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大陆
舌尖上的旅程
美国历史肯定要从哥伦布开始,而说哥伦布,要从“吃”说起。
先给大家介绍一种叫“十三香”的东西,十三种香料的混合物。稍有烹饪知识的人都知道,在烹调肉类的时候,如果不放入生姜、桂皮、丁香、胡椒之类的东西,那肉味肯定不让人开胃。中国人将这些香料按一定比例组合,根据烹饪的食材不同,适量投入,打造出一个“舌尖上的中国”。
欧洲人比咱家人晚熟,能吃饱就不错了,对食物的品质没品位没追求,也种不出花样繁多的五谷杂粮。农业主流就是捕鱼或者养牲畜,在寒冷的欧洲北部地区,越冬时牲畜没有饲料,只能全部杀掉,杀完后如何储存肉类可成了问题了。沿海国家不缺盐,可以腌成咸肉咸鱼。在巨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欧洲人只有一种调味品,那就是盐。他们难道不知道有肉桂、丁香之类的东西可以提升食物的味道吗?知道,可他们买不起。
欧洲不产香料,自古以来,上述说到的“十三香”大都产自印度、中国或者其他东南亚国家。随着丝绸之路,还有一个叫马可·波罗的人自称在中国生活了几年,“编了”一本游记(历史学家对马可·波罗的中国之行一直抱有怀疑),东方便向西方敞开一扇华丽的窗户,模样各异的香料散发着让欧洲人疯狂的奇香。
香料的功能很强大:能让肉类的味道更鲜美,还可以对食物防腐,延长肉类的保存时间;欧洲人喜欢酿葡萄酒,在没有玻璃瓶分装的时代,红酒桶一开封,如果不及时喝完,剩下的液体很快变身为醋,适当加入香料,就可以掩盖酒浆变质的味道;而众所周知,几乎所有的香料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根据“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也可以为了吃饭”这个普世真理,香料几乎是欧洲人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于是,从东方到西方的香料贸易,又是一项日进斗金的生意。在其中转手的阿拉伯人为了垄断,一边卖香料,一边满嘴跑火车编故事。一度欧洲人都认为这些神奇的香料是长在神秘的仙岛,岛上有喷火龙或者巨型蝙蝠等各种怪兽把守,阿拉伯人搞点儿胡椒、豆蔻,随时要变身为奥特曼,经历九死一生的战斗,于是欧洲人傻兮兮地愿意支付巨款购买,让香料的价格在欧洲比黄金还贵,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历史上,为了香料贸易,还发生过数次规模不小的战争。
不管是编故事还是哄抬物价,阿拉伯人在中世纪之前,基本还是能保障欧洲上流有钱人的需要,价格虽然贵,供应尚可持续。进入12~13世纪后,因为蒙古人和土耳其人的征伐,尤其是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后,东西贸易的陆上通道基本就断绝了。
陆路不通就下海吧,香料从南亚下水航行过阿拉伯海,经霍尔木兹海峡或者亚丁湾到达埃及,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就成为香料进入欧洲的中转站。《罗马帝国:霸主养成记》中说过,在东罗马死亡或者即将死亡的那几年,整个地中海是被意大利的几个航海共和国控制的,威尼斯把主要竞争对手揍了一遍,从此便独家垄断了从亚历山大港将香料接进欧洲的暴利生意,威尼斯人日进斗金了。
看威尼斯一个小国家,因为有几条破船,就这么嘚瑟,其他欧洲人郁闷哪。好在呢,古希腊时代就有个叫毕达哥拉斯的人,他提出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呀,其实是个圆球,我们全都像动物园的狗熊一样,每天拼命踩着脚下的球等着别人喝彩呢。随着科技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数据显示,我们生活的世界真是个球。于是乎,聪明的欧洲人就想:威尼斯人算个球哇,我们如果西出大西洋并一直向西,只要地球真是圆的,肯定可以找到那个传说中的,有各种怪兽把守的香料之地,为欧洲人带来高品质的生活。
听着真有点儿扯,可是,这的确就是15~16世纪那个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的重要背景之一,为了香料,也为了国际贸易日渐增加,欧洲大陆日渐枯竭了金银矿藏。
