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色周五

雪莉在暴雨中看着在风中抖动的的国旗时，她敏感地预感到将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却不知道那会是什么。

二零零一年十月月七日，布什总统发表了讲话，其后，美军空袭了阿富汗。紧接着，二零零一年十一月美国出兵阿富汗。当雪莉在电视中看着那些穿着沙漠迷彩服，单膝跪下的年轻军人在做出征前的祈祷时，她感到心中隐隐作痛。更多的生命将要消失，更多的家庭将要破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雪莉忧心忡忡时，一场真正的灾难在她和同事们全然无知的情况下悄悄地袭来，二零零一年十一月上旬，席卷全美国的经济大萧条开始了。

感恩节后第一个星期五，中午时分，雪莉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办公室。她没有像平时那样先去取咖啡，而是径直进到她的办公室，还没有坐下，就已经把电话机一把抓了起来。

几分钟前，她在麦当劳进餐时，L 建商的销售人员给她通报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好消息：有几栋马上要完工的房子，建商的总部刚刚批准了大削价，比原价要降低四万美元。按照雪莉以往的经验，这几栋房子可能不到半天就会被抢购一空。雪莉一秒钟都没有浪费，把没吃完的薯条倒进纸袋里，就开回了公司。她要立刻把信息通告给几位来自中国的客户们，她希望能在一个小时内就把他们带到L建商的样板屋里去签合同。

雪莉满心欢喜地把电话第一个打到了麦克的办公室，麦克是N公司的软件工程师。其中一套有四个卧房的房子，正是麦克非常喜欢，却因为超出预算两万美元而纠结了很久的房子。现在，告诉麦克这个消息，非把他乐得跳起来不可。 一想到电话那头麦克大喜过望的样子，雪莉忍不住微微一笑。

电话拨通了，没有人接。

雪莉耐下心来等了五分钟后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雪莉感到好遗憾。她只好暂时放弃，转而拨通了李先生的电话。通了，也是没有人接。雪莉接着，又打到了米兰达的座机，也是没有人接。他们都去开会了吗？

雪莉不甘心，又开始轮流拨打了一通，还是一个也没有打通，甚至连留言都办不到。真奇怪。

这五个来自中国的客户都在N 公司同一个部门工作。他们都是以前的客户介绍过来的年轻的电脑工程师。平时，他们戏称雪莉是部门房地产总代理。有时只需要发一份传真，他们就可以互相分享房源信息。他们都是已经成熟了的随时可以下单的买主。

雪莉一个激灵，他们留言机里的录音为什么不见了？难道是公司的电话系统出问题了吗？这是一家跨国大公司啊，电话系统出故障，可能吗？

雪莉正在发楞的时候，约翰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包装漂亮的方盒子，上面用红色丝带系着一个美丽的花结。

“哈喽哈喽，各位，今天是黑五，BLACK—FRIDAY, 知道吗？今天买东西大赚特赚，你们不去逛逛，都宅在办公室里面干嘛？来来来，快点过来，全都过来，看看我的收获。”

安琪，鲍勃还有其他几个经纪人都聚到了前台秘书玛丽的办公桌前。见雪莉仍然呆坐在办公室，约翰不客气地把雪莉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到了玛丽的办公桌前：“你们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花不溜秋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一时间还真的很难断定里面是什么。

“猜猜看，你们每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谁猜对了有奖，明天我请赢家吃午餐。”约翰的期待地看着每一个人，兴奋得像是一个5岁的大男孩。

“奶油蛋糕，中间插了一根葱。”鲍勃存心捣蛋，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却仍然瞄在手机上。显然，他对约翰的节目完全不买账。

“化妆品。带香水的成套化妆品。”玛丽拿起盒子，掂了掂分量，认真地说。

“雪莉，该你了。今天你怎么直发呆啊？”约翰督促着。雪莉这会儿的心思还在没有打通的电话上，和鲍勃一样，对约翰的把戏完全不感兴趣。

“我猜到了。是一双女鞋。”立在一边的安琪，慢悠悠地说道。

“真棒，安琪，真有你的。你太聪明了。玛丽把它给拎起来都没有猜对，你只是瞄了一眼，就猜对了。”约翰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不是聪明是经验。我在这家店里已经买过好多双鞋了。我认得店家的包装。”安琪诚实地说。

“安琪，你刚刚说了你有经验，那你猜猜看，我花了多少钱？猜对了明天我请客。”约翰一下子变卦了，立马提高了测试的标准。

“把包装打开，我只要看到鞋就能猜出它大致的价格。”安琪信心满满地道。

一听说要拆开漂亮的包装，约翰捧起了盒子，手护在花结上，有些犹豫了。

长胳膊长腿的鲍勃抿嘴一笑，顽皮地从约翰的后边悄悄靠近，长长的手臂越过约翰的肩膀，“哗啦”一声，把包装纸撕破了一个大口子。“伙计，帮您下个决心。”鲍勃得意地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右腿前伸，非常有力度地做了一个漂亮的舞蹈动作。

