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不再来
几乎同样幸运的机会也出现在施塔西德尔村。多尔夫斯上校统率的预备骑兵冲进这座村落时,饥肠辘辘的法军第10师步兵正围坐着炖汤,锅里翻滚着的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土豆,师属炮兵则牵着拉炮的战马在草地和河边盘桓,让这些牲畜进食饮水。毫无防备的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大群身着深蓝色和黑色军服的普军骑兵闪电般奔驰而来,立即炸了锅。但是,普军没有直接冲入村子和扫荡四周。缺乏足够战地经验的多尔夫斯从理论上判断,单纯以骑兵进攻步兵防御的村落是错误的,所以让骑兵部队停下来,先安排骑炮卸载,实施火力压制。
借着普军骑炮兵从容设置火炮的机会,吉拉尔师将将分散的部队集中起来。法军1个炮兵连占据了村庄东面近处一个小山丘,支援步兵守卫村落。优秀的法国炮兵有条不紊地操作,一发发炮弹精准地落进普军骑兵队伍中,迫使多尔夫斯选择后退。布吕歇尔手下的志愿者副官亨里希·斯特芬斯(Henrich Steffens)亲眼看见了这一幕,这位挪威出生的丹麦哲学家、诗人后来回忆道:“在我眼中,那些炮弹从四面八方向人群倾泻,就像滂沱大雨一般,只是不会淋湿罢了。”
俄军将领温岑格罗德也看到了这一切。此时,他正统率一批骑兵居于第三线左翼,施塔西德尔方向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立即派出几个俄军骑兵中队予以支援。温岑格罗德此举不仅是为了平衡普军的心态,也是实实在在觉得多尔夫斯需要增援。但是,为人谨慎的他不敢直接违背维特根施泰因颁布的命令——按照迪比奇的计划,联军攻击的核心在右翼,施塔西德尔村则根本不在攻击范围内,所以他没有直接下令符腾堡的欧根亲王(Eugen Friedrich Karl Paul Ludwig von Württemberg,以下简称符腾堡亲王)率步兵前往支援,而是派传令兵去请示维特根施泰因。刚年满25岁的符腾堡亲王也注意到普军需要增援,他比温岑格罗德更为活跃大胆一些,不仅派遣2个炮兵连前去增援多尔夫斯,还派自己的参谋军官去莫纳亨峰,申请参加对施塔西德尔村的攻击。
俄军第2军军长符腾堡的欧根亲王(1788—1857)
前方战鼓紧催,后方莫纳亨峰顶也热闹非凡。现在,一共有4个司令部并存于峰顶: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和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各自的司令部,维特根施泰因的俄军司令部,以及布吕歇尔的普鲁士第1军司令部。他们4位各自有一套参谋班子和随从。名义上维特根施泰因的司令部作为联军司令部统筹一切,实际各方钩心斗角不绝。温岑格罗德的请示很快被维特根施泰因驳回。可是,符腾堡亲王的参谋人员不买账,直接找到沙皇本人反映情况。亚历山大明确表示支持符腾堡亲王的意见。维特根施泰因好说歹说,才让这位君主放弃了己见。对此符腾堡亲王懊恼不已,长叹俄军丧失了一个良好的机会。
既然俄军未能给施塔西德尔村的法军施压,局势逐步朝着有利于法军的方向发展。在第三线骑兵就位后,温岑格罗德曾派遣几个骑兵中队向西,越过格鲁瑙(Grunau)村,组成警戒线。不久,就有骑兵飞奔而回,报告有法军正从西向东接近中。这支法军就是马尔蒙元帅指挥的第6军。由于缺少骑兵部队,他们排成空前巨大的旅方阵,以第20师为先导,缓缓推进。马尔蒙元帅能够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硝烟,听到枪炮交火声,但他不敢离开方阵去作更进一步的了解。然而,正是坚守的施塔西德尔村成为法军右翼的支撑点,避免了俄国骑兵对该部的袭扰。下午1点左右,让·孔庞斯(Jean Dominique Compans)师将的第20师以密集纵队穿过施塔西德尔村,而在其左翼,让·博内(Jean Pierre François Bonet)师将的第21师以梯形队列抵达,更遥远的后方还有第22师正在赶来(尽管直到战役结束都未抵达)。第6军的抵达扭转了整个法军右翼的危局,其中第20师直接接替第10师防守,吉拉尔率领自己的部队向东增援卡亚村。
