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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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离恨其一

滚滚烟尘平地而生,利剑般朝南水关插去。在叛军的中军,柔然考与皇甫炫正紧张地交谈着。

皇甫炫看了看日头,冷冷一笑:“王爷放心,南下的驿站已被我派人控制,南水关如今还未接到我军消息。现下乐正军才受重创,元气大伤,本就没什么力气去守南水关;斛律攸宁手下的西境兵马又刚刚经过大战,未及休整。我们现在出其不意从内攻关,定能一次得手。”

“不错,以南水关为据点,南可迎金帐援手,北可一路直逼元京,本王既然不能暗着来,也只能明面上动手了。”柔然考面色闪过阴毒,转身吩咐手下,“通知本王在各地的下属,待南水关破就一齐动手,反攻元京!”

南水城隐隐出现在众军视野中,城门紧闭,城楼上旌旗飘扬。见到来军,楼上有人大喊:“来者何人?”

叛军之中转出一员将领,回道:“末将奉命将元京临近三郡兵马调至南水关,接替诸位同袍,文书在此!”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高高扬了起来。

城楼上的将领沉吟片刻,喊道:“稍等片刻,我等需要审核一二。”他回头一挥手,“开城门!”

与此同时,叛军纷纷握起了兵刃,准备暴起夺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一股白烟冒出,让人看不清城中景象。叛军正欲动手,忽见一排黑洞洞的炮口自烟中冒了出来——只见一排螭吻车赫然现身,斛律攸宁自马上大喝:“进攻!”

瞬间,一排火炮呼啸着扎入了叛军,惊天地泣鬼神般横扫全场。叛军先锋还未反应过来,就已人仰马翻。继而,密麻麻的箭雨随炮火一齐现身,城下登时一片哀嚎。

中军内,柔然考骤闻炮声,浑身一个激灵,登时醒悟:“不好!”他掉转马头,大喊,“撤军!快撤军!”

叛军在一片慌乱中抱头向后撤去。此时只闻城中一声长号,自两翼忽而杀出两路伏兵,径直截断了叛军后撤之路。城中重甲鱼贯而出,不多时已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斛律攸宁冷眼看着诸军围剿叛军,准备上阵擒获贼首。忽而,他身后一传令兵匆匆跑来,高声道:“报!云初关有异动,一队人马向我们冲过来了!”闻言斛律攸宁猛一回头,正好看见一枚玄祭堂的紫色烟花在半空炸开,他立刻传令道:”开启城门通行,启动天织!“

随着这一声令下,这座雄关振动起来,大地仿佛发出了低沉的怒吼。设计精巧的城墙缓缓移位,露出了可锁死关前整片沙场的九九八十一个炮口;继而,齿轮不住转动,在城墙上构成了自上而下的三道横沟,里面暗藏的雪刃闪着寒光,接着,城头缓缓升起五尊虎头炮口,阵阵白烟从内喷出,而女墙上则出现了十六具猛火油柜,这猛火油柜的主体巧妙地藏于城墙内,只探出一个可自由调节的炮口,远超寻常的高压使得它可以径直将火油喷入敌阵;最后,在城墙内操作的百余名将士按下了墙体内的重弩,直指在那队人马后追赶的金帐大军。

城门半开,将那队人马纳入城中。这队人马护送着一架战车,车上之人正是林晚、应千千与乐正真。待到殿后的商忘川最后一个进入城中,大门立刻向中闭合。

在他们身后,大批追兵纷纷察觉了南水关的异动,不安起来,窃窃私语如火苗般传了开来:“那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织?”

城楼上,斛律攸宁全副披挂,见到来军未竖北斗金旗,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晋楚殿下还安然无恙。眼下南水关兵力已尽数剿贼,这天织建成以来还从未用过,也不知威力如何,正好拿今日这帮接应叛贼的鼠辈们一试。

南水关上的天织乃是当年乐正怀忆在南水一役后提议修建,由和林家携安息全国能工巧匠,历时十余年方才建成的神兵。它与南水关融为一体,不动则已,一动必毁天灭地。也正因它威力巨大,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才一直未曾面世。如此完备的天织,只有元京与南水关两地方才拥有。

金帐军中一员将领转出,似要搭话,斛律攸宁冷笑一声,道:“尔等追杀我国郡主,意图不轨,何必虚以委蛇,开炮!”

