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青乔

道光二十年庚子英人发动侵华鸦片战争，翌年转寇浙江。定海、镇海、宁波三城相继陷落。皇室奕经奉旨进剿宁波英军，驻节苏州沧浪亭行馆，青乔以诸生投效军门，随至浙中，只身屡入宁波城，刺探英军布署及进剿路径，以其耳闻目睹之诸多怪事为七言绝句一百二十首，用殷仲堪“咄咄怪事”之意题其组诗为《咄咄吟》，每首均附自注以述其本事，今窥其组诗内容，除深刻揭露敌寇横暴残忍、清世官吏昏庸无能之外，竭力歌颂抗敌将吏与民众之英勇顽强。字字血泪，慑人心魄，可为当世之明鉴，一朝之诗史。诗文相配，尤觉感人，其中一首，即颂扬吾蜀抗敌壮烈牺牲之英杰王国英者，今全录之以为吾蜀之一段英烈史话：

后土皇天实鉴之，峥峥南八是男儿。

归元双目犹含怒，想见衔髭饮刃时。

注云：四川守备王国英攻宁波城西门，于地雷轰击时，帅众奋勇入月城，适遇夷酋郭士立于故绅吴鉴堂门下，烟焰中挺身直前，欲手斩之。左腿误中火箭，遂被执。其部下误传已降贼。及三月间，我兵有自贼中逃回者，挈其尸至。余在绍兴营中亲见之，面目如生，发后枚子字迹犹未模糊，知为国英无疑。盖接战时，我兵受厚赠而归者五十四人，而国英独骂贼不屈死。于是群言始息。

贝青乔字子木，号木居士，江苏吴县人。负经世才，熟谙武备，不屑于试帖文，终身未列科第。依人作幕，怀抱无从施展，义愤激发，溢于篇章。鸦片战争以丧权乞和而告终结。青乔游幕滇、黔及吾蜀，得江山之助，诗益清奇峻拔。其《渝州舟次作》云：

石城如臼屹江隈，登陟须凭健步来。

百级千层升不尽，朝天门在半天开。

初来秋汛正汪洋，落去洪涛百丈强。

沙碛忽成新井里，賨乡一岁一沧桑。

曩余过渝州，陟石磴千级，上朝天门，回视江渚，宛如诗述，深慨贝诗之工且实也。

《江津县即目》云：

渔洋当日驾轻航，饱看秋林艳作霜。

我到绝无桐子树，只余童阜与髡冈。

兵燹之余，江津已非渔洋山人入蜀之境矣。

又《初抵泸州寄内》诗：

几番夙约误天涯，海燕来时定在家。

望远莫须惊柳色，寄声先为告梅花。

西窗夜雨留情话，南浦春波感梦华。

卜到金钱应倍喜，行人早晚下三巴。

客游无聊，自兴思家之叹。遄归有日，以告远人。深情见乎美辞，复从内人之思己、己之忆内两面着笔，杜陵《月夜》忆内之遗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