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草木之花
为了防止顾守言再度出尔反尔来拦她。黎漾途中正巧遇到了商队，语言严重不痛，但黎漾还是通过肢体语言的沟通后，从商队手里要了一匹马。
黎漾不会骑马，坐上马时她也正恍然间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她丝毫不害怕。
因为她必须得在天黑之前赶到芜落镇。
在路途不算宽敞的情况下，马才能是最好的交通工具。简单让商队的人帮她做了示范之后，黎漾终于克服着心理恐惧骑马上路。
在数不清多久之后，她的腿由于她驾驭骑术十分生疏，声声给她磨出了疼……可黎漾管不了这么多了。
直到看到茶山后，黎漾才堪堪完成了这场在日落之前的奔赴。
镇子初进入时一眼可见地，镇户分布很零散。
但黎漾还是一家一家地问了过去。
不问别的。
就问主人家有没有在十多年前丢失过叫黎儿的女儿。
这样一家一家地问着，也是实在因为黎漾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她和生父母在走失时还太小，如今能想起来的也不过是，她很可能是因为被水流冲走才和父母失去了联系。
王家父母在收养她时，其实也曾带着她游历，也张榜着寻生身父母的启事。
可足足花费一年时间都不曾有过消息，且那时黎漾太小，能提供的信息也不过是，知道自己被唤为黎儿。其余有价值的信息就都没有了。
于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家夫妇才决定停下找亲生父母的行动，且他们本来也是真心要收养黎漾这个孩子。
先帮孩子寻亲也不过是以免造成今后更多的麻烦和遗憾。
如今十八岁的黎漾来了这个很有可能找到她双亲的地方，她依然用的是这个没有用的信息来问着。
果不其然地，黎漾在问了几户后是一无所获。
自清晨和苏至沁吃过一顿馄饨后，黎漾在米水未尽的剩余大半天里，耗尽了心力地赶来这一趟，眼下又只能再度逼着自己回想出当初家给她的印象。
是她太着急了。什么准备都没有。
可是面对顾守言的神色慌张，她真的不敢再去准备什么。
于是再度骑马上身，往芜落的镇上走去。
天虽已然黑了，但黎漾相信自己总能找到。
在另一头，方家大宅里，正发生一场杀戮。
血流成河，一名少女在拼死抵抗杀手的尖刀，但终归还是她力气占了上风，反向抹了最后一名杀手的脖颈。
她今天能这么吃亏，都是因为被亲近之人下了迷药。想到此，她怒气值再度被拉满！
否则就这些个人……蹇心唯无奈摇头。
哪里配当她的对手了！
谁能想到静谧的镇里，会有如此的灭顶之灾。这不是蹇心唯原本要来的地方。可是她也最见不得要害她的人来杀人。
在方家大宅的门前，她余力不济地在肩膀被砍了一刀。
但这伤对于常年累月地在军营里历练的蹇心唯可真算不上什么！她又是看向伤口的瞬间，握着尖刀再度给眼前人一劈！尽力地砍杀了最后一个杀手。
而此时，她一个满身血污的冷面杀手，却与门外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遥相对望。
蹇心唯知道，那是恐惧。
可如果门外的要是个聪明的人，就应该要和这附近的人一样，不属于自己的祸端就别来招惹，紧闭大门或者快速离开才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可她眼中很快不是恐惧了，因为她竟然深深地从马上几乎摔了下来。
她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着过来，和着她的眼泪一起跑了过来。
很是狼狈。
但蹇心唯回头一看那遍地，几乎是全死了。
可看着女孩儿跑得如此撕心裂肺，她就知道她肯定算是这家倒霉人的孩子。
而且很可能是唯一一个。
门外的黎漾，此时确实是跌跌撞撞地下马跑过来。
可是因为长途跋涉，她的腿和脚，早已支撑不住接下来要承受的场面。
那些被封存太久的记忆再次浮现出来。
此时从门外看到的血流成河，和昔日里阳光下也在这门口前她和父母一起玩纸蝴蝶的画面狠狠重叠。
重叠到黎漾跑过来的途中狠狠跌了一跤。
她上一次的哭，是因为亲眼看着安烨姐姐走了。
