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落醉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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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中原大疫

子逸再睁眼已经身在顾府,顾仲闻听他再度醒来,一路小跑前来探看。见面一把将他抱去怀中,痛哭流涕道:“程贤弟你终于醒了,为兄还以为你再也醒不了了呢!”

原来子逸自以为是在蓬莱游了一日其实人间已经过了一年了。

二人坐定,子逸细说了自己在蓬莱仙岛所经所历。听得顾仲瞠目结舌!追着子逸问这问那,二人聊了好几个时辰,方才作罢。

顾仲起身道:“贤弟你方才苏醒,还需适应,我不打扰了。”说完拱手告辞。二人别过各自回房休息。

其后光景,又是平度日月。

说来奇怪,顾仲托付许多亲戚朋友打听可始终没有以沫的音信。在汴京吕端他们也帮忙四处寻找,奈何依然无果。

子逸着急也来无用,他只得继续在顾府等待以沫的消息,毕竟顾仲在蜀中人脉广涉。而依照以沫的性子,她更有可能还在蜀中寻父。

可就在此时,自中原流民那里得来消息,中原突发大疫。出于医者的本心,子逸不得不改变了原有的计划。话说就在公元953年广顺三年的彼时,后周发生了五代史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死者最多的一次瘟疫。其惨状堪比曹植在《说疫气》中描写的情景:“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亡,或覆族而丧。”五代至周,当人们方才稍稍从漆黑的夜幕中看到一丝光明,黑暗却再一次袭来,令人窒息的黑暗。

——回头再说程子逸,他向顾仲说明了要即刻回汴京救济灾民的想法,顾仲怎好再留。于是二人依依不舍相拥作别。

回去路上无话,单说这一日子逸回到汴京,适逢太祖郭威,组织以御医为首汴京城内各路名医,在朝堂之上,举行第三次会诊,子逸也受邀参加。

会议开始,先是户部的官员汇报了瘟疫的最新发展状况,而后是众医者们发言,不论各自据病理病症做出如何分析推断,然而最终的结论只有一个病因不明、无法治疗。只能采取被动的防御策略:凡有死者或疑似病患一律坑之。所谓会诊就这样不了了之匆匆结束了。子逸满怀惆怅地由内庭前往自己府中,一路之上目睹了各大医馆前门可罗雀的惨状。死生无常的日子里,医生医馆甚至是太医都因为他们的不作为或者说无能为力而被藐视。于其不能保命的大夫,人们更愿意相信神仙和佛祖,在途经大相国寺时,子逸就亲眼看见寺门前挤满了驱灾祈福的人,就在寺庙大门两侧,年轻的僧侣们赤着上身光着脚,站成一排,当众布施百姓,而年长的僧人则站在后面一些的位置,在当中住持的带领下高声念诵药师咒和往生咒,并为人们摸顶赐福,试图以此来驱散他们心中的恐惧,信众香客人等,则排出数里长的队伍,默默的等待,只为了能得到高僧们的赐福和一碗布施的白粥,并坚信它们能消灾免难,然而似乎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就在这个过程中,包括僧侣们和前来寻求庇护的信众,不断的有人倒下,不等他们咽气就被朝廷雇的收尸人撒上石灰,没有确诊,没有治疗,没有葬礼,甚至没有装裹和掩埋,很多人还撕心裂肺的哀嚎着,就被用数米长的钩杆子勾住一只腿,像拖死狗一样的拖到乱坟岗后,就撒上桐油焚烧,来不及焚烧的则任由土狼和秃鹫分食。甚至凡是有咳血和发热症状的病人也都被不加区分的,以同样的手段草草的处理了。类似的事情也几乎发生在全城所有的地方,人们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面无表情,就连至亲的家人,也都因为怕被传染而不敢上前,只是在心中默默祈祷下一个不要是自己!整个开封的人们都像是生死轮盘的赌客,无论贫贱富贵,都只能听从于命运的安排。

一路之上的所见所闻不禁让子逸心痛不已。他被深深的惭愧和无助包围着,又想到爱人以沫此刻也生死未卜更是感到内心的绞痛!

回到府地,子逸只觉得昏昏沉沉,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他还是照往常一样坐在医馆中等候患者,可一上午都无人光顾,快近中午的时候,子逸发现医馆门口有人探头探脑,便向门外高声问道:“门外何人?”

