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雪夜白兰城
暮色空濛,呼号的风声响彻原野,一场大雪突如其来。
牧民们已将牛羊马匹赶进了牲口圈,而那些贵族家的牲口则是早已在奴隶的驱赶下进了白兰城内躲避风雪,否则一夜过去将有一大批会被冻死。
奴隶们跟牲口没什么区别,哆哆嗦嗦地挤作一堆抱团取暖,更多奴隶们则是和牲口挤在一起。
也不知道明天又会被抬出去多少具冻得硬邦邦的尸体。
贵人们此时却在汗庭大帐内,用解手刀拆解着牦牛肉,大口喝着青稞酒。
待吃得差不多,一位敞着怀抱,喝得满脸通红的左封部首领大声说道:“大汗,您找我们前来有什么事情吗?这次大雪这几年可是很少见,俺一直担心部落里的牛羊啊”
“是啊,大汗,天降白灾,非是吉兆,家中牲口不知如何了?实在是无心在此喝酒啊”几位来自于白狗、迷桑、婢药、白兰、当迷等各部的宰相(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着嚷嚷道。
延末悉也没有废话,冲着下面招了招手说道:“他悉录于迦,”。
正席地而坐与食案后的他悉录连忙吞下最后一口肉,在已经黑褐色的皮袍上搽了搽手,站起来回禀道:“大汗,各位宰相,属下奉大汗令,下午已带兵抓获了几个奸细。”
他悉录接着说:“属下已拷问过,说是河西归义军的商队,在白兰买马再运到西川贩卖。”
“归义军可是我拔乞狸部世仇。老汗在时,大蕃国已灭,群雄并起,老汗本想带领各川退浑族人夺回萨毗旧地,好为我族人开拓新的牧场,重振我吐谷浑声威。”他悉录崇敬地说着。
接着又不无惋惜地说道:“可惜,先后两次都败于归义军张议潮叔侄之手,大汗直到去世,也一直念叨着,引以为终身憾事也。”
延末悉接着说道:“召集众位宰相来此,就是想商议一番,该如何处置这些归义军奸细,都说说吧,诸位都是怎么想的?”
大帐中一时有些安静,老一辈的可能还有些印象,年轻的部族首领确早已淡忘,毕竟白兰地处青海中部离归义军的河西路途艰险,道路阻隔,更有祁连山连忙起伏阻挡了彼此的交集。
“要我说,简单,十几个人杀了便是,哪来那么多麻烦”其中有的人说道,一看就是头脑简单的粗汉。
有那老成持重的连忙阻止道:“不可,万万不可。想那归义军连吐蕃都打的不敢在河西立足,当年老汗如何英武,也还是打不过归义军。如今,我们退浑各部落靠着这条青海道的地利,坐收过往商税,又能放牧种田,虽说气候不大好,但这天下之大,各有分立,如果开战,胜也就罢了,要是落败,又去哪里找这么好的繁衍之地?”