危机虽然解除,但新到的法军亦陷入苦战之中。联军用大批火炮欢迎他们,给部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第20师第1旅的士兵来自海军炮兵部队,这些充当步兵的炮兵根本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就与老伙计对上了。普军设于附近小山丘的16门骑炮都对准法军纵队射击(后来还得到普鲁士第3骑炮连8门火炮的增援)。当法军进入施塔西德尔村东面的田野时,普军骑兵又出现了。普鲁士国王的幼弟威廉亲王(Friedrich Wilhelm Karl von Preußen)亲自带领勃兰登堡胸甲骑兵团冲向了第1海军炮兵团,在他们完全组成方阵前先冲垮了1个步兵营。但是这些初上战阵的海军步兵表现出顽强的意志,坚守不退,挫败了普军的企图,还打死了威廉亲王的坐骑。
普鲁士国王的幼弟威廉亲王(1783—1851)
法军第6军军长马尔蒙(1774—1852)
看到步兵的遭遇,马尔蒙立即打消急于在开阔地展开的念头。他下令第20师撤回到村里,依托农庄建筑防御,同时让自己2个师所辖的炮兵共32门火炮登上小山丘,挨着吉拉尔那2个炮兵连,从靠近村落处朝东向卡亚方向设置——这一配置显示出马尔蒙炮兵出身的特点,抢占了关键阵位,既能支援自己,也能支援第3军,可封堵两军之间的空隙。随后,炮兵迅速开始射击。多尔夫斯也不想在步兵据守的阵地前浪费自己的力量,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持久而单纯的炮战。2日一整个下午,支援多尔夫斯的第10骑炮连平均每门火炮消耗144发炮弹,成为当天普军炮兵连之冠(当天,普军每门大炮平均开火68次)。
炮战是马尔蒙的强项,法军炮兵的高素质也弥补了火炮数量的劣势,但他手下的步兵处于不利的境地,因为列队在村落固守,联军的炮弹直接砸进了队伍。第1海军炮兵团的让-路易斯·里厄(Jean-Louis Rieu)上尉目睹身边人不断倒下,喷溅的脑浆不止一次洒在他身上。他们团在第一天里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力量。第20师第1旅旅长让-巴蒂斯特·卡科(Jean-Baptiste Cacault)旅将被击倒,一名高级上校接替指挥,但后者很快受重伤,再由第1海军炮兵团团长让·法尔巴(Jean Falba)替补。第2旅也好不到哪儿去,在30分钟内损失了大批军官。有一个营的少校营长倒下后,先后5名上尉前赴后继,接掌营指挥权。最后一位是让-巴蒂斯特·巴雷斯(Jean-Baptiste Barrés)上尉,他也受了伤,但是这位老兵没有离开队列。最为惊悚的是,一位少尉被炮弹炸断了头颅,离体的血头颅竟然直接砸到了巴雷斯的脸上。
在这样的漫天炮火中,师长孔庞斯骑着他的坐骑“雄狮”出现在队列中。虽然他的帽子、斗篷、鞍鞯,甚至佩剑都被霰弹贯穿,但他幸运地毫发无伤。不过,载着主人从俄国冰原死亡线上逃出来的“雄狮”不幸受了致命伤。更为糟糕的是,辎重车的车夫在哥萨克骑兵面前慌了神,导致交通事故,一些辎重车翻了车。孔庞斯损失了他的全部露营装备,包括帐篷、地图、珍贵的马具和葡萄酒。
相对而言,普军耗费的是时间和机会,整整一支骑兵队伍被束缚在原地无谓地僵持。他们也有一些人中炮,但队伍可以适度机动,所以伤亡情况要比株守村庄的法军步兵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