门后探走出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她向前深施一礼道:“先生您好,我家小姐如今卧病在床,敢问先生能否前去诊看?”

子逸问:“但不知她现在何处?”

女子反道:“我家小姐现在正发着低烧!”

子逸自然明白女子之所以强调发烧,是因为现在这种背景下,京城几乎所有的医馆为求自保,多不敢收治或者去诊看有发热和咳喘症状的病人了。

“我是问她现在何处?”,子逸又提高声音问。

女子道:“哦哦,就在不远处,松坪客栈。”

子逸点头道:“姑娘你前面带路,我这就随你前往。”

又回头叫上小玄子背上药箱随自已一同前往。

三人来在客房见床上躺着一女子,十四五模样,面色苍白,唇色靛青。

子逸忙上前为其诊脉,摸了一下额头,哪里是低烧,再高怕是要烧出人命了,此时她已经有些意识含糊了。

子逸又回头问那丫鬟道:“你家主人最近吃了些什么?”

丫鬟逐一细细道来。子逸闻之眉头紧皱,吩咐那丫鬟出门略等片刻。

小丫鬟也未作它想,出了房去。

子逸又回头与小玄子道:“给为师拿来鹿皮针囊。”

一边吩咐小玄子,一边伸手去解女子的外衣,其间多是繁琐,索性用力将中衣内衣一并撕开,露出上身。仔细检查身体,发现腹部上方有一道明显的红线,子逸见了略愣了一下。

一旁小玄子眼尖,瞥到右侧肩头纹着一副仙女乘青牛的图样(传说契丹人的先祖是坐驾青牛的仙女,和坐驾白马的仙人。契丹男女多喜欢以此为纹身)指着那纹身高声道:“师父,这女子乃是契丹人啊!”

这时间那女子也回过神来,左右扭动了一下身子,用尽余力恨恨喷出两字道:“YIN贼!”,同时将一口口水飚在子逸脸上!

——多年以后当两人偶尔回忆起这次尴尬的初次谋面,不免都大笑开怀——

子逸全然未理睬二人,也没顾上去擦脸,迅疾从鹿皮囊中陆续取出九枚银针,针入那红线上方。回手将外衣掩在女子身上。

这才缓缓与小玄子道:“你忘了师父我平日的教导了吗?患者无其类,医者父母心,无论是契丹人,东丹人,吐蕃人,还是回纥人,在医者看来就只有病人,何况这瘟疫时岁,能自鬼门关救下一人,便是造化啊!”

可小玄子还觉心下不平,上到近前恨恨与那女子道:“契丹恶女,你贪口吃了不干净的鱼生(唐以来有吃淡水鱼生的传统),有蚕蛔生在体内,方才时分,若不是我家公子施救及时,一旦你身上的那道红线延过心口,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我家公子父母皆残死在你们契丹人手下,可他却不计前嫌,救你性命,而你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污损我家公子名节,你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吗?”

一旁子逸挥手示意不让他再多讲。

小玄子却不肯罢了,挥泪说道:“师父你别管,不让我说个痛快,你怕是要让她冤死了。”

又和女子道:“再者你去问问你家丫鬟,像你这样有发热症状的,举城医馆避之不及,哪个敢来诊看,不是我家公子大发慈悲,你怕是要被拖去乱坟岗了。”说到气愤,也要上前朝她吐口水。被子逸呵斥住了,回头叫过门外丫鬟,方才门内之事小丫鬟都听的真亮。子逸开了一张方子给她,又细细嘱咐注意事项。

这才缓缓对那女子道:“姑娘见谅,方才我确实急于施救,多有失礼之处,未顾及男女授受之嫌,姑娘你好生将养身体,你家丫鬟也知道我的住处,知道我姓甚名谁,待等你身体康复之后,要是觉得不解气,去找我便是,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在下任凭你处置!”

此时那病榻上的女子却也听明白了事情缘由,又羞又愧满面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待女子腹部的红线消失后,子逸也没多留,拉扯着小玄子回了医馆。

事情过去两天,这日早晨,子逸出府门前往医馆。迎面正遇到一位女子,

子逸向左,她向左,子逸向右,她向右,故意挡住他去路。

子逸止步,她就掐腰站在他面前道:

“公子且慢走,你可记得自己当日所说,本姑娘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那日里您睹见本姑娘我的那个…,你倒是看看,当何以论处?”