另一个人点头赞同着说道:“他悉录,你是我吐谷浑人少有的智者,难道你还不明白此事关系重大?杀了他们十几人容易,但是以后还有哪个商队敢来白兰,肯定绕道走南线都兰城了。再说,归义军也不是好相与的,但对我退浑人还算友好,其内部和军中可是有大批我退浑族人,两家应该多亲近才是。”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意见,一时间有的要杀掉的,有的要放的,更有人想要归义军用钱粮来换人的,说什么的都有。
延末悉和他悉录都是有些无奈,其实二人是想要杀掉这十几人,然后挑动各族复仇心理,然后同仇敌忾,再次联合各部去阿尔金山下的西桐。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的部族首领畏惧归义军的威势,贪恋白兰城的奢靡日子。
如今人心不齐,二人一时也难以独断,只得草草结束会议,改日再议此事作罢。
延末悉有些醉意地喊道:“归义军的人也不过如此,在我眼里就是贱奴,早晚有一日,抢了西桐,杀进敦煌,将他们全都抢来做奴隶。哈哈哈”
“他悉录,你下去将他们都丢到羊圈去,让尔等与那些贱奴一起,冻上一晚,量也无妨。”延末悉又对他悉录下令道。
说完挥了挥手,在几个女人的搀扶下进了内帐胡天胡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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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黑夜如期而至。
白兰城北,中吾农山脚下一片松林中,黑暗天空中朵朵雪花飘落,地上雪已没过脚面,寒风嘶吼着,整个松林都在摇晃。
张承奉三人其实一直没有走远,跑出了三十里,见后边骑兵没有追上来,就躲进了这片松林之中。
虽然风雪交加,但是张承奉反而有些庆幸,一是追兵肯定怕冷不想追来,而来就是下雪会遮盖掉三人的马蹄痕迹,难以追踪。
幸运的是,三人在树林里兜兜转转,竟然在山坡北侧一处峭壁下发现了一处山洞。
里边遍地的牛羊粪便和篝火痕迹,估计是有牧民驱赶畜群进来避风雨过。
三人也不管那么多,张西豹力气大,去松林里砍了一堆松树树枝和松针回来。罗盈达去把三人马匹也牵来山洞中,以免被外边的风雪冻死。
松枝含有松油,极是易燃,松针更是上好的引火物,张承奉用火折子点了松针,堆上地上捡的牛粪,又堆上树枝,不一会儿,一堆篝火就在山洞中燃起来,三人烧了些热水喝了,又吃了几块胡饼和牛肉干,一时竟然也饱了。
吃饱喝足,三人围着篝火,张承奉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胜迁,虎臣,我打算杀回去,救马伯和邓队将,还有布日朗杰和那十几个一路护送我们的牙兵。”
“丢下他们,我于心不忍。”张承奉看着火堆悠悠地说道。
用树枝拨了拨弄火头,让火烧得更旺些。
罗盈达看了一眼张承奉说道:“一切听公子吩咐,不过以胜迁愚见,公子不必以身犯险,大可以回去搬来救兵再解决他们不迟,想我归义军的使团和商队,不是经常被甘州贼和西凉贼劫掠,打杀和绑走的不知道有凡几。能酬回来的更是不多。”
张西豹闷着头,这次出来没带刀剑,只带了一柄四棱锤,扎营时钉木桩用的,被张西豹拿来当做防身武器,此时就拿在手上掂量着。
“要救人也是俺和胜迁回去,公子你回去搬兵才是正理,就算我们不能成功,也可为我们报仇不是。”张西豹闷着头说道。
“回去也未必就一定会死!”
“我们可以利用大雪黑夜为掩护,今夜就杀回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张承奉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我们三人?”罗盈达试探着问道。
“就我们三人!”张承奉干净利索回答。
“某舍命陪君子!”张西豹有也不含糊。
三人一时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张承奉说道:“我们计划一下退路,我觉得我们要放弃之前的回程路线了,那条路沿途部落稠密,不适合我们快速通过,一旦有围追堵截,我们必难以幸免。”
“北上,翻过哈尔根山,再走哈尔滕河谷,那里人迹罕至,便于我们快速通过。”
“再有,从白兰城中撤退时走北门,城门处多布几个陷阱绊马索,迟滞一下追兵,这个胜迁你来做,尽量多布置一些,顺便在城门外接应”张承奉吩咐道。
“虎臣和我进城救人”张承奉转头对张西豹说。
三人又计议了一会,把计划再次完善后,张承奉吩咐三人前半夜先休息,后半夜再行动不迟。
又往火堆中丢了几块粗大的树枝,张承奉拉过来羊毛毯躺上去就呼呼大睡起来。
而罗盈达张西豹二人内心深处却甚是佩服张承奉这份定力。
三人杀入退浑汗庭救人,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小小年纪这种情况下还能秒睡,谁能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