一声令下,率先射出的十二支利矢先将那将领射于马下;旋而,南水关城墙内二十七个炮口瞄准了敌军,轰了出去。八十一个炮口分成三批,风卷残云般掠过全场。

浓烟散去,见到场上全景,斛律攸宁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方才还声势浩大的金帐军队此时溃不成军,南水关前的沙场上巨坑遍地,火舌四起,将半数以上的金帐先锋军吞入火中。

“斛律攸宁!不久前我二国还联手抗敌互相扶持,你怎可现在就翻脸不认人,妄图加深仇恨?”一名侥幸逃过一劫的将领被战马掀于马下,气歪了鼻子,破口大骂。

“金帐军力分化也不是一两天了。当初我们同卫宸军在久安浴血奋战时,你们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寻花问柳呢!正好,我现在就替雍王殿下收拾了你们这帮酒囊饭袋。”斛律攸宁不屑反驳,一挥手,“继续!”

南水关此役,彻底结束了自北敌入侵以来安息三国半年的动乱。金帐追兵惨败而归,安息叛军全军覆没,贼首柔然考被擒,皇甫炫畏罪自刎。

皇甫炫身为司寇监守自盗,本应株连九族,柔然启念在皇甫家多年劳苦功高,只追究了相关人员的罪责,其余无罪之人从轻发落。新任司寇新官上任三把火,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了一干谋反官员,又着手肃清朝中奸佞。同时,晋楚律将当日追兵以叛军论处,又传书相谢安息助剿之情,两国关系日渐缓和,这是后话。

柔然考下狱后自尽,亲信斩首示众;万俟钺自金帐悄然归国,将谋划之功全推给了叶衡;林晚则在乐正府养伤,助穆云轻和柔然洛昕驱毒,又传了乐正真练功的入门功夫,她伤势渐轻,上书三次辞去乐正家主之位,让于乐正怀礼,准备与应千千、晋楚律、娵訾、林暮和越皎皎暗中会合后前往华夏;商忘川在入关后就失了踪迹,不知往何处去了。自此,除了那神秘的玄祭堂内奸依然逍遥法外,安息三国的种种变故均已尘埃落定。

临行前,林晚与万俟钺又暗中会面一次,所谈之事正是那内奸。

“郡主的猜测虽无实证,但推理一番,也只有这种可能了。”万俟钺道,“我会注意那个人的,郡主放心。”

“如此也好,万俟堂主,那就洞庭湖再会了。”

翌日,林晚一行就启程回了华夏,晋楚律将一干事务交由心腹大臣,带着娵訾在北天权行动前离开了金帐,与林晚会合。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洞庭湖。待他们进入江南地界时,已到了五月。

同时,胶着的商均峰战事终于落下了帷幕:在一月围困后,商均峰上诸人终于弹尽粮绝,以元难为首的一干主心骨在墓府掩护下冲出重围,不知所踪。余下众多太山宗弟子束手就擒,交由木梵处理。盟军主力各自回归原属地,着手肃清元难势力,核心精英则踏上了最后的征程。恒玄之自昆仑一带,江逝夫妇与极天鸿、程冥阳自商均峰,应红袖、陆云生与与江清心自岭南一带,穷奇与朱厌自天律城,空山与晋楚微自长白宫,明道方丈自婆罗寺,六路人马纷纷赶往洞庭湖。而身为武林代盟主的苏瑶瑟,却在商均峰之战结束前就暗中回了一趟凌竟峰。

凌竟阁在先前举阁撤离时,《九字天玄》全文因原本镌刻于石碑之上,不易携带,被林晚亲手封入了落辰顶的密地。苏瑶瑟在落辰顶待了三天后,又亲自前往岭南审问了灵迹涧叶完有关《灵阴毒经》的些许事,这才快马加鞭赶向洞庭湖,抵达时,亦是正值五月。

盟军来到此地的十四人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就是各宗后起之秀中的俊杰,但一来洞庭湖地界过于宽广,二来太一天宫仍无迹可寻,一行人以舟山派所在地君山为中心,乘舟搜索十余日,还是没有寻到一点蛛丝马迹。期间和林初月现身,玄祭堂与六寒天人手和盟军一行合二为一,齐力搜索,依旧毫无所获。神秘的太一天宫似乎只是漫漫长河中一条不安分的游鱼,偶尔跃出了水面,就立刻回归浪潮之中,无迹可寻。