子逸这才上下打量面前女子,见她身材纤小,面目圆润,一脸顽皮童真笑容,头上轻结云鬓,身穿一身淡紫色衣裙,下穿一双素色绣青花云纹小鞋——原来正是前日里松坪客栈里自己施救的那位女子。子逸自然想道她所说“那个”指的是什么,想起那日的场面,自己也倒是有些害羞,红着脸道:“姑娘…放心我自然还你清白。”

女子道:“那我倒是要听听公子你如何还我清白?”

“我…我…”,子逸一时语塞。

女子追问:“你怎样?”

子逸道:“那依姑娘你所见是当如何?”

女子道:“既然公子问了,那依我所见当依规论处!”

子逸道:“依何规矩论处?”

“咳咳”,女子故意清了清嗓子道:“要是依我们契丹的规矩,当挖去你的双眼!”

子逸犹疑道:“这……”

女子又道:“要是依你们中原的规矩,沾衣裸袖便为失节,昔日范喜良单是看了一眼孟姜女的小臂,就须明媒正娶方还她清白!何况公子你~~?”

说到此,她自己也不禁脸红。

子逸更是满脸赤红,心中暗道:“男婚女嫁启岂容儿戏。这也太……”

女子看他面现犹疑,便道:“本姑娘也不为难公子,不如这样。”

说到此,装不住满脸正经,嬉笑道:“不如公子哥哥,你收我为徒啊。”

话锋一转,反倒是让子逸有些失措。

“这……”,子逸还在犹疑,即见女子一拍手,身后聚来一众礼宾,抬着束脩六礼(古代入学拜师时,学生需要提供给学院或者先生的六种带有特殊寓意的礼品。)

不待子逸再多讲些什么,她跪地倒头便拜:“恩人在上,小女李晴儿感念您救命之恩——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愿拜您为师,承蒙不弃,望收下弟子,以传授德业。”

事已至此,子逸也不好推脱。心中却还是忌惮她契丹人的身份,暗道:“先收下她,以后寻她不是,打发了便罢。”

这才吃了她的拜师茶,女子和小玄子年岁相近,小玄子早她入门,理应为大徒弟,可男孩子发育晚,又偏偏小玄子面少,个头也不及这女子,每每要在人前逞大,就要挨上她一顿粉拳,后来索性改口叫她大师姐。

虽然因为女子是契丹人,一开始不免有些芥蒂,可相处下来子逸却发现,这小姑娘天生三分佛性,长于随喜赞叹。连开始极不待见他的小玄子,也慢慢接受了她。

相处久了,子逸也才从侧面知道她的身世。原来这位徒儿确是来路不小,她原是耶律倍的小女儿,耶律倍乃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长子,曾被立为太子,受封东丹国王,后来在继位过程中,受到母亲的排挤,无奈让位给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后来的辽太宗,自己则从东丹国渡海投奔中原。当时中原王朝正值五代后唐。后唐皇帝李嗣源对他颇为厚待,赐汉姓汉名曰:李赞华。李晴儿就是在耶律倍(李赞华)客居中原末期出生的小女儿,所以有了汉姓汉名。后来耶律倍客死他乡,她和母亲一直流落中原,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直到耶律倍的儿子耶律贤在权利斗争中重掌皇位,才将她和母亲迎回契丹,李晴儿或称耶律晴就这样一不小心成了公主。可她虽名为契丹人,但生来多在中原,少在塞北,过不惯那里的生活,这才私自逃回汴京,不想正遇中原大疫,于是经历前文总总。

此皆叙外,回头再说这一日,师徒三人几困坐医馆之中,子逸在书案上翻看医书,一旁小玄子和李晴儿二人在一旁对弈,正在数目之时。突听门口慌乱脚步声响,自门外闯进一个黑面乞丐,见他身高八尺开外,方圆脸盘,浓眉大眼,鼻阔口方,大耳朝怀,燕颔虎须,灿亮秃顶,铁箍束头,破衣褴褛,袒胸露乳,左腿残瘸,顺侧拄拐,背后背一个大葫芦。一进门便跌跌撞撞直奔子逸而去,方才到在近前见他一张大口吐了子逸一身的鲜血,子逸也不顾清理,忙上前搀扶,那乞丐则顺势躺在他怀中,呼吸带喘,嘴唇发青,浑身发抖,诊了一下脉象,脉搏缓而有力,乃是有寒毒入体的征兆,和各路医者所上报的瘟疾症状相似。忙挥手阻拦要上前帮忙的小玄子和晴儿二人道:“你们退到门外,不要上前。”一边掐住人中想要止血,却见那老乞丐,浑身抽搐,口吐血水,顷刻间脉象消失,气绝身亡。

