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密来访
谢过住持后步出南宗寺，直江提议去「宿院」站附近千利休的老家「千利休屋敷迹」看看，谦信却说我们是来找线索的，不是来观光的啊！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显示一个没有看过的号码来电，起初接听谦信神情自然，到后面却显得激动起来。挂上电话后就对直江说：「赶紧回京都，下午有贵客要招待。」这个对于世俗礼仪不甚重视的教授，到底是谁能让他这么重视？从搭堺阪电车开始，一直回到京都，这一路上几乎没说几句话，显然是刚刚那通电话与来客，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了！
下午两点，京都大学校园内来了一辆低调的房车，缓缓的停在文学部大楼前，下车的两人低调的拉着帽子走进门内，看了看楼层配置就往历史基础文化学系走去，到谦信教授的研究室前时，比较年轻的那人敲了敲门就开门进入，研究室两人早已迎接贵客，这两位是谁呢？比较年轻是三斋流松笠会现任家元、松翠庵主宗铁，能让这位主动开门，自然地位更高，那就是细川家现任当家、细川前首相。
这样地位的人特别来访，谦信自然知道来意绝对不同，也不多浪费各自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问：「两位到此是否是为了之前受表千家浑天斋所委托的茶具鉴定？」「教授好见识，马上就知道我们的来意，细川前首相很想知道调查的详细情况。」「是的，因为这事情一个没有弄好，会演变成茶道界风波，虽然我不是茶道中人，但是作为细川家后人、三斋流开创者子孙也不能坐视不管吧？请不要有所隐瞒，尽可能告诉我您的调查情况。」
「好的，据我调查那个茶碗，从风格上推断很可能是出自织部与乐流二代常庆合作或是协同的作品，制作时间大约是在秀吉死前，我的推论可能是为了向其他七哲门生表示，自己心中还是忠于利休的静寂，不能大肆声张恐怕是怕秀吉的势力，不过我个人疑惑是秀吉死后，既然家康与利休关系不差，为何在关原之战后织部却没有类似作品？甚至大阪夏之阵后，他的茶头被指控内通大阪方，受到牵连的他也没有多做解释，服从家康命令切腹自杀。如果他对于放逐、甚至可能杀死师父的丰臣家有恐惧，为何又在此内通？这是我不解之处。」
「不愧是京大教授，见识果然不同。这个茶碗其实并非是近年才发现，江户末年三千家的书信中就有提及，为何织部的作品会在表千家手上，至今仍然是个谜团。千家流向来对于织部、或是武家茶道没有那么感兴趣，原因是利休死后虽然堺千家是道安继承，但也只是苟延残喘，道安死后本家绝后，众人所知的千家中兴之祖宗旦，其实是利休继室所生千少庵之子，并非有利休血脉，实际上千少庵是婿养子，就是我们说的庶出旁系，严格来说，千利休本家早就断绝。教授你也知道，庶出跟弟子其实地位差不多，织部作为开创武家茶道的第一人，不管是名气或是风评，当时自然比起千家要高上一节。」谦信点了点头。「对于千家传承，曾有一说中兴之祖宗旦是道安是的儿子一事，不过宗旦的儿子既是表千家、千家宗家继承人江岑宗左，更是侍奉德川御三家之首纪州藩的茶头，开启代代家元都是纪州藩茶头的惯例。他曾奉命写下《千家系谱》和《千利休来历》二书，明确说明千宗旦是千少庵也就是利休继室所生。作为千家中兴的宗旦，少年时在京都大德寺修行，还有个名号「乞食宗旦」，在日本佛教中，年轻的僧人除了要负责给僧人端茶倒饭，自己也要进行乞食修行，所以才有这个外号。」
「纪州藩怎么会对利休有兴趣？」「因为该藩初代藩主教授应该很熟悉，德川赖宣不仅治理领地有一套，更对茶道有很深的造诣，重用茶道中人不出意外，只是选择非织部流等当时流行的武家茶道，却选择刚刚中兴不久的千家，在当时还是有些议论的。」「细川先生，我冒昧的猜想，问题是不是从这时候萌生的？」「不愧是教授，马上就听出问题所在。刚刚说到织部是被家康下令自杀的，身为家康十男的赖宣，当然不可能选择织部流茶人，甚至武家茶道都在排除名单，这个情况下也只有刚刚复兴的千家才不受影响，也因为这样千家终于又回到政治场上发挥影响力。」