十余日转瞬即逝,眨眼间已到了五月中旬,夏日愈浓,雨水却不见长,恐有大旱之势,连洞庭湖的湖面都有了些许下降。数日搜寻无果,此日明道、极天鸿与空山三人继续外出,余下众人则歇息半日,商讨对策。

自从当日长白宫一事后,晋楚微与空山就疏离了许多,连此次空山外出,她也并未跟随,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生闷气。江清心看不下去了,拉了她去附近集市转悠,一来收集民间传言,二来也陪她散散心。

一路上,晋楚微依旧闷闷不乐,也不知出了何故,眼皮跳的厉害。她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惧意,更加心神恍惚,按捺不住向江清心问了空山三人的行程,思来想去,却还是没去找他。两人在一处集市上转了半天,日头渐沉,暮色悄悄袭来。

在距这个市镇不远处的洞庭湖边,极天鸿三人也打探了一天,毫无所获。他们与半路上遇到的一队六寒天人马一起在湖边下了舟,准备离去。一名六寒天成员看了看天色,随口问道:“极公子,天色不早了,你们不回去吗?”

“元难和北天权不知何时就要现身,太一天宫不能再拖了,我们再找一会儿。”极天鸿叹了口气,拱了拱手离去。他离去后不过几时,湖边转出一人,正是尔殊冶。他看向那名下属,淡淡道:“你立刻去向盟军的人求援,让他们接应一二,我有不好的预感。

”是,属下告退。”

此人离去后,尔殊冶回首看向自己方才转出的方向,冷然道:“满意了?还不出来?”

南荣眠应声而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他们的行迹告诉元难,又让属下唤人去救援……寒帝,你是要当个双料间谍吗?”

“我不这样做,必使元难起疑。”尔殊冶闭了闭眼,微微皱眉,“只有把太一天宫和盟军的消息给他一些,我才能继续扎下去。话说回来……”他不屑看向南荣眠,“你难道不是这样吗?奉命来监视我,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别告诉我你是对玄祭堂旧情未了。”

“也许真是如此呢。”南荣眠耸了耸肩,无所谓一笑。尔殊冶不为所动,忽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南荣姑娘遇害的真相吧。”

闻言,南荣眠一僵,眼神蓦然冷了下来。他沉默片刻,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呢?”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南荣眠在湖边漫无目的的行了一会儿,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下意识到了极天鸿三人的所在地。他轻叹一声,弹了弹自己的额头,转身欲走。猛而,他身后有一声异动传来。闻声,南荣眠立刻提了银镰回身攻去。他身后那人本也攻了上来,可两人看清对方的面容后,均是硬生生停手,惊道:“是你?”

收手后,叶桓缓缓收了袖剑,冷笑一声:“你们青岚馆果然来了。”

“玄祭堂可不比我们慢。”南荣眠回击道。他忽而想起一事,心想:奇怪,若是我停手是为了……可他为何又要停手?莫非……

叶桓恰恰也在同时变了神色,眼神也流出一丝疑惑。他重新抖开袖剑,突然问道:“你们在我堂中安插内奸,实乃奸人之术,你也不羞愧吗?”

“内奸?”南荣眠神色一变,旋而恢复,可那转瞬即逝的惊愕还是被叶桓捕捉到了。叶桓轻哼一声,道:“看来北天权对你也不是那么信任。”

“你何时见他信过旁人?”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清笑。闻声,两人同时一激灵,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叶桓深吸一口气,回身行礼:“堂主。”

万俟钺淡然笑了笑,轻轻一摆手:“不必多礼……眠弟,数年不见,你的功夫进境愈快了。”

南荣眠抱着银镰,似是不愿正眼看他,冷冷道:“不劳费心。我倒是听叶桓说你们堂中出了内奸?呵,也不知是怎样神通广大的人物,竟能在万俟堂主的眼皮底下捣鬼。”

“哦?竟有此事。”万俟钺明知故问地笑道,“以后打探到这种消息,记得早些上报。”

叶桓一抱拳,颔首道:“堂主恕罪。先前战事过激,属下分身乏术,未能及时上报,以致误了大事,请堂主责罚。”

“无妨,你先去吧,我想和眠弟叙叙旧。”万俟钺恬然道。南荣眠却是冷笑一声:“我早已身入青岚馆,万俟堂主,你我之间有何旧可叙?”