如今她一步一步地从爬起来，带着不可置信和难以接受，泪夺眶而出，只因为她认出了自己的母亲。
孩子与母亲之间就是如此。
仿佛彼此带着心灵感应一般，不论何时，何地，哪怕我们这些年里很少见面，只要再到你面前，哪怕一次都不会都不会与你擦身而过。
黎漾走到早已是血泊的母亲身边。
“娘，黎儿来了。”
方母显然已是今夜被屠戮的方家上下里唯一一个有气儿的，所以黎漾最先来到了她得跟前。
蹇心唯心中也极为不忍。
她虽然不认识这家人，可一向自诩身手极佳，而今日她却未能帮任何一人免遭于难。眼下只有着方家夫人，还有一丝丝说出遗言的机会。
而方家夫人，在弥留之际，想着的还是任务的事。她看着早已断气的丈夫，泪痕亦在，可早已来不及哀伤，她看着眼前这个哭红了眼的的女儿家，早已经猜到了她是和自己走散多年的女儿。
她和丈夫多年前在一次凶险的任务里，本想转移自己的孩子，最后出于任务的无奈，他们没能抓住救女儿的最佳时机。
曾经她以为那条河已然吞噬了自己孩子的生命。却不想在一年后，外地一对夫妇来给给孩子寻亲。
因而那时方家夫妇就知道自己的孩子活着的好消息。
可是此时他们身上披着了更大的担子，不相认就是最好的结局，同时也是出于一种保护。
最后他们也只能暂时自私地任由自己孩子被夫妇收养。
原本方母想着，等他们胜利了，等赤旗插遍整个中原大地，就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和女儿相认的时候。
而如今，却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景下。
“孩子，现在叫什么名？过得好，好嘛？别哭……”方母满身是血地被黎漾揽在了怀中。
黎漾崩溃着红了眼框。
对于这场见面，她想过会是亲生父母的拘谨相处，想过可能是认错人的尴尬境地。
却完完全全想不到，她看到的是一场血光之灾。
几乎是不给任何人留活路的屠杀。
她的生父中子弹毙命了，此生己然没机会认出了前来认亲的黎漾，倒地不起的躯干在此刻变成了黎漾最大的抱憾。
她怪自己来太迟了！
十几年不见，再见时就到了阴阳相隔。
“娘，我叫黎漾，过不久就过十八了，我的养父母对我很好，我的学业也很好，我来这里……来这里路过，就去国中继续学习。”
她必须得让自己母亲安安静静地离开，她不能让自己得母亲临终前还为她忧虑。
黎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地眼泪拼了命地砸下来，她胡乱地抹掉眼泪，想再多看看自己的母亲。
她不是个多冷静和清醒的人。
哪怕是心中再不舍，其实她这辈子早就是诸多遗憾了，所以她要多说点漂亮话给自己的母亲听听。
安母也果然放心地微微点头，随后颤抖的手搭在了黎漾的手心。
她在比划着字。
“对不，起，孩子。我们的重担终归是要放在你身上了，等季风来。他会帮你，记住了。”
第一句是方母多年来没有照顾好自己孩子的亏欠，最后一句便是她的此生未完成的遗憾。
交代好之后，方母的手沉沉地下垂，伴随着的，是黎漾的破天而泣！
她的母亲走了。
黎漾的精神全线崩溃。
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浸透了亲人的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还要反复查看是否还有其他活口的希望。
可是她终究跌倒在地，除了在她面前的陌生女孩，在方家大宅里她再没看见任何活人的气息。
那个救她的女孩，不看她们。只是一身残血地捡起地上的碎杯子独自倒着酒喝。
黎漾看了自己的母亲，随后视线都恍惚地看向另一个女孩，其实她能猜到女孩和今晚的杀手不是一伙的。
“杀手全死了吗？”
黎漾泪眼朦胧，还是见那女孩摇头，她摇晃着酒杯不紧不慢地，也不带一丝生气般地说，“坏人，是杀不完的，尤其是这个时代。节哀吧！”
她说完就轻轻松手，酒杯掉落摔碎的瞬间，代表着她要离开了。
这里本来也不是她蹇心唯的目标。
可黎漾终归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她的求生欲望低到尘埃里。
“那我希望现在能再来一个杀手，相信杀我，应该不费吹灰之力。”
她又一次对生退缩了，她承认自己对不起燕老师和元教授的期待。