好了,请出男主人公吧,他生于意大利的热那亚,他应该有个曾用名,不过我们还是按习惯叫他哥伦布好了。
哥伦布生于一个还算体面的织布商家庭,显然他的兴趣不在织布上,他从小就表现出非凡的航海天赋和过硬的身体素质,他最重要的一项特质是:他笃信地球是圆的,笃信不管他航行到哪个天涯海角,他都不会突然刹不住船从大地边缘坠落到不知道什么样的空间里去。
胆大身体好有技术,要出海,他只剩赞助人了,这种漫无目的、行踪无着的旅程就是一场豪赌,哥伦布需要赌本。当时哥伦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葡萄牙王室。
众所周知,是葡萄牙吹响了出征大洋的号角,这个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小国,第一个冲出了欧洲大陆,率先建立了强大的殖民霸权,为欧洲人打开了新的想象空间。弹丸小国之所以有如此远大的追求,源自葡萄牙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位王子,被称为“航海者”的亨利王子。
从7世纪开始,伊比利亚半岛的日子并不好过,来自北非的穆斯林(在当时被称为“摩尔人”)征服了半岛大部分地区,要不是遭遇法兰克王国著名宫相查理·马特的阻拦,摩尔人已经进入了欧洲腹地(参看《德意志:铁与血的历史》第二章)。
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徒高呼着“收复失地”的圣战口号,跟摩尔人你来我往战斗了几百年,终于将摩尔人的势力压缩在南部一带。在战争中半岛上逐渐成型壮大的基督教国家,就是后来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一看葡萄牙这种憋憋屈屈的地图形态,不用查历史书,我们猜都能猜到,葡萄牙肯定是从西班牙中分裂独立出来的。
葡萄牙独立后,只有狭长的一条沿海土地,除了大海几乎一无所有,而因为独立时的罗马教皇有训示,葡萄牙不敢向自己的原宗主——西班牙随便叫板,他家如果想寻找资源,增加财富,扩充实力,拍教皇马屁,只能对南方的摩尔人下手。
以当时葡萄牙的实力,对摩尔人下手可不是光凭胆子大就行了,葡萄牙人听说,地中海对岸的非洲,可能有信仰基督教的政权,他们就考虑,要到非洲大陆去,寻找盟友,两头夹击摩尔人。于是,葡萄牙就找离他们最近的非洲海岸动手了,他们的目标是摩洛哥的休达。
1415年,葡萄牙国王带着自己的三儿子亨利,突然进攻摩洛哥的休达城,一天之内就占领了这个城市。休达城现在叫作塞卜达,在地图上非常好找,因为它正好是直布罗陀海峡的南岸,扼住地中海进入大西洋的咽喉。
休达之战几乎可以说是欧洲人对外殖民的开始,而葡萄牙王子亨利也一战成名。根据那个时代骑士王子的特点,此时的亨利应该披挂甲胄,直入非洲大陆开始恺撒一样的征伐。可亨利王子爱好比较特殊,他不喜欢陆地,他更看重大海,他早先痴迷于古希腊学者各种地理著作的阅读,他对航行海上探寻那些未知的大陆更有兴趣。
亨利王子回到葡萄牙,他已经定下了通过海洋征服大陆的发展思路,建立了航海学校,重点发展海军,建设舰队,系统培养航海需要的各种人才。
葡萄牙帝国就是这样崛起的。1418年开始,葡萄牙的海船开始沿非洲西岸南下,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被陆续收入葡萄牙的版图。而在非洲大陆上,葡萄牙人的收获也让人眼红。
刚开始葡萄牙的船队并没找到希望中的黄金、香料或是去印度的航线,葡萄牙人只好随手抓几个黑人卖到欧洲去当奴隶,居然收益很不错,如此一来,就开创了让欧洲人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后来,随着对非洲西岸探险的深入,富饶的非洲被迫向殖民者张开了怀抱,在加纳,葡萄牙人发现了黄金;在科特迪瓦,有名贵的象牙,这就是我们熟悉的黄金海岸、象牙海岸……
葡萄牙人一边探险一边建立相应的贸易点并发展为殖民地,亨利王子1460年去世时,葡萄牙的船队已经抵近赤道。在随后的30年里,葡萄牙的航海家继续南行,终于让好望角出现在欧洲人惊叹的视线中,而当葡萄牙人绕过好望角寻到了大西洋到印度洋的通道时,也宣告阿拉伯人垄断亚欧贸易时代的终结,葡萄牙这样一个农业小国,因此跃升为欧洲最富有的殖民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