「我可以再假设一下吗？如果当初织部没有被家康下令切腹，今天可能千家与织部流的立场可能会颠倒吗？」「教授不愧是教授，聪明人一点就通。」「我不理解是为何不直接针对织部流，反而是远州流呢？」「那时候织部已经死去，作为他弟子的小堀远州不仅在关原立下大功、秀忠时期还位列小室藩大名，更在日后成为三代将军的茶道师范，你说是纪州藩茶头高，还是将军的茶道师范影响力大？」「这些在下有所了解，但是把对象搞错了吧？」「其实远州在茶道界也是对千家具有威胁，他一生开过四百场茶会，招待过两千人，这些人无不是有力人士，对想要重新拿回茶道界权威地位的千家来说，是不是很具有威胁呢？」
「我还是不能理解，这事情应该在江户时代中后期就已经大势底定，茶道界又是三千家为首，其他流派不是偏居地方，就是勉强维持不是吗？」「教授你只有说对一半，远州流连续出仕家继、吉宗、家重三代将军，当时恩宠正隆，拥有与谱代大名格的地位，哪是御三家茶头可以轻易动手的对象。但如果是这样持续，三千家也没话可说，教授你可记得天明六年跟八年发生什么事情吗？」「是田沼意次失势跟伏见骚动？」「没错，这两件事情就让当时小堀家当主政方遭到改易命运，大名小堀家从此断绝，一夕间成为浪人，直到四十年后才由政方外甥政优继承六代当家，成为德川幕府御家人后得以再兴，声势名望当然一落千丈，与三千家完全无法比拟，这时候如果落井下石，江户市井绝对会有不小骚动，结果这一拖就结束幕府时期了！」「明治维新后到今天也一百多年，难道也没有机会？」「事实上是因为许多茶道流派都因为维新重新站起，三千家面临许多竞争，没有余力或者说是心力，结果就一拖再拖。」「您这样说我就懂了，那么您开头说这事情没弄好，会变成茶道界风波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这样说好了，如果说有实际可信证明织部——远州这派在江户时期是实质上继承利休茶道，那么三千家的正统性就会被挑战了，毕竟宗旦是庶出子孙，织部这一系可是利休最重视的弟子，谁受到利休茶道熏陶比较多？谁真正领略到利休茶道精神？我这样说教授应该懂我的意思。」「不管这茶具是否是织部的作品，千家都能以这次远州流的事件来打击，甚至合并不成反而引起分家的反感，进而稳固茶道宗师的地位；相反来说如果被人揭发是千家是幕后得利者，那么被反噬就是他们自己？」「不仅是如此，三千家的茶道地位最根本就是来自于千家传承，如果说合并后织部——远州流这一系声称自己这边才是真正传承利休茶道，那会如何？」
「我了解这个严重性了，其实这个茶具的缘由只是个借口对吧？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茶具的来由我还是会搞清楚的。」「反倒是我建议教授去趟西芳寺。」「去看苔吗？我没有什么兴趣。」「千少庵在让出家督给宗旦后隐居在西芳寺，应该有留下一些东西证明当时千家的处境。」「我了解了！那对于这个茶碗的来历，细川先生可有想法指教？」「以我所知的确可能是织部所作，但是否是为了同利休七哲证明，或者只是自己所想，现在已经不可考了，这点就看教授能否查明了！不过我还是要说这茶具来历在这事件中真的不重要，反倒是我希望您能以局外人身分点醒三千家，让他们实时收手。」「其实日前他们已经中止鉴定委托了！」
「喔？这样阿！」「是的，现在进行都是我个人的行为，其实与三千家都没有关系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在完成后把这些原委告诉他们，毕竟身为茶道领袖人物，这种事情万一传出去真的会有大麻烦。」「我知道了！」「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们这就不多打扰，如果调查完成请先告诉我，教授就不用送了，告辞。」说完起身与没说几句话的松翠庵主宗铁一起离开，留下恍然大悟的谦信与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