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曹孟德再说徐荣
曹操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清茶，同时示意徐荣也尝尝昭姬的手艺。
徐荣喝了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佳人手沏，口感与在袁隗府喝到的大不相同。清香宜人中自带淡淡的香甜气息。
对如何解决董卓的问题，曹操有自己的看法。
他不信任朝中公卿。
那些人外表光鲜，内里全是杂草。
而在曹操的计划里，徐荣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当然，没有徐荣，曹操也有替代的东西。但如果徐荣能够向他靠拢，形势会一片大好。如何能够拉拢徐荣，是摆在曹操面前的重要问题。
曹操放下茶盏，看着面前的长桌道：“在追查何俭时，我还遇到了和我抱着同样目的的人。徐中郎好奇对方是谁吗？”
“不。”
徐荣脑海中浮现起李儒那张阴冷的脸。
“这么说，徐中郎是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曹操轻声笑着，“当时，那人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为了不让事情泄露，我下手做掉了他。”
徐荣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掌。
“鄙人在此谢过曹君了。”徐荣说。
曹操没把徐荣的感谢放在心上。他看向徐荣冷漠的脸，问：“就算明知道对方想要杀了你，你仍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目光如镜。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徐荣对视曹操，无声反问。
凉州党有人想让我，世家豪门同样有人想让我死。至少，前者做的会隐晦些。
“曹君相信命数吗？”徐荣没有明言回答，反而问道。
“命数？”
东汉谶纬之学发展得格外迅猛，观星面相，各有所长。对此曹操回答：“徐君若是好奇这种谶纬之学。我的答案是，对我有利的，便是命数。对我不利的，就是错误。”
的确是很霸道的想法，曹操说来却那么自然。
徐荣忽略了曹操的话，自顾自说：“‘天方授楚，未可与争’。如今的董卓正如日中天，和他作对是没有好处的。有时候，不动就是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曹操问。
徐荣闭口不言。
“徐中郎不妨出城看看，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你认为，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天下人都被残害殆尽吗？”
话方出口，曹操便察觉到自己失言。
他低头向茶盏里倒了水，一口饮尽。
“那么，曹君是想凭一人之力，逆转整个局势吗？”当今天下，像曹操这样真心能为天下人着想，拥护皇室的人，已经不多了。徐荣也难得对他说了一句真心话：
“昔日跋扈将军梁冀所行所为，残暴毒辣胜过董公百倍。大汉朝尚且毫无动摇。更遑论今日董仲颖乎？天下将倾，也不会倾覆在董公手中。曹君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话尽于此。
徐荣端起茶盏，饮尽，便想起身离去。
曹操看着面前的茶盏，目光冷冽。
“我还以为，徐中郎乃是当世的豪杰，没想到也不过是一个蝇营狗苟的蠢材！今日之邀请，徐中郎就当曹孟德瞎了眼便是。这天下，有曹孟德一人便可逆得！”
走到门边的徐荣停下，曦光映亮他的侧脸。
不知为何，若是换一个人轻视徐荣，徐荣心绪不会有半点波澜。但听曹操这么一说，徐荣一时竟觉得愤懑难平，不吐不快。他冷着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
“那我也送曹君最后一句。你不妨走出关中去看看，什么叫‘婴尸填沟壑，千里无水泽’。这大汉朝，早已从中腐烂透了。岂是你我一二人，便可改变的？”
说完，徐荣拂袖离去。
上了轺车。
徐荣犹自不忿。随行亲兵何曾见过徐荣把怒意摆在脸上，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几人，都明智地缩起了脖子，忍一时风平浪静。徐荣一拳砸在车框上，吩咐：“回府！”
顿了顿。
徐荣又摇了摇头，道：“不对。派人去问问韩浩，袁术在何处。我要去找一趟袁术。”
“诺。”
一人快速跑开。
马车缓缓而行。
徐荣闭目养神。
曹操根本没明白，董卓和士族的斗争，不是什么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他们之间的，不过是一场权力的游戏。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世家豪门赢了董卓，也不过是将时间推进到东晋门阀并立罢了。
不过，徐荣也从曹操的话里，品味出另一层意思。
世家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向董卓投降。他们这不过是缓兵之计，暗地里还埋藏了狠辣的后手。这一点，李儒是否已经知道了呢？徐荣还蛮好奇的。想到这儿，徐荣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从袁术得知朝中公卿与董卓和谈时的支支吾吾来看，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徐荣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袁术一趟。
……
徐荣离开许久，蔡琰才走进房间。
她默默收拾了茶盏，将之放在一旁。曹操一手撑着额头，沉默无言，看上去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脱离。蔡琰秀眉微颦，问：“大兄为何如此看重徐荣这人？”
“你可知道，董卓入洛阳时，发生了什么？”
片刻，低着头的曹操反问。
蔡琰沉默。
曹操自顾自开口，道：“当日，若是能够守住夏门，让董卓进不了洛阳。纵使弘农王在董卓手中，他也无可奈何。董卓若是强硬地要闯入洛阳，我等便可以叛乱之名拿下他。只是——”
“只是什么？”
曹操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夏门一开始就落入了董卓手中。当时守在夏门的，就是徐荣。我一度试图强攻，也没能从徐荣手中夺回夏门。这么说，昭姬可明白？”
蔡琰明白了。
原来曹操在这之前，便已经输给徐荣一次。难怪曹操一开始就了解徐荣。以曹操这么要强的个性，当然不肯轻易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但饶是如此，曹操这次仍想把徐荣拉到自己这边，胸襟气魄可见一般。
也正是这样，蔡琰才会格外看重自己这位兄长。她默思了一会儿，问：“如果对方不愿帮忙，就没有办法，让他自己去做我们想让他做的事情吗？”
无声无息地引导一个人，才是最好的操纵手段。
蔡琰的话让曹操眼前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这一次不行……”曹操开口。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般道，“不过，不同的棋子也有它不同的作用。虽然徐荣不肯帮忙，但或许也能成为一枚有利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