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登

百尺高台傍水滨，冷然风起绝纤尘。求还几许留题客，到此谁为无事人。（《钓台》^[26]，《周海门先生文录》卷一一。）

其一

半成伶俐半湖涂，惑乱乾坤胆气粗。惹得世人争欲杀，眉毛狼藉在囹圄。

其二

天下闻名李卓吾，死余白骨暴皇都。行人莫向街头认，面目由来此老无。（《吊李卓吾先生二首》，《周海门先生文录》卷一二，又见《李氏全书》附《李温陵外纪》卷五。）

方伯雨自陈初年读《易》，深有所疑，看程朱传义，似未足尽《易》之妙。因见卓吾先生，遂相论证，成此《易因》。然谓之“因”者，启其端而犹未尽也。先生曰：兄只初时一疑，便是入道深根。卓吾“因”字之义甚妙，盖欲借此《易》书引兄窥自性之易，若只书上研穷，非究竟之意也。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重为六十四，六十四分为三百八十四爻，则此爻词又在太极下几层矣。邵子谓画前原有易，要见画前之易，如何理会。爻彖之词，至文王周公而始有，要见文王周公之前爻彖，又如何理会。于此再起一疑情，方是究竟之因。盖舍三百八十四爻而空言太极，固为儱侗，若只在爻词上寻究，而不知太极之根宗，殊失头脑。大要须见得书即是心，爻象即见前，用得着的方为深于易，卓吾子“因”字之意其在此乎。（《新安会语》，《周海门先生文录》卷三。）

此卓吾老子与汪鼎甫手笔一幅字耳，吾知其必传。鼎甫试出此幅示人，当必有爱之者，尤必有恶之者，爱恶之者亦必极。夫使不令人爱，不令人恶，爱恶之又不极，何取于字，亦何以为卓吾老子。惟其不但爱，而且恶，恶之且必极，所以为卓吾老子之字。人情极则不可磨灭，是以吾知其必传。世间字以爱传者古来多矣，以恶传者自卓吾老子始。虽然，凡此皆就识字人言耳，世有不识一字人，卓吾老子其如之何哉，其如卓吾老子何哉！鼎甫是识字人，是不识字人，于此参入，为不辜负老子。（《题卓吾手书》，《周海门先生文录》卷六。又见《李氏全书》附《李温陵外纪》卷三。）

今天下谈名理者，盖有长者李卓吾、太史杨復所二先生。长者所论着，子闻其大都，而不及灸其行事，相传以为多逆行莫测，久之掛弹章，斃于狱。或者曰：“是固有以取之。”然乎？否耶？不可知。太史吾日接其謦咳，而击其行实，彼动循矩矱，无毛髮荡踰，久之亦掛弹章，又连丧其母若妻与子，而身继之，是又何所取而然，亦不可知。或者曰：“天不可知，而彼由人者可知也？”夫人果可知耶，非圣莫若蒙庄，而卒全其身；伊川修有完行，涪陵之贬，几乎不免：然则人不可知，甚于天也。

长者既死，而其遗书犹禁格不行，人莫敢道。太史之书，不在禁例，而人亦鲜颂述之者，又不可知。歙之生有佘常吉者，游二先生门，追慕于既没，口时娓娓，颂长者语不休，若不知有禁例者。而又将类次太史之语，付梓以广其传，其中殆有深契乎。二先生之旨，而不与俗同者，如常吉所见，益不可知矣。或者曰：“太史者，罗南城之门人也，相随七日之师，终身敬慕，补报无方。昔南城曾倾家赀以出其师于难，以故食其报于太史。”由此推之，太史食报于门人，当未有艾，继常吉而善发太史之蕴者，他日更不可数，理或然与。而予谓此其尤不可知者。常吉次太史之语既成，而求序于予，予惟太史之语，何待子叙。姑为书此，明其不可知以寄吾感慨之思云。（《秣陵纪闻题词》，《周海门先生文录》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