的火炬照亮整个大堂。
平日里轻歌曼舞地房间内，沉默地坐着二十余西凉军最中坚的将领。火把映亮他们的脸，一个个沉默无语，格外阴沉。就算没参加这次宴会的人，也知道了董卓遇刺的消息，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戚戚然。
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
众人扭头看去。
徐荣大步走来，浓烈的血腥味随即扑面而来。徐荣脸上的血污略微洗过。但火红的灯光映着他的脸，血腥就像浓得散不开的雾，将徐荣的脸包裹着。徐荣来不及更换衣服，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
杀伐，霸道，冷酷。
见到徐荣的西凉诸将心中不禁浮现一个疑问：自己面前所见的，是来自幽冥地狱的恶鬼，还是露出真面目的徐存侑？
徐荣穿过大堂，向首座的牛辅行了一礼，入次座坐下。
他扫视一圈，坐在大堂内的人，他大多都认识。李儒坐在他的对面，其后是胡轸，段煨，董越等人。为了稳定军心，李儒打算暂时扶持董卓的女婿牛辅领军。这一点徐荣已提前知晓。
“徐中郎，情况如何啊？”坐在首座的牛辅问道。
徐荣侧目看去。
牛辅的表情颇为坐立不安。平日里，徐荣就觉得牛辅有些过于软弱，这时看来，更觉得此人惊疑难定，不足以成大事儿。若是董卓真的死了，由牛辅继承董卓的地位，西凉军就算彻底完了。
徐荣稳了稳心神，开口。他的喉咙一阵嘶哑，没能说出一个字。
“快！给徐中郎拿酒来！”李儒随即大声吩咐。
“水就好。”
徐荣哑着嗓子说。血战一日，竟让徐荣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徐荣没有等水到，便急不可耐地开口，艰难地说道：“回禀将军，末将赶到洛阳北宫时，北宫已落入曹操之手。末将强攻一日，未能攻克北宫！”
想来，曹操大概在离开董府后，便当即前往夺取天子了。徐荣忽的明白，当初曹操为何拉拢自己。曹操大概是想利用我的兵力，来控制皇宫吧。徐荣暗自想着。不愧是曹孟德啊，竟能在西凉军主政的洛阳，暗中拉拢昔日旧部，还成功地夺取并守下了洛阳北宫。
这次，一败涂地。
徐荣接过仆人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涩的喉咙，让徐荣稍微舒适了些。他闭了闭眼，凝神扫过在场众人，随后郑重地说：“不过，我们现在面对的最大问题，其实并不是曹操。”
西凉诸将面面相觑。
李儒缓缓地捻动着自己的小胡子，眼睛一亮，有些明白了。
徐荣继续说：“今日，我已派人外出探查消息。斥候回报，左将军皇甫嵩已抵达洛阳城外不足六十里的地方。不日，便会兵临城下。”
“什么？！皇甫嵩这厮？！”一旁，胡轸率先坐不住，站起来大吼。
也无怪胡轸如此震惊。
皇甫嵩手下的士卒，大多是董卓调任并州时，留给皇甫嵩的西凉兵。对方的精锐程度，绝对不会比此刻身处洛阳的董卓亲兵飞熊军弱太多。大军压境，皇甫嵩又是朝廷忠心耿耿，百战百胜的名将，由不得西凉诸将不心生忌惮。
“坐下！”牛辅呵斥。
胡轸左右看了看，不太情愿地坐了下去。
“徐中郎可有计策，应对如今的局面？”牛辅倾身朝向徐荣，问道。
一张大网在徐荣脑中展开。
先刺杀董卓，再利用曹操旧部西园八校掌控洛阳北宫。随后，皇甫嵩攻入洛阳，一举扫平整个西凉集团。步步为营，丝毫不给西凉人喘息的机会。要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呢？
徐荣睁开眼，他没有回答牛辅的问题，先看了一眼身旁的诸位同袍，说：“现在的情况，想来诸位已大致明白。这些日子，诸位在洛阳城中的所作所为，想必自己心中也有数。我劝大家不要心存侥幸。这一次，洛阳人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如今，我们只能勠力相助，才有可能度过这一劫！”
徐荣给出足够时间，让其他人咀嚼自己的话。
片刻之后，讨虏校尉段煨率先抱拳行礼道：“我等愿听从徐中郎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人随即大声附和，只有校尉牛辅脸色不忿，紧紧闭着嘴唇。
徐荣随即起身，朝牛辅抱拳，道：“还请将军下令。允许末将率校尉段煨、董越，骑都尉吕布，以及他们的部下，出城迎战皇甫嵩！”
“出城迎战？”
牛辅瞪大了眼睛，里面盛满了天真的困惑。
“此次情形，与丁原不同。”徐荣解释，“皇甫嵩深得洛阳民心，天子又已落入公卿之手。若是倚城而战，我等不但要面对皇甫嵩军的进攻，还要提防洛阳人接连不断的阴谋。故唯有出城一战，挫败皇甫嵩，才能安定洛阳，重整旗鼓。”
牛辅默默听着。徐荣有理由怀疑牛辅一个字也没听懂。牛辅没有立刻回答，他侧头看向下方的李儒。李儒捏着小胡子，微微点头，牛辅才大声答应道：“一切就如徐中郎所言吧！”
“诺！”
徐荣俯身行礼，便想争分夺秒离开。
李儒随即叫住了徐荣。
两人来到无人处，李儒低声道：“我这里有一计，送与徐中郎。”
“李郎中请讲。”
“皇甫嵩迂腐，愚忠。我以天子之名，草拟了一份诏书，劝降皇甫嵩。徐中郎不妨派人送去，就算不能成功，也能乱皇甫嵩军心。徐中郎意下如何？”
徐荣回头，看了眼正陆续朝外走去的西凉诸将。
他不明白李儒为何会有这样的安排。皇甫嵩已经起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岂是一封伪造的诏书能够安抚的？但今日李儒一概同意了他的意见，徐荣投桃报李，当然也不能拒绝李儒，便答应下来。
李儒盈盈一笑，道：“功曹李肃，上次与徐中郎一同出使并州军。口舌灵巧，头脑敏锐，可堪重用。这一次送诏书的，便是此人，还请徐中郎在城外稍等他片刻。”
徐荣一下明白了。
李儒送诏书是假，这分明是想派李肃来监视他。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大家还是不能完全的同心，也只是够有趣的。对此，徐荣唯有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