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巫图（四）
江湖人的深情何尝不是一种无情。
乃牙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了盘龙山，那里诡异的很，人很多就直戳戳的站着，不言不语。
在那诡异的人群里，有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他拿着一把铁索为鞘的剑，那把叫挣的剑。
乃牙刚刚踏入洪鬼寨就被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拦了下来：“干什么的！”
“找鬼侯！”乃牙开门见山。
“我就是。”那戴着面具的人说。
乃牙才不信，她伸手利索的把他面具夺了下来，失望的说：“你才不是呢！”
有人夺下他的面具，夜夺心没有表情，只是拔出了他的剑向乃牙刺来，乃牙赶忙后退，转身刚要跑，脑袋却猝不及防的撞在一个人怀里。
乃牙记得他身上的味道，她抬头看着他，无比确定他就是鬼侯妄月，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一个黑色面具。
龙盘山下，有些花泛出颜色，花骨朵也从黑漆漆的枝干里冒了出来，春天来了，她也找到了她想找的人。
“侯爷，我.....我是四海！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啊？”乃牙单纯的看着他，可那个黑漆漆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时候，妄月抓住了乃牙的双肩，乃牙以为是他故意与她亲近，可后背忽然涌来的凉意让乃牙乱了心神......剑铮刺入了乃牙的胸口，乃牙低头看着刺出胸前的剑锋，冷的被她与妄月分离的那夜还冷。
血溅在了妄月的胸口。
妄月松开了乃牙的双肩，剑也被抽了出去，乃牙惊慌的忍着疼，血顺着衣裳流在地上，她伸出的想要环抱妄月的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她右手颤抖的使劲向妄月的面具伸去，面具轻而易举被她摘了下来......
那张风华绝代的模样多了几分鬼魅。
“侯爷，你回答我啊.....你愿意，还是......”乃牙声音颤抖着，眼泪止不住的流，脸色渐渐苍白，显的她眼睛格外的红。
妄月看着她这张脸，想起了她与万毒谷的干系，想起了幽海被万毒谷女子的荼毒，心生恨意，他祭出腕刀在乃牙肚子上补了两刀，小小的身躯都要被他的刀砍成了两半......
乃牙倒地失去了意识。
妄月的手沾满了鲜血，她的血可以融化幽虫，他藏在心上压制着他对四海爱意的幽虫死了，他是那么爱她，但是他不能手软......他是人，亦是工具。幽虫死了，他身体里压抑的融血化骨毒也慢慢毒法......
夜夺心提着剑铮转身走入洪鬼寨，鬼王殿，有个红衣男人出现在鬼王的位置上。
他抱着他的白狐，对夜夺心笑道：“现在这洪鬼寨是你的了。”
夜夺心没有说话，只是戴上了面具。
妄月毒发如千刀万剐之痛，他躺在所谓四海身边，轻轻的牵住他的手，他侧身看着她的脸，微笑着，就像他第一次对她笑一样：“我藏着我的名字，不敢让人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我一直带着别人的仇怨活着，因为我只是下人，只是个工具。改变不了。现在我可以说，我愿意了吗.....”
“你来晚了，该死的人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玄起抱着白狐站在洪鬼寨的高墙上，看着匆匆赶来的白鲸鸿。
“你一直想借别人的手杀我，你不是有龙神弓吗，为何不亲手杀我？”白鲸鸿隐忍着恨质问玄起。
“呵......原来你是来抢东西的......”
“那该是你还我的东西。”白鲸鸿走近乃牙与妄月，他们死在了一起，他心如刀割。
白玉琵琶响，巫图御曲高声起，突然从地底窜出四个体肤不全的尸骨，他们僵硬的靠近乃牙和妄月，将他们带走了。
“你喜欢的人和你讨厌的人死在一起，你还给他们收尸？呵.....真是宽宏大量......”玄起讽刺着。
待到那两人走远，琵琶曲音突转，大地震动，青尸冲出，连同洪鬼寨内所有被幽虫控制的人都纷纷听曲而移，纷纷亮出武器朝着玄起攻去，玄起飞身而起，白狐遁逃，他腰间的阴阳双鱼玉佩忽然飞去了众人头顶，黑白色如水墨倾下，所有人宛如被漆上一层黑白水泥般定格在被阴阳鱼照到的瞬间。
白鲸鸿一个闪身退出了阴阳鱼的照耀范围。
玄起笑着说：“可以啊，学聪明了。”他抬起手来，手中缓缓出现一银色长弓，无弦，他另一只手向后轻轻一拉，一条白色巨龙骤然出现，他冷漠松开拉动无色弓弦的手，巨龙猛然向白鲸鸿冲去，当年，他就是这样被龙神弓销毁的，他呕心沥血造出的武器却用来杀了自己。
白鲸鸿抓紧琴弦，弦断羽衣生，琵琶忽然化作锋利白绸落在他双肩，白绸上，锋利银丝描着凤尾的模样，白鲸鸿祭出白绸，白绸将白龙挟裹，白龙坠地，大地裂痕斑斑，白绸应白鲸鸿之召，再次向玄起刺去，玄起瞬间被包围在八方白绸之中，无处可退......