子逸一旁肃立,暗自垂泪。可就在此时,突见那乞丐身子一弓,猛地从卧榻上跃起,双目放出银光,双臂平端,好似僵尸,直挺挺朝门外蹦去。子逸惊奇,紧随其后,出了医馆,向南一转,乞丐进了一旁的无忧洞内(陆游曾在《老学庵笔记》记载「京师(汴梁)沟渠极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子逸也尾随而入,借助从雨篦子射进的微微光亮,向那洞中看去,那里横七竖八到处是死人的尸体,他们各个被掏空了下体,挖去了**或者卵巢。简直人间炼狱一般不二!正在子逸迟疑之时,突然迎面出现无数眼放绿光的老鼠,它们争先恐后冲着他和老乞丐身上扑将过去,爪牙其上,不停撕咬。子逸有金身护体得以安然,可一旁老乞丐可惨了,被咬的支离破碎,鼻子被咬掉,双耳被咬去大半,一只眼睛被掏空,只留下血肉模糊、黑黑的眼洞,身体和四肢也被咬得残破不堪,让人不敢直视。子逸慌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想要以此驱散那些几近疯狂的老鼠们,然而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相反老鼠越聚越多,甚至堵塞了沟渠。子逸忙又抽出赤炼神剑胡乱挥动,剑气所至,白光一闪,众鼠倾刻化为乌有!剩余的则向洞内逃去,再看身旁的老乞丐却好像全然罔顾身体的残破,抢在子逸身前,一只腿蹦蹦哒哒继续向洞内追去,子逸心中惊奇,随后一同前往,过了二里有余,众鼠在一道石门前消失不见。乞丐似乎并没停止的意思,躬身用头一撞,将石门撞了个粉碎,见前方豁然开朗,现出一个方圆数百尺的大洞(书中暗表这乃是前文所提后汉高祖刘知运的弟弟、也就是此时间的北汉皇帝刘崇当年所修的一间密室),洞中高搭法台,法台之上,站立一怪兽,见它立体三丈多高,人首鼠身,浑身无毛,通体玉色,高悬在八卦法台之上,盘膝而坐,微合双目,通身放射绿光三千道,每道金光上结有一个拳头大小透明的血豆,豆中胎育一个待成熟的毒鼠,随着金光闪烁,其间精气运转,血走循环,每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毒鼠成熟一批。

话说这妖精乃是截教教主赤眉老祖长门下弟子玉皮老鼠精是也。它拜在赤眉门下,专门修炼蚩尤所著截教《长生诀》——黄帝所著的人教《长生诀》只有人可以修炼,旨在调理自身阴阳平衡,修成不同级别的内丹,可健体,去病,驻颜,以致长生,而截教的《长生诀》无论人或禽兽皆可修炼,讲究外采阴阳,以阴补阳,以阳养阴。共分九个级别,修炼到第九级不仅可以长生不老,还能够成就不破金身。前文所叙,男尸被掏去**,女的被掏取子宫正是鼠妖修炼《长生诀》所用。

那鼠妖睁开双目,讥笑老乞丐道:“李玄老儿在本尊面前还要装疯卖傻不成?”

老乞丐闻言,哈哈大笑,随即浑身一抖,身体转瞬复原,不仅丝毫没有损伤,而且看上去精神矍铄。但见他双手合十,高诵法号道:“无量寿福,善哉善哉。孽障,你为一己之私祸害苍生,致使生灵涂炭,事到如今,你还不收手?”

鼠妖道:“李玄老儿,你等人教中人还恬论苍生?”

