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箫声远诉思乡意 雁鸣长歌养育情
鸿雁三天两头跑到苏武这儿来，给他带来一些食物、生活用品，还拿来一个羊皮袋，里面装满了马奶酒。
苏武在孤寂的生活中突然有这么一个年轻、美丽而又勇敢爽朗的姑娘陪伴，心中的忧虑和苦闷不由得减轻了许多。
大半时间，俩人都是骑着马，跟着羊群自由地在草原里游荡。苏武教鸿雁说汉话，鸿雁教苏武说匈奴语。鸿雁让苏武就叫她雁，而她就管苏武叫羊倌儿。
苏武不放心地问她：“你一个人跑出来，家里人能放心吗？”
鸿雁咯咯地笑着说：“我自小就在草原里到处跑，就为这个，人们才都叫我鸿雁。”
苏武说：“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鸿雁说：“就我和哥哥！”
苏武又问：“你总往我这儿来，又总带东西来，你哥哥知道吗？”
鸿雁有些得意地说：“在家里我说了算，我哥哥听我的！”
苏武笑了，说：“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鸿雁跳下马，一边采着野花一边歪着头调皮地说：“我不告诉你！”
中午，羊群吃饱了，都卧下来静静地倒嚼、休息。苏武挑了一根新长出来的柳树枝，用手轻轻地揉动嫩皮，然后把里面的木质抽出去，做成一支柳笛，吹得像雁雀鸣叫一样好听。鸿雁抢过去，放在嘴上，使劲吹了半天也没吹响，赌气地说：“我家有一根竹子，比你这个好多了！”
第二天，鸿雁真的带来了一根竹子。苏武一见，大吃一惊。这是一支用很稀少的泪斑竹做的长箫，他在宫廷里见过。他急忙问鸿雁：“你家怎么会有此物？”鸿雁说：“这是单于送给我哥哥的。”苏武说：“单于怎么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哥哥？”鸿雁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苏武睹物生情，心中涌起无限的伤感和悲痛。他拿起箫，不由得吹起来。
箫声如泣如咽。苏武把一腔的悲愤，百转的愁肠，千种的思绪，还有满怀的委屈，都通过箫声倾诉出来。他想，皇帝是否龙体康健，是否知道他还活着？他想，老母是否为他愁白了头发，妻子是否为他夜思难眠，两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是否学业有成、能够堂前尽孝？他还想到中原大地是否平安无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
“你不要吹了！”
鸿雁满脸泪痕，扑过来，紧紧抓住苏武的手，带着哭声说：“我受不了啦！”
苏武放下箫，木然无语，他的心还在远处。鸿雁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哽咽着说：“我知道你是汉朝的大官，单于不该把你关到这儿来，你一定想家了！”苏武抚着她的头，一声长叹：“身在异国，有家难回，能不想吗？”鸿雁说：“你要想家，我来陪着你，好吗？”苏武淡淡一笑，说：“傻孩子，净说傻话。”鸿雁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苏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好了，不说了，我们该做点正经事了。”
苏武薅来一大把羊毛，教鸿雁怎样捻成线。鸿雁不解地问：“做这个有什么用？”苏武故作严肃地说：“先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一天，苏武织好了渔网，等鸿雁一来，就对她说：“走，我领你去抓鱼。”鸿雁说：“我们这儿鱼是很多，可是抓起来却很难，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泡子里的水放净，一个是用叉子叉鱼，你没有叉子怎么抓鱼？”苏武举起渔网说：“就用这个！”鸿雁很惊异地说：“这是啥呀？用它怎么抓鱼？”苏武笑了笑说：“你跟我走吧！”
苏武和鸿雁来到一个泡子边，把渔网撒下去，过了一会儿把网拉上来，只见网上挂的鱼像蒜辫上的蒜一样密。鸿雁乐得拍着手又喊又叫。
苏武生了一堆火，用树枝穿上鱼，一边烤着一边告诉鸿雁：“在我们那儿，鱼除了可以烤着吃，还可以煎着吃、炖着吃、焖着吃，都比这么烤的好吃。要是有锅，我就可以给你做一次，让你尝尝！”鸿雁让他说得馋得直吧嗒嘴，羡慕地说：“你真行，啥都会呀，怪不得皇帝让你来呢！”
