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滴血的厄运
张府大院子里闹烘烘的,围了五个张府的下人，马老三正拦着林大富不让进：“现在老爷太太还没起床，你到外面呆回去……呆回去”
“那……那我就在墙角里先蹲会……”林大富缩着脖子往角落里走
“喂……”马老三连忙一把拖住：“这里不能呆，你先出去等会，别让我们这做下人的为难，出去吧！出去吧！”
“谁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张三爷忽然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旁边跟着李管家：“闹得觉都没睡好！”
“老爷，您起来了”马老三连忙跨步上前：“吵到您睡觉了”
“嗯”张三爷瞅了瞅林大富,又抬起头用余光看着他:“这不是村东头的林大富吗?这么早来这做什么?”
“老爷,您早……早”林大富点头哈腰,声音都小心翼翼。
“这么早打扰您睡觉,先……先给您赔个不是”
“林大富”李管家不耐烦的走了过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咱家老爷可没时间听你瞎唠叨”
“是……是”林大富额头突然冒出冷汗,他赶忙用沾满邮渍的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是……是这么回事,早两天李爷抓了我……我家那娃”
“哟惑!”李万财一翻白眼:“看样子,你还是来找茬的?我告诉你林大富,你家不按时交粮食,你那龟儿子还凶得很,我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扒了他一层皮不可”
“是……那是”林大富脖子缩在衣服里,整个腰都要弯到地上:“李爷教训得对……教训得对,我那娃从小没多少管教,该打……该打”
“咳咳”张三爷咳嗽了两声:“我说林大富,有什么话你就快说,我没工夫陪你耗着”
“是…老爷”林大富直了直腰,象是鼓足了勇气:“您看这粮食……”
“怎么着?”李万财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你想不交?我看你也想跟你那龟儿子一样的下场”
“啊!……不”林大富头上又冒出汗水,但这次他没顾得上擦,一双手连摇:“不……李爷,我可不是这意思,看……看您说的”
“那你是啥意思,快说!”李万财已经叫了起来:“老子没工夫听你瞎扯蛋”
“是……是”林大富头上的汗水下雨一样往下落:“粮食……粮食今年实在是交不了,要不……要不……要不您看让我那娃在您家打半年工不拿工钱,算是给补上,您看……您看…”
林大富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低得自己都听不见了
“还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李万财白了一眼,又转过身堆满了笑:“老爷,您看……”
“他家那小子身子骨结实不?”张三爷扭了扭脖子.
“也还结实,就是瘦了点,不过肯定能干力气活”李万财手一挥:“把林满娃那小子带出来让老爷看看”
“是”两个下人立即转身奔了去.
“爹”张天富大步走了出来,满面春风迎向张三爷
“哟!”张三爷两眼开始放光:“我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一大早就回来了”张天富搀着张三爷的胳膊:“您还没起来,就没来得及给您和娘请安”
“嗯!”张三爷点着头,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着:“这段日子辛苦你了,让爹看看瘦了没有?”
“没有”张天富在张三爷肩膀上揉了揉:“这点累不算什么,再说为您分点心也是应该的
“嗯”张三爷点了点头,象是很满意:“我儿长大了,懂事了,比你二弟强多了,他只知道一天到晚瞎胡闹,大清早又不知跑哪去了”
“爹,以后我好好管着他”张天富转过身,斜视了林大富一眼:
“这人是谁?一大清早的在这吵什么?”
“少爷”李万财一脸堆笑的接过话:“他是村东头林大富,欠了府里的谷子,一大早就找老爷说情来了”
“大……大少爷早”林大富两手卷在袖子里点头哈腰的打着招呼.
“林大富”张天富鄙夷不屑的瞅了瞅:“一把穷骨头,居然还跟本少爷取同样的字”
“是……大少爷”李管家一脸挤出来的笑:“就他这样,八辈子都是个穷鬼”
李万财转过身,换上一副颐指气使的面孔:“回去把名字给改了,不准你用富字,听到没有?”
“是……是”林大富使劲的挤着笑脸:“回去就改……回去就改”
话音刚落,两个下人搀着遍体鳞伤的林满娃走了过来
“老爷,林满娃带来了”
两人一松手,林满娃摊倒在地,一脸的血迹
“满娃”林大富哭叫一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昏迷不醒的林满娃痛哭:“我的娃啊!可怜的娃!”
林大富一片呼天抢地,旁边几个老妈子也跟着偷偷擦了把泪。
“管家”张天富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回事?”
“欠了咱家谷子还凶得很,我教训了他一顿”李万财对着林大富扯起嗓子大叫:“哭什么?你儿子还没断气啦!给我闭嘴,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林大富立即止住哭,但眼泪却仍然止不住的往下掉.
“咳”“咳”
沉默了半天的张三爷咳嗽两声终于开了口:“身子骨还成,就把他留下吧!力气活都给他干”
“是,老爷”李万财低下头:“我保证让这小子服服帖帖的”
“谢……谢谢老爷,谢谢大少爷”林大富声音哽咽着站起来鞠躬.
“把他抬到草房去,让他在那住一天”张三爷抬高了声音:“给他点吃的,后天就开始干活”
“是,老爷”李万财对着手下一挥手:“抬到草房里去”
两个下人立即架起林满娃往后拖。
“爹,我扶您大堂里坐回,我正有事情要跟您商量”
张天富搀着张三爷的胳膊往大堂走去。
“嗯”张三爷的背影有点驮,步履有点蹒跚的慢慢的向前走:“啥事,你就说吧！”
“爹,您看这日本人就要打来了”张天富搀着三爷慢慢的走远:“咱们是不是也该找个地方躲一躲?”
“躲?往哪躲?家底都在这,能躲到哪去?”
父子俩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听不清了.
“咳”“咳”
李管家咳嗽两声,又神气活现起来,现场数他最大了:“林大富,就这么定了,这半年你儿子就在这干活,不过……一个子都别想有”
“是”林大富连连点头:“李爷……”
林大富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
“行了……行了”李万财手一挥:“没工夫跟你搅和,还不走还想留这吃早饭啦?”
“啊!不……”林大富连忙摇手:“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走啊!”李万财不耐烦的挥着手。
“哎!”林大富点点头,慢慢朝大门口走去,走几步又回下头。
“快走……快走”李万财不耐烦的催促几句,又转身对着丫鬟兰花:“去,给那小子送点吃的,一根贱骨头”
“是”兰花弯腰点头匆匆而去。
“我母子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不该狠了心不认为妻”
李万财摇头晃脑唱着京剧<<铡美案>>中秦香莲上京寻夫的段子向后院走去。
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林大富长叹一声,拖着步子慢慢的走去,日头慢慢的上来了,将他凄凉的背影得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