又道:“洒家本体乃原是终南山一硕鼠,虽是蒙皮野兽,但初心向善,奈何人类贪吃口舌,以我同类味道鲜美而大肆残杀,无数孙公娣母皆死于尔等手中,尤其甚者有人发明活烹食用之法,残忍之极,我素来听闻尔等人类中有人伦丧尽者恬称畜牲,亦或是禽兽,身为畜类真真让我汗颜,人类残忍,我辈望尘莫及,毕竟从来不曾如尔等坑虿盆,刑炮烙迫害同类。我今四散瘟疾一则是为了要修炼长生诀,二则也是为了惊醒世人兼爱苍生,心怀敬畏!话到此,依洒家看来唯有我师父堪称有教无类,兼爱苍生。你们人阐二教妄称天道人伦还想要借此次封神之机,继续把持天庭,岂有此理!还真是有便宜就上,就你们是奸妈生的不成?我家师父就是要和尔等卫道士分庭抗礼,一较高下。”

乞丐道:“孽障,满口的胡言乱语,杀生就是杀生,今天我就替枉死的众生取尔的性命!”

说罢,他举起铁拐,大喝一声,“招”,随即那拐头射出一道银色闪电朝那玉皮鼠妖击了过去。可那闪电到在他近身却消失不见,再看鼠妖身也不动,体也不摇,全然没有半点反应——原来此时他业已经修成了九级长生诀,不破金身。哈哈哈哈,他双手掐腰一阵怪笑,随即左右双臂平端,掌心分别射出白黑两道光柱,直奔乞丐击去,老乞丐躲闪不及,正打在胸口。他只觉体内两股劲气,相互缠斗,一时如烈焰焚身,一时如寒冰刺骨,一时又似万箭穿心。直疼的他就地打滚。书中暗表鼠妖所使正是截教绝世神功之一的寒冰烈焰掌。他身子向前一跃欲取凝阳子性命。一旁的子逸忙上前阻拦。

鼠妖道:“大胆竖子,轮到你多管闲事!”

说着朝子逸顶梁门便是一掌,正拍在他泥丸弓上,一下接通顶轮,掌指所触金光四射,鼠妖只觉悲悯之意自掌心绵绵不绝传入自己体内,渐渐祥和感化戾气,慈悲化解杀心。他自觉眼前金光瑞彩,金光之中浮现出美好的景象:是当年自己和一群小伙伴们在秋日的阳光下共享美味的坚果和香甜的花蜜。随之那景象逐渐消失,只觉神之入定,心生妙然,恍惚云间,万象皆空。身体瘫软在地。与此同时,程子逸也仿佛连通了那人的心门,闻其所见,知其所想,心生妙然。有了之前那次的经验,子逸倒没觉得吃惊意外。

此时缓过来的老乞丐趁机起身祭出铁拐,鼠妖惨叫一声,跪在当场,被去了它三花五气,打回了原形。那些金光血豆和众鼠也消失不见。再看那鼠妖变作一只憨态可掬的玉皮老鼠。老乞丐走到近前观瞧,举起铁拐想要结束它的性命,可看着那一对圆圆的小鼠目可怜的样子,又是于心不忍,一旁子逸也上前劝道:“老真人,他既已被打回原形,不必赶尽杀绝才好。”

老乞丐点头,收了铁拐,看那鼠匆忙溜走,慨叹道:“从天性岂不善哉!”

心中暗道:“人之事由人解决,你们就别来趟这浑水了!”

又回头在妖身倒地所在寻找,寻到一枚水晶头颅,乃是那妖精的法身修炼而成,有念力之能,遂收了它在宝囊之内。回头与子逸拱手道:“谢公子救命之恩。”

子逸道:“哪里哪里,还没请教仙人你的高名贵姓?”

乞丐道:“贫道道号凝阳子,俗家姓李名玄。因我这瘸腿常年拄支铁拐,人又称我铁拐李!”

子逸深施一礼道:“原来是凝阳真人,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师父师父……”,此时听身后有人召唤。

子逸回头观看,原来是程李二徒担心他安危一路尾随而至。

凝阳子体力渐渐恢复,子逸师徒三人则乘机在密室内细细搜查一番,子逸发现法台之下藏着一个铜匣,内中封藏乃是赤眉老祖和北汉皇帝刘崇暗通款曲的书信,信中赤眉老祖许诺刘崇在大周境内制造瘟疫,好方便刘崇乘虚而入。子逸看了知其事关重大,便将其妥善收好。

此时凝阳子身体完全康复,不过这一击也消去了数百年的道行。

众人重新回到程府。子逸舍茶款待,茶罢搁盏。

凝阳子取下背后宝葫芦,从中取出两枚仙丹,与子逸道:“公子您可将这两枚仙丹化开,分别置入洛水和汴水之中,数日之内,中原疫情可止。”

子逸忙起身拱手道谢:“小生替中原百姓,感谢仙长辞药之恩。”

凝阳子捻须而笑,问道:“敢问公子您既为医者,可知医道真谛?”