苏武又挂了一网鱼，让鸿雁都拿回去。鸿雁乐颠颠地骑马走了。
第二天早上，苏武正要赶着羊群去放牧，一队人马銮铃鸣响、彩旗飘展，急速而来。苏武心中正在疑惑，人马已到近前。鸿雁第一个跳下马，高兴地对他说：“我哥哥看你来了！”随着鸿雁的话音，一个和苏武年纪相仿的男人利落地跳下马，对着苏武躬身施礼说：“在下於靬王前来拜访苏大人！”
苏武手握节杖，挺胸说道：“你们又要把我怎样？”
於靬王含笑说道：“本王是来感谢苏大人救小妹之恩。”
苏武说：“举手之劳，不必介意。”
於靬王说：“且鞮侯单于是我长兄。我知道单于是有意刁难大人，我也特别敬重大人的品格。我曾劝过长兄让大人回去，但他固执不听，我也无可奈何。”
苏武说：“我大汉自高祖开基，一向与匈奴交好，且鞮侯单于不识时务，执意要和天朝作对，恐怕匈奴百姓要跟着遭受祸患！”
於靬王忧虑地说：“我身上流着汉人的血，我也到过中原，匈奴与汉朝本应友善共存，怎奈单于狂妄自大，总要兴兵，害得草原战乱不断、民无宁日。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和大人道别，明日我就要带着小妹和族人远遁僻静之地。”
苏武听他话中有话，急忙问道：“听你说来，单于又要和朝廷动兵了？”
於靬王叹了口气说：“大人不知，单于近日多次冒犯中原，朝廷动怒，已派大兵前来。浚稽山一战，汉将李陵所带五千骑兵全部战亡，李陵投降了，单于更加得意，忘乎所以，命我带本部人马参战，我不想参与杀戮，只好避而远之。”
苏武用节杖连连击地，仰天痛诉：“天哪，怎么会这样？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谁之过？谁之痛？”
於靬王命随从卸下马背上的食物、生活用品，还有几只母羊，交给苏武，说：“我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多多保重！”
鸿雁抓住苏武的胳膊，连连摇着说：“我还要回来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於靬王带着人马走了，草原又恢复了可怕的孤寂和宁静。
苏武带着无法排遣的忧伤和苦闷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逡巡，打发一个个沉重而又没有任何期盼的日子。他曾经萌生过逃跑的念头，有了马，也许可以跑出草原。但他觉得这样有失他的身份和尊严，他是一国的使者，要堂堂正正地来堂堂正正地回去；再者，他答应了要等鸿雁回来，他不想失信。
苏武在一个泡子边的草丛里发现一窝雁蛋，他等了许久，不见大雁的踪影，就把雁蛋带回了帐篷，用羊毛絮成一个窝，把蛋放在里面孵化。
苏武小时看过家里的鸡鸭孵化，他每天都是带着急不可耐的心情盼着一个个幼小的生命诞生，那是他童年难忘的乐趣。这时候，他等着雁蛋孵化，不光是一种乐趣，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
一个月后，七枚雁蛋终于孵出了两只小雁。苏武像自己的孩子出世一样高兴。他每天都出去捕鱼，精心地喂养两个小家伙，领它们到草地里嬉戏。
小雁无忧无虑，长得很快，它们把苏武看成了自己的妈妈，成天跟着他摇摇摆摆地走、叽叽嘎嘎地欢叫。苏武把满肚子的话都说给它们。
不知不觉，小雁会飞了，一天比一天飞得远，渐渐地飞到湖里，跟大雁群掺在一起。可是它们每天还是回到苏武身边过夜。
秋天到了，天空中南飞的雁阵一天比一天多，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苏武知道，大雁在这里无法过冬，尽管舍不得，也必须让它们离开。他在两只雁的脚上各系了一根白布条，狠着心把它们赶走了。两只雁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带着穿透心扉的鸣叫，跟着雁群远去了。
苏武望断长空，不见了雁影，心像被刺了似的疼痛。他不知道，它们明年是不是还能回来？
这年冬天最冷，风也大，雪也多。一天夜里，狂风吹跑了帐篷，苏武只好躲进羊群，挤在羊肚子下，熬过了一晚。
这正是：
羔羊跪乳谢母恩，寒鸦反哺报寸心。
天地有灵纲常在，万物轮回日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