“凤尾煞原来一直被你藏在白玉琵琶里......”玄起恨道。
“你偷了龙神弓，还用他杀了我......但它毕竟是我造的，而且我总会带着记忆醒来，呵......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白绸骤然收紧，血渗的白绸血红。
白鲸鸿披着凤尾煞，挂着玄起的阴阳双鱼玉佩转身离开了洪鬼寨，小白跟了过来，它闻见了主人的味道，亦步亦趋跟着白鲸鸿，白鲸鸿没有抛弃它。
那血衣披血绸之人缓步行在乱葬岗，地上幽虫蠢蠢欲动，白鲸鸿停步，小白围绕着他慌乱的摇着尾巴，好像在惊醒着他什么。
“他们当年赢了，但现在他们都输了，你知道为什么吗？”白鲸鸿询问着藏在一株大树后的独臂人林锋雪。
林锋雪并未催动幽虫进攻，他在安静的等一个答案。
“幽海的矿石被夺出来，在别处都成了废物，唯独在天剑门，在你为门主之时，神兵倍出。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是谁？”
在林锋雪看来，这个高傲又可怕的男人只是寒雁，他并不知晓他的另一个身份。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要灭天剑门？”林锋雪问道。
“有没有你，我都会灭了天剑门。我会灭了所有和我做对的人。不过现在......雪御宫灭了，我也不再是国主，而且......我从未得到过玉玺......”白鲸鸿缓缓走过乱葬岗，“以前他们无情有心，为了所谓国土百姓征战，现在他们有情无心，为了私欲而战......这天下总归得是一个无情也无心的人守着。”他说着说着便消失了。
地上留着一个小小的盒子，林锋雪一瘸一拐的走近拾起，盒子打开，竟然是幽海密令......那个代表这天下之主权威的东西，密令里根本没有什么控心之法，也没有什么让人为草木的方法，密令之中只有五个字：勿近沙上海。
玉折指引着白鲸鸿回到故土。
他走在广阔无际柔软的白沙上，白木藤如蛇在沙中半遮半掩着。海如镜，映着白茫茫稍微带点乌色的天空。
海岸停靠的独木舟上，乃牙安静的躺在那里。他坐在小船边，镜子似的海面映着他鬼魅的身影，羽衣和凤尾煞不再是白色，而是血色。乃牙不再活蹦乱跳，而是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沙上海未毁，和以前一样，毁了的只是我们两个人。”
他踏上小舟和乃牙坐的近了些。
涟漪漫漫，似是心动的瞬间。
他牵起乃牙的手，嘴里念念有词，淡金色的光由他的身体缓缓注入乃牙的身躯。她的伤口在慢慢被修复。
“大周心法我看到了，就藏在你送我的秋露坠子里。哪有什么复活奇法，不过一命换一命。这次，是我来晚了......”
白鲸鸿起身，将小船用力一推，推入大海远处，那个小小的影子越来越远......
白鲸鸿转身，却见干净的白沙之上又站满了不属于这里的人......
领头的是林锋雪还有黎凡......他们没有听任何警告，他们的心向来是自私的。
人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他们不信白鲸鸿拥有这些称霸天下的武器就会安心呆在沙上海，所以他们打算来杀了他，恰好在他虚弱的时候。
白鲸鸿的凤尾煞化作了血色琵琶，琵琶奏灭曲，血溅白沙，奏御曲，尸沉大海，奏心曲......屠灭白鲸鸿对乃牙的爱......
镜子似的海泛起一阵阵血色涟漪......
白鲸鸿看着遥远的模糊的海平面，自言自语：“你永远不会爱上我......”
自此之后，世间多了一个魔头，他挖人心，偷幼婴，作案累累数不胜数，但是无人见得到他。
沙上海，小舟边，有个身着红衣，花白头发的男人，他安静的坐着，在等待着一个人。
突然有个身着白色薄纱的女子从水中冒出头来，她开心的游到岸边，扑在男人怀里，男人被她一撞，躺在柔软的沙上，是妄月......
“妄月哥哥怕水吗？怎么不和我一起游？”乃牙问。
“不怕，我在等你一起喝药。”
乃牙自觉的从他腰边寻了个酒葫芦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她的唇比以前更红了......妄月也仰头饮了几口，嘴边常年饮血的痕迹擦不去了。
“对了，白鲸鸿没回来吗？”乃牙问。
“他不知在何处重生了吧。”妄月云淡风轻的说。
他站起身，脱下外衣，乃牙笑着跳入水中，轻纱拖在身后，宛如美人鱼般。妄月退去衣裳追随她去，轻薄红纱隐隐约约看到他背后，刻着触目惊心的重生印，九阴罗煞子的重生印.....
白纱与红纱在水中纠缠着，乃牙抱紧了妄月，她柔软的手指触碰到他背后的痕迹，妄月紧张的欲推开乃牙，乃牙却紧紧抱着他，很紧，她抬头轻轻吻着他的唇，那点等了许久，许久的温暖......
世人曾张望：沙上海，有白鲸，状如鲲，有长目重瞳，双翅如霞，缀凤眼纹，口携秘宝，避水火，抛善恶，百无禁忌。
踏入那纯洁之地，却弄脏了沙上海，触怒云上鲸，惊扰天上人，沾染世上仇。
还好，现在，沙上海，平静的像镜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