万俟钺用眼神示意叶桓离开,停了一会儿,又道:“我遇到故人,有叙旧的习惯,他不会生疑。”

南荣眠依旧抱着手臂面向湖面。远远看来,他似是十分不愿与万俟钺叙旧的样子。他轻轻蹙眉,道:“北天权信不过旁人,若真有内奸之事,叶桓不可能打探到。”

“若换作我,我也不会告知别人,毕竟自己的手足身在敌营,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万俟钺凝视着湖面,忽而转言,“他的本意是试探,却没想到我在左近,弄巧成拙。”

“真是自作聪明,和他的主子一样。”南荣眠揶揄一笑。他收了银镰,转身道,“为了避嫌,我还是快些回去的好。”见他要离去,万俟钺忽道:“眠弟,等一下。”他看着他愈发挺拔的身形,释然一笑,“太一天宫要开了,凶险太多。你回来吧,不必伪装了。”

闻言,南荣眠身形一僵,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半晌,他才艰难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似是疲惫,也似是释然:“我知道了,我会见机脱身的。”

万俟月点了点头,目送着南荣眠施展轻功,蜻蜓点水般几下没了踪影。他的目光回到湖面,长长一叹。

此时,在临近的一处渡口,极天鸿三人上了岸,神色都有些疲惫。极天鸿活动了一会筋骨,心情低落,道:“又是这样一无所获……难不成咱们要把洞庭水全抽干了,才能找到那东西吗?”

“照今年这样旱下去,洞庭湖倒真能干涸不少。”空山半开玩笑地回了一句。明道闻言双手合十,眼神似有责备:“阿弥陀佛。斛律施主,天下大旱必致民生疾苦,如此天灾,不可当做玩笑。”

空山自知失言,郑重一行礼:“空山受教了。”

“哟呵,几月不见,你这小古板竟学会开玩笑了?”极天鸿拍了拍他的肩,“怎么?这是为了讨晋楚微欢心吗?”见空山神情忸怩,支支吾吾,他哈哈大笑,本想调侃一番,忽而想起林晚不知何时方归,虽说应千千传信中言,她并无大恙,极天鸿还是放心不下,想与他书信联系,却又怕误了军情,当真是愁肠百转欲说还休。他心中隐痛,自然也收了手,慢慢向回走去。忽而,前方传来几声急促的呼吸,虽压得极低,但仍被他察觉到了。极天鸿当即回身护住空山向侧一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几十枚金针闪着寒光激射而出,擦着极天鸿的身子飞了过去,密密麻麻扎上了未及躲闪的明道的胸口。明道闷哼一声,缓缓坐了下来,吐出一口鲜血。

“方丈!”极天鸿与空山同时失色惊呼。见到又是一阵金针射出,极天鸿向半空跃上树梢,翻身落入暗处,拔剑砍翻了几个墓府的墓者;空山则挡在明身前,用内力撞开了这波金针。

极天鸿出剑已毕,见到此处只有三个墓者,根本不是要展开神锋罗网的样子,只是虚张声势。他头皮一麻,回身见空山正小心翼翼地扶起明道,当即大喝一声:“快跑!”

就在他喝声响起的同时,一道黑色人影闪电般掠了上去,直取空山后心!千钧一发之际,明道用尽全力扑了上去,用整个身子护住了空山。一生闷响,来人用了了十成力气的铁掌正中他的后背,脊柱“擦啦”一声被打成了数截。

此时,极天鸿的剑锋方才赶了上来,直逼来人后脑。那人狠厉一笑,一指撞开清秋双剑。他的面孔浮现在月光中,居然是元难!极天鸿还未反应过来,元难的手掌就探入了他胸前数寸之地,本能驱使下,极天鸿左手短剑立时回护,不偏不倚正好刺入了元难的手心。元难吃痛立时回防,极天鸿趁机猛提一口真气,远远跃开。见他又欲欺来,极天鸿的羽箭与空山的寐风一齐打了出去,见羽箭挟着无色的液体扑上面来,元难后退数步,俯身闪开。空山一咬牙,将手中瓷瓶剩下的寐风以内力化为水箭当头射去。这寐风虽是针对十二星次所制,但毒性丝毫不减,元难本就需奇毒强健己身,见状双手一捧,内力挟住这股寐风,迅速吸了个干净。

在这片刻间,极天鸿与空山背着明道,再度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跳入渡口小船,飞一般划了出去。元难正欲追上,一人却自斜刺立落入渡口,不偏不移拦在了他面前,正是万俟钺。

元难冷哼一声,面色不善道:“阁下是何人?”