子逸拱手道:“愿听仙长赐教。”

凝阳子道:“所谓医道根本在于激发病患自我调节,节制三毒,使阴阳调和,四体五脏正常运转,若不然则如朽木涂朱,腐草散香,只不过表面文章,救表而不及里,难救病死根本。”

又道:“此次大疫虽然源自那畜生的妖法,然归其根本,是因为唐末以来数十年战乱再加上各处饥荒使得百姓大都体质孱弱,体内阴气过剩,所以寒毒肆虐。若想医治根本,在治世而不在治病,非使天下太平,百姓殷实,阳气充盈,方可再无后患。今汴梁城中有飞龙临凡,治平世乱,中兴社稷,论及你们还有一段素缘,若是今世有缘,您遇见了他,可助他成就大事,就算报我施救之恩。”

子逸想到前番正阳真人也曾说过有真龙临凡,兴奋问道:“但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凝阳子笑道:“公子勿急啊,缘来方遇,时至自知。”

凝阳子又掏出水晶头颅交于子逸,嘱咐他道:“这水晶头颅可是法宝一件,它乃不破金身炼就,可避三灾利害,能修长生法门。还能以念力开启时空穿梭之门。今后公子尚有用它之处,你且好生保管。”

子逸点头称是,双手接过。

至此凝阳子起身预备告辞。

一旁的晴儿起身道:“真人,小女子倒有一问,但不知当问不当问?”

凝阳子见是她,微微笑道:“不知姑娘有何事相问。贫道一定知无不言。”

晴儿道:“仙长您来便来了,可为何偏偏假作生病的乞丐,吐了我家师父一身的血不说,害我等皆以为师父也罹患瘟疾。依我所见您这分明是为老不尊,戏耍我等,恕小女子我无礼,今天我倒要替我家师父讨个说法。”

一旁子逸嗔怪道:“晴儿岂可对仙长无礼。”

凝阳子笑道:“不不不,姑娘说的甚是,贫道理当认罚。”

晴儿笑与子逸道:“师父,你看这可是仙长自己说的,我说也是,仙长虽为神仙、身尊驾贵,但也大不过一个理字。”

又与凝阳子道:“小女子素闻天界神仙皆有几件法宝,一则有助修炼仙道,二则可以灵通天地,降妖伏魔。仙长口说认罚,若能赐给一件法宝,方见是真心啊。”

凝阳子笑道:“姑娘所说极是,空口无凭还行,当然要有所表示。”

略斯片刻,他从怀中取出一件金光灿灿的宝铃道:“

此宝名曰八宝如意金铃,纯金打造,外嵌八宝(珊瑚、珍珠、七彩玛瑙、砗磲、玉石、白水晶、黄水晶、紫水晶)所制的八瓣花朵,我师父仙炉之内炼就,外附异香,能驱百毒,若顺向旋转,便可释放瑞彩照天,事有紧急可以此召唤贫道,此外还可以召唤山灵地老一方守护神明,若是逆向旋转,则可释放异香,陶醉凡人,出离恶念。”

晴儿大喜,道:“谢仙人赐宝,小女子愧领了。”

说着上前双手接过金铃,拿到手中摆弄,千般喜欢,爱不释手。

得了便宜还不算,眼珠一转,又是一计上来:“仙长对我有赐宝之恩,不如我拜仙长为师,我已有了个医者的师父,您就作我的神仙师父好了。”

说完倒头就拜,口中道:“神仙师父在上,徒弟有礼了。”

凝阳子哈哈大笑。他见这姑娘俏皮,知道她原有慧根,于是应允:“好徒儿快快起身吧。”

晴儿笑道:“谢过师父!”

