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鸣其四
林晚回去之后,先受了青衣子、木梵、文璃和岳如秋四人连珠炮般的盘问慰问,被放回住处时已是三更半夜。好不容易把自责难耐、惊魂未定的苏清心哄去睡觉,她匆匆翻了翻《太公兵法》的残卷,又默诵了遍《水韵奇经》,倦意才止不住地涌了上来,等到一觉醒来,已然日上三竿了。
日光透过窗纸,零零散散倾在林晚的脸上,她渐渐醒了过来,忽然觉得头边有些异样。她一转眸,一团通体玄色,睡得正酣的不明物体顿时映入眼帘。林晚刚刚睡醒,睁着惺忪睡眼端详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良久,方才后知后觉地一个鲤鱼打挺窜下了床,险些尖叫出声来。
这一阵动静算是惊醒了那只玄兽,只见它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不慌不忙走到了床沿,它头上生着一只独角,身形如羊,硕大的双瞳隐隐现出一种不怒自威来。林晚如临大敌,身后苏清心听闻动静冲了过来,一头雾水道:“姐,怎么了?”
她茫然的四下里扫视一圈,竟是没看见那玄兽一样。林晚深吸几口气,露出笑容:“无妨,做噩梦吓着了……今日无事,我们去观战吧。”
“好!我这就去准备!”苏清心兴奋地一点头,转身跑了出去。林晚目送她走远,只闻身后传来饱经沧桑般的声音,“啧,小丫头别愣了,我又不是什么怪物。”
林晚警惕回头,思索起神女峰的种种精怪传说来。猛然,她眼角余光扫到从神女暗阁里带出的浮沉珠来,那颗珠子静静躺在枕边,散发着不易察觉的金色光芒。林晚心中顿悟,一把抓起浮沉珠。那玄兽微微点了点头,笑得:“小家伙悟性不错。”
“你是什么精怪?”林晚难以置信,立时拔出了水华,“你跟着我做什么?”
玄兽立刻吹胡子瞪眼:“小毛孩不要乱讲话,忒没见识!你连我也认不出来吗?”
林晚皱着眉头,几次三番忍下一剑把它挑出窗外的念头,沉默片刻,忽然福至心灵:“玄色,似羊,有独角……獬豸?!”
“这还差不多。”玄兽这才收了怒色。
“……你骗鬼呢。”林晚无语,“你当神兽是路边的野草吗?也不变得像一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玄兽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又愤恼又无可奈何。它沉默片刻,喃喃自语:“莫同小辈一般见识……先干正事,先干正事。”接着在林晚狐疑的注视中,它猛然冲起,锋利的小角竟在林晚手腕狠狠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林晚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姐,怎么了?”苏清心闻声龙卷风般冲了进来:“呀!你手上怎么有血!是什么时候弄破的?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啊?”
林晚却呆若木鸡,先前不断喷涌的鲜血竟在一瞬间停止涌动,伤口迅速消失不见,而那只自称獬豸的东西的额头也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它低头一笑,忽然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林晚体内。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晚发怔了许久,直到苏清心拉长了嗓子叫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神志混乱、满腹疑虑的飘向屋外,脑子里颠来倒去的开始给自己排解:“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一上午匆匆过去,期间神秘的獬豸再未现身。林晚刚刚吃完午饭,就传来极天鸿一行人在天生桥现身的消息,她也顾不上苦思冥想獬豸的事情了,匆匆赶了过去。
很快,林晚七人就先后赶至。她刚在桥头站定,对面的极天鸿就满面笑意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猎鹰自他肩头飞起,流星一般掠了过来。见到众人按剑,极天鸿轻笑一声,道:“鸣羿,把信送到就回来。”林晚正在纳闷,只见那鸣羿果真欢呼一声扑了下来,稳稳落在林晚肩上,林晚伸手接下它脚上的信笺,只见它在自己手上蹭了蹭,展翅飞了回去。
“这是什么,战书吗?”林晚淡淡一笑,看向极天鸿。极天鸿一边给鸣羿梳理羽毛,一边笑道:“上次那封不算正式,这次就算广而告之了吧,要是你觉得昨天没打过瘾,明天我再陪你比一场。”
“若