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论
第一节 研究缘起
中国正迎来新一代的老年人,他们与之前所有的老年人都有显著的差异。如今的老年人身体更为健康,受过更好的教育,也更乐于接受新事物,他们无论在经济上还是生活上都更为独立,他们精力充沛,人生阅历也更为丰富(Berkanovic et al.,1994;Chi & Leung,1999;Lau et al.,1998)。此外,他们经常活跃于社会活动中,热衷于寻求高质量的晚年生活。
自20世纪70年代末的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逐步实行市场经济,这一发展再定位使经济显著增长。与此同时,中国人对国内外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政治变革的感知也日渐强烈。可以说,当代中国老年人见证了过去几十年中伴随着信息化、全球化发展而来的巨大的社会变迁,这些变迁深刻地影响着他们的日常生活,改变着他们的生理、心理和社会交往等多方面的需求,重塑了他们的价值体系,也转变了他们的社会参与方式。
快速的老龄化进程、社会的根本性变化以及现代老年人不同于以往的价值观和社会期待,使政府、社会,尤其是老年人本身,面临众多的新挑战。今天,政府必须在社会和经济层面为这一老年群体提供支持和保障,以确保他们在未来几十年里度过圆满的银色时光。同时,老年人不仅希望拥有一种高质量的生活,更希望能发挥自身的余热,对社会有所贡献。社会应敏锐地感知这一群体的需求,关注他们的潜能,使他们能够更好地生活。
社会资本融合了社交网络、人际关系、社会规范、价值观念以及各种非正式的奖惩手段,这些要素共同影响了一个社会中社会互动的质量和水平。社会资本主要包括结构性内涵(粘黏、联合、链接)和认知性内涵(规范、信任、互惠)两个维度。社会资本这一概念起源于西方学术界,被广泛应用于多学科研究,并通过各地不同的实践得到了不断的发展(Grootaert & Bastelaer,2002)。尽管社会资本有较高的实证价值,但是由于学术界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以及测量方法,人们在研究中使用这一概念时常常会引发争议。此外,社会资本的多样性也常常给成效评估带来困难。
国内学界关于社会资本的研究于20世纪90年代后期逐渐活跃,陆续出现了介绍社会资本理论的研究和专著,但大多数集中在理论研究的层面,缺少对于特定群体尤其是老年群体社会资本的相关实证研究。因此,将社会资本理论与实证相结合符合当前的研究趋势,从社会资本的角度入手解读社会老龄化的实际问题,将达到理论与实证完美结合的目的。
从理论上来说,本书是老年学理论和社会资本理论的有机结合。近几十年来,随着老龄化进程的显著加快,中西方对于老年学相关理论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其中老年人的生活质量一直是研究热点之一,其核心概念也不断被更新,由健康老年(health aging)、活力老年(active aging)、积极老年(positive aging)发展至成功老年(successful aging)乃至创意老年(productive aging;creative aging)。这些理论和概念随着老年人生活水平的提高而不断被更新,理论核心要素也不断变化,并运用于实践,指导着老年服务及老年赋权(empowerment)等实务工作。在老龄化程度领先的上海开展关于老年群体社会资本(包括社区参与及社区融合等)的实证研究极具实践价值和时代意义,必将对相关理论的中国本土化发展做出贡献。
社会资本概念及其理论一直在批判中发展。社会资本在被证实有很多奇迹般的功用的同时,也受到很多质疑:中外学者均认为社会资本的概念仍需要进一步统一;与金融资本、物质资本大不相同的是,社会资本似乎很难用量化的方式去测量,这也是其局限所在。本研究采用量化的方法解析老年人的个人社会资本及社区社会资本,将抽象的学术表述转变成用数字衡量的指标,这是对社会资本概念及理论的进一步发掘,笔者期望在新的领域内拓展社会资本理论的应用。
社会资本不仅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也在社会建设与发展方面颇有启示作用和实践意义(Aldridge et al.,2002)。在中国当前大力进行社会建设之时,社会资本理论为之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指导。无论是在个人层面还是集体层面,社会资本都可能对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质量有潜移默化的影响(The Department of Social Work and Social Administration,HKU [SWSA,HKU],2006)。理想的社会须通过一定的制度安排和道德约束来实现,其实现程度反映着一定时期公共治理的发展。而这一“制度安排”和“道德约束”便是社会资本的本质所在。社会资本的建立和积累,将实现公共治理,促进自然环境和谐发展;社会资本的调节,将缩小贫富差距,调控社会资源分配,增进经济效能;社会资本的价值实现,将有效地建立社会共识,亦有助于推动政府的行政能力,促进善治。本研究将探索社会资本如何在满足增长的老年群体需求与社会和谐发展之间发挥正面作用,本研究成果必将有效指导相关的实务应用。
从本研究的应用价值上来讲,人口老龄化是现今乃至将来很长时间内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是体现其社会生活质量的重要因素。随着人们健康水平的不断提高,很多老年人仍有积极参与社会活动的能力和愿望,他们是市民社会(civil society)和社区建设的重要力量。上海在全国各大城市中拥有最高比例的老年人,60岁及以上户籍老年人口占城市户籍人口的25.7%,即约有367万老龄人口。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上海已成为典型的老龄化城市(上海市统计局,2013)。随着近年来人口老龄化趋势日益严峻,上海市政府更是将老龄工作作为重点来抓。加之上海近年来在社区建设方面的飞速发展,老年人在社区生活中的文化、社会、经济及政治需求亦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也亟待社会的关注。在上海社区进行此项研究将会对其他地区的类似研究具有重大的参考价值。
在世界各地,老年人积极的社会参与都对社区福祉和他们自身生活质量的提高有所裨益(Coleman,1995;David & Patterson,1997;O’Reilly & Caro,1994;Pillemer & Glasgow,2000)。事实上,由于社会资本的潜在力量,老年人具有很大的社会价值(Coleman,1995)。西方社会进行了大量调查研究来检验年龄和各种生产创造活动(productive activities)之间的关系。综合其结果可知,尽管生产创造活动的参与率与年龄的关系并不成正比,但是也有很多老人即使在高龄依旧保持着积极的状态(O’Reilly & Caro,1994);老年人在多个领域,如志愿服务、健康照料、政治舞台和社区建设、家庭照顾以及家庭以外的领域,做出的杰出贡献都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可。有大量的文献表明,在中西方社会,老年人的社区参与和志愿活动对社区发展和积聚公众财富(public good)都极为重要(Coleman,1995;David & Patterson,1997;O’Reilly & Caro,1994;Pillemer & Glasgow,2000;Quah,2003;周永新,2000)。与其他年龄层的人相比,老年人拥有更牢固、更广泛的社会网络,在离退休后更能持之以恒地进行志愿服务(Morris & Caro,1995),他们也更有空闲积极地投身于各种形式的活动(Burr,Caro,& Moorhead,2002)。总之,老年人为社会资本的建设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老年人的社会参与为社会所珍视(Bass & Caro,2001)。老年人的社会参与,他们所加入的社会网络,在参与中形成的价值观与规范以及他们在参与互动中构建起的信任,是老年人个人层面社会资本以及社区层面社会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
根据当前关于老年人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以及社会资本水平的初步调查研究,我们提出这样几个问题:现代中国老年人的社会资本具有哪些特征?老年人本身的社会参与是否会有助于增加其社会资本?从社会资本这一建设性概念中能否窥视当今中国老年人的生活质量?社会资本是怎样影响他们的生活的?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影响?这一系列令人兴奋的问题为本研究提供了理论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