“在下复姓万俟,单名钺。忝列玄祭堂主一席。”万俟钺言语客气,脸上却殊无笑意,如若冰霜。船上空山见到来人,又惊又喜:“堂主!”

万俟钺一挥袖示意他快走,又冷然看向元难道:“阁下毒功独步天下,可想试试这身毒功是不是真的无往不利?”

元难本欲截杀极天鸿。得知来人竟是玄祭堂主,不敢轻视。此时忽闻此言,他本就极为自负,不由得怒从中生,狞笑道:“我倒要试试看!”他手上昏沉紫光溢出,毒蛇一般探了出去。万俟钺以内劲接住,反击,旋而迅速撤开。他竟是将带有剧毒的内力在毒未扩散前尽数弹了回去,速度之快,几乎有如神助。元难也着实吃了一惊,接了此招,继而恶狠狠笑了一声:“看来你也不敢碰这奇毒?哼,你躲得了一时,等内力再无以为继,还不是束手待毙!”他话音未落,已再度扑了上去。万俟钺卸开剧毒,反手又是一掌,元难猝不及防,向后连退了十余步才稳住身形。他毒功厉害,内力修为却不及万俟钺,如此硬撞,自然吃亏。

万俟钺见他再度提掌,伸手折下渡口畔一截竹子做的栅栏,对准了他的前额。两人僵持不动,正心无旁骛时,一个青衣人悠悠走到了两人中间,笑道:“今天的洞庭湖可真是热闹,元难先生,你不是想要极天鸿的命吗?再不过去,可有些迟了。”

“你……”万俟钺一惊,旋而微愠道,“你敢!”

北天权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他拦在两人中间,看向元难,“怎么?元难先生还要向本馆主道谢不成?”

元难这才知道他乃是青岚馆主,心下大喜,闪身跃上一艘小舟离开。万俟钺抬步去拦,被北天权一把拦下,留在了渡口上。他眉宇含怒,一句话也不说,回头轰上一掌。北天权笑着接了过来,道:“你是真被气昏头了?我巴不得极天鸿那小子活着,好拿来牵制他呢。”

万俟钺一怔,旋而醒悟,只是怒气不减反增:“那你要干什么?拦下他,再让手下去取空山的命?”

“我心里想着什么,你不都知道吗?”北天权一边与他拆招,一边笑道,“不过我可不信你的人没到这里。放心,元难有他那宝贝徒弟牵制,乐正婉和晋楚律也身在此地,晋楚微和江清心又在左近,难道你觉得江湖这一辈英才齐聚,也挡不住我的人吗?”

“你可没这么好心。”万俟钺无情戳破,“你的目的不在他们,那就是在苏盟主一行人吧?郡主、极公子、苏盟主,这三位太一天宫的知情人对你来说,都一样有用。让开!”

“好啊,只要你能把我打趴下。与我交手,总比元难要好,毕竟你……”北天权继续交着手,笑意中带着一丝悻然。他忽然心中一沉,手上拆招,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

毕竟你并非百毒不侵之体。

湖中,一叶小舟破开层浪,飞也似的向湖心划去,却并不是往君山去——极天鸿与空山纵然大乱,也没慌了心神,将元难向己方据点的反方向引去。

舟上,明道奄奄一息,连咳血的力气也没有了。百里噬生毒迅速侵蚀了他的全身,此时已回天乏术。极天鸿将船桨交给空山,双手按住明道,想帮他再撑上一会儿。

“极施主,不必了……”明道轻轻一笑,“今日在此殉道,老衲死无憾……老衲身死后无法控制体内剧毒,劳烦施主代为火化,以免……以免殃及他人。”

极天鸿想起婆罗寺中他的谆谆教诲,心中大痛,颤声道:“大师乃是当世之高僧,晚辈……怎敢不从……”

明道欣慰一笑,释然一叹:“施主已成栋梁,老衲了无牵挂了。”

他轻轻抬眸,看向天中明月,饱含沧桑的面容在月光下愈发柔和,一双深邃的眼睛,似看透了千年月光。

“生固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

极天鸿与空山怔住了,怅然流下了泪。

“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

“不劳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