认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徒弟,凝阳子又坐了一会子,才二次起身告辞。众人依依不舍看着老神仙驾云斗而去。

子逸想着他对自己那番教诲,又想到那鼠妖,想到他在洞中所说,不免心猿意马。

真人走后,子逸令人备下马匹,奔皇宫前去求见太祖皇帝。

到在皇宫后殿,义父子见面,见礼已毕,子逸便将此前遭遇一一告知太祖,太祖郭威得知子逸经历,连番称奇,于是宣召户部官员,命他们按照凝阳子所嘱:将两枚仙丹化开之后,置入洛水和汴水之中。结果真真仙药灵验,而后数日中原疫情迅速消弭。此皆后话,不予细表。

再说子逸,使眼色令太祖屏退左右,而后将此前在密室之中查获的书信呈交太祖,太祖翻看过书信后,只气得怒发冲冠,恨恨北向骂道:“刘崇老贼,你不敢与我枪对枪,棒对棒战在明面,却使出如此腌臜的阴招,祸害我百姓,真真气煞人也。”

难怪太祖如此气恼,自他登基以来,苦心经营中原故地,以致初见中兴之势,可这一场瘟疾,致使他几年来的努力都大打折扣。一旁的子逸忙上前劝慰,奈何难解心疾。

太祖身体本就不好,加之为此气火攻心,之后数日便病倒不起。

再数月,期间虽经各路名医诊治,奈何命数将至,病至垂危。

这一日,太祖将柴荣和程子逸二人叫到病榻之前,交代道:“

我自知时日不久,我本欲削平海内,统一天下,奈何天不假年,我死之后,你二人当以亲兄弟视彼此。”

又强稳气息道:“程子逸上前听封!”

子逸下跪施礼:“陛下!”

“今寡人封你为鲁王之位!以后你当全力辅佐你义兄!”

子逸叩谢道:“臣谨遵圣训,定不负所嘱!”

歇息片刻太祖又与柴荣道:“子逸其人宅心仁厚,有君子气量,菩萨心肠,与你绝无异心,关键时刻可以托付大事,必能忠心竭力,不负所望。”

柴荣膝行上前,叩首应是!

歇了片刻太祖又道:“唐太宗有云:若安天下,必须先正身。为父望你,正身立德,治乱太平,效仿太宗皇帝做一世的圣君。”

说完他又是沉默良久,才缓缓睁开双眼,仰面朝天,似有所顾,又似有所思。

慨叹一声道:“来世…愿做太平翁!”

言毕慢慢合上了双眼,离世而去。

这位五代史上难得的好皇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生命。他一生戎马,从士兵做到皇帝,可谓励志的典型。虽然他只做了短短三年的皇帝,但他执政期间,宽德仁厚,躬行节俭,惩治腐败,休养生息,轻徭薄赋,发展生产,劝课农桑,使中原地区初现大治的局面。他一生挚爱柴皇后一人,二人贫贱相守,富贵不弃,后来柴氏被刘承祐所杀,郭威称帝之后追封其为皇后,自此后终生再未立后,并且最终将皇位传给了柴后的侄子柴荣。也正是在他的悉心教导之下,柴荣从一位普通的商人,逐渐成长为一位拥有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的优秀皇储,以至后来作为一代英主。他对百姓是一位德行仁厚的好君主,对百官是一位从善如流的好皇帝,对妻子是一位一心一意的好丈夫,对义子柴荣他也堪称是一位教子有方的好父亲,面对敌人他百万军中驰骋纵横,又是一位热血赤胆的好男儿。郭威简直堪称是五代史上绝种的五好老男人。事实上也正是他这短短三年的皇帝生涯为最终结束五代乱世、缔造两宋辉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此一回太祖驾崩,至于后文柴荣登基,为报父仇,他如何励精图治,积极准备征伐北汉,诸位且看下回分解。

番外论道:此后汴梁一带又发生了两次改变历史的瘟疫,一次发生在公元1127年,《宋史·五行志》记载:“北宋靖康二年,南宋建炎元年,丁未年,三月,汴京大疫,城中死者几半。”这场瘟疫死了几百万人,由此金兵轻而易举的拿下宋的都城。即是所谓靖康之耻!

而再此后,到在公元1232年,此时已经成了大金都城的汴京再次发生了瘟疫,《金史哀宗纪》中记载:汴京大疫,凡五十日,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金史后妃传》中也载道:及壬辰、癸巳岁,河南饥馑。大元兵围汴,加以大疫,汴城之民,死者百余万。次年三月,汴京被蒙古人攻破,至公元1234年,金朝灭亡。试问当时的人口规模一共能有多少,汴京一座城一下就死了近百万人,还怎么打仗,由此胜负已定。

有些时候我们夸大了人在历史中的作用,恰恰是不为我们注意的,甚至是我们不为所知的病毒,在很多时候成为改变历史的决定因素。

真所谓:

天劫循往复,

世道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