“不就是一张包装纸吗？还用得着你来帮我下决心？不过，谢谢你替我撕了。”为了掩饰心疼，约翰把剩下的包装纸撕开了，不过，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尽量不毁坏包装纸。

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双墨绿色高跟鞋。鞋帮的线条优美流畅，鞋尖尖得吓人，纤细的鞋后跟直径不超过半英寸。

“150到180美元。”安琪果断地给出了报价。

“哈哈哈，安琪，150美元我马上卖给你好了，我下一个星期都有饭吃了。”约翰得意地摊开双手，开怀大笑。

“安琪，约翰绝对不会买超过25美元的鞋。给夫人买只能会计算得更仔细点。”鲍勃附耳提醒道。

“这种名牌鞋，就是BLACK-FRIDAY 大削价，也不可能低于60美元的。”安琪反驳道。安琪家境富有，她是高档商品的购物专家。

鲍勃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笑眯眯地看热闹，不再插言。

“安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再猜不到，明天你请我吃午餐，好不好？”

“好。30美元。不能再低了。”安琪认真地想了想，报出了价格。

“哈哈，安琪，你输了。你真的输了。我有收据为证。”约翰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磨得发白的黑皮钱包，又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上面赫然地写着6美元。

约翰得意地把收据托在手上，放到安琪面前：“你看看，你看看啊。”

“怎么会这么少？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价格。”安琪的一脸的困惑，红晕涌上了她那线条精致的脸颊。也许是感受到了脸上的烁热，她用白皙纤细的手，下意识地捧住了脸颊。

“怎么不会？原价150，打折80%变成30美元。再打折30%，变成21美元，然后，我还有一个15美元的COUPON 优惠卷，所以嘛，这最后的价格就是6美元。明白了吧？” 约翰把鞋盒子装好，把包装纸仔细地收了起来。

看到雪莉正在从米黄色的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便急急忙忙地转头对雪莉讲到：“雪莉，别忙着走。”那神情好像有很重要的话要讲。

雪莉倚坐在沙发的扶手上，静静地等待约翰发话。

“雪莉，你知道吗？安琪嫁了个好老公，她的衣橱里最起码也要有几十双漂亮的鞋子。你不一样。我很少看到你穿高跟鞋。你的鞋跟最多也就是中跟，而且跟我们男人的鞋一样，鞋跟都是那种粗粗壮壮的，走起来哐哐哐跟压路机似的。你最好趁着黑五还没有结束，赶紧去给自己也淘弄一双。”

一边的鲍勃听了，咧咧嘴，不出声地蔫笑了。

鲍勃把手机抛出去，又机灵地一把给接了回来, 他笑嘻嘻地接过了话茬：“约翰，你的话有点费解，请你帮我理理顺。你是不是说雪莉没有嫁给一个好老公，雪莉的衣橱里没有漂亮的鞋，雪莉最好趁着黑五大削价结束前给自己捡个便宜货？”

鲍勃把手机夹在两个手掌心里，指尖戳着自己的下巴颏笑道：“你那点智商根本想不到，雪莉的鞋是要轻便舒适的，走在建商的工地上，鞋跟不会陷进泥巴里。你的那双鞋，就是白送给她，她都不会穿。”

“白送？才六美元一双就已经是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白送，除非是月亮也掉下来了。”约翰不服气地反驳，细长的双眼瞪得乌溜圆。

雪莉笑了：“约翰，这种尖头细跟的鞋，你就是一分钟付给我600美元我都不会穿。”她丢下这句话，一甩短发，就回到办公室去给那五个客户打电话了。

约翰愣了一下：“一分钟600美元，一天就是24小时乘以60分钟再乘以600美元，那就是864,000美元，哇赛，快一百万了，我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我起早贪黑一年也就赚了2万8千美元。雪莉，服了你了。大牌经纪人，胃口真大。惹不起惹不起啊。”

约翰嘟嘟囔囔的说着，有点泄气地抱着鞋盒子走回他的办公室。

路过安琪的办公室时，看到安琪正在梳理头发，他敲了敲窗户提醒道： “安琪，记住，明天是你请我吃午饭，不是我请你。”

“没问题。”安琪爽快地答道，把刚刚梳理好的长发随便地团了团，用一个白色的朔料夹子束在脑后。这漫不经心的随意打理，却把像天鹅一样美丽的颈项展露了出来。

捧着鞋盒子走回办公室的约翰，美滋滋地想着次日的午餐，完全没有听到到危机逼近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