可是她的父母，还有其他她还来不及认识的方家人，就这样陨落在她面前，她好像是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那你就死吧，你看，连老天爷都在成全你。”
蹇心唯的语气不冷不热着，黎漾朝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无声说着外面已经有动静了。
蹇心唯觉得心死的人难救，而她就要活着，于是她先行隐藏，见机行事。
而黎漾闻言还有杀手，却仿佛在瞬间，手里有千万斤力气，她要杀掉那些残害她亲人的凶徒！
黎漾低身拔出脚下杀手胸口中的刀，刀现血溅，使得她的脸也染上斑斑血迹，好似凄惨的一只蒙冤厉鬼。
她拎着刀缓步向门口走去，带着憎恨！
黎漾知道刚刚那陌生女孩也快不行了，厮杀这群恶徒该是她来干的事儿！
黎漾知道自己不过一介手无寸铁，可就是如此，她也要让今天进了这扇门还起了歹意的人统统付出代价！她拿着刀在大门附近埋伏，眼中的悲痛恨不得全化作狠厉。
于是当开门进来一个探路小厮时，就瞬间被黎漾一刀划了后脖颈当场毙命。
血，无数的血……溅在黎漾的身上。
可在看到自己小厮倒下前，顾守言先看到黎漾杀人的画面。
一个还没杀红眼但是早已满眼仇恨的黎漾。
他觉得有一瞬间，黎漾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黎漾了，或许该说，如今的境地已经完全回不去了。
黎漾同样看见顾守言，竟开始笑了，笑到弯腰，笑到背过身去。
凌乱的发丝在空中凌乱。
她曾说什么来着？她还不信顾守言能凭空把她生父母变消失。
竟是一语成谶了。
她笑得泪珠连连，最后全部倾洒在方家的这方宅地中。
但是最终她还是“礼貌”地上前，将刚刚她脸上沾染的血迹，尽数抹到了顾守言的脸颊，衣领上。
顾守言看着黎漾笑，却眼里的余温不在，全是冷意。
他知道他是不该来，可是他不希望黎漾死，他要黎漾活着。他来了黎漾才有希望。
“黎漾，你……”他的双手伸出却不知该作何。无可奈何地还是放下了。
“顾守言，你喊错了，我是方黎，方家的独女。”黎漾一字一句地说着，可低眉瞬间看到的只是现在连方家牌匾都被恶人行至踏破了。
方家，也早已没有方家了。
此时，隐藏在暗处的蹇心唯叹息着，但在确认了顾守言没有害女孩的心思时，她决定撤退了。
她认识顾守言，是她师兄的表弟，可是今晚顾守言的出现很微妙，且她也不能让顾守言把她认出来，便忙着趁乱离开了。
面对顾守言的无措，黎漾什么也没说，她甚至破天荒地伸手抱了顾守言。
顾守言的手下一齐守在了门外。只见黎漾微微贴近了顾守言的脸，亲昵无比得打量着他。
确实很好看的一张脸，一张黎漾以前不曾在意的脸。
只是可惜了，黎漾在心里止不住地可惜。
而这个距离让顾守言却有点迷离恍惚，有一瞬间，他自欺欺人地希望他黎漾只是以为他恰巧来救她。
一切都是巧合。
“黎漾，你别怕，我会一直一直护着你的。”
他也伸手回抱着黎漾，笃定着。
可是话也得有人信，于是黎漾伸手摸着顾守言的脸问。
“真的吗？会一直这样吗？”
她用着自己空洞的眼神打量着给她承诺的人。
“会，我一定会。”顾守言用力地回答着。
“那你必须对我的爹娘都好，要让他们这辈子都平安无忧，健康长寿。”
黎漾笑了，说着这句时，眼神瞬间都温柔几分来。可这份温柔顾守言却承受不住。
因为顾守言早就了看见黎漾身后的方家两老的遗躯，就更无法沉溺在黎漾这并不多见的温柔了。
他顷刻就拉住黎漾触碰他脸颊的手，明明是心慌，却还要承诺着。
“黎漾，伯父伯母他们已经去了，他们不在了也不影响我对你好的，我真的会对你好，真的……”
“不必了顾守言，你就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黎漾和顾守言的亲近，此时已经变成了她控制顾守言的机会。
她此时真的变成了地狱恶鬼！她要杀手让顾守言千刀万剐。
“回去告诉你们顾家人，别忘了明早来给顾守言收尸啊！”
黎漾拿着刀挟持着顾守言，步步后退，最后在顾守言手下的惊诧中，黎漾一脚踢关闭了剩余的半扇门，和这群该会去通风报信的手下说再见。
不是恶毒吗？残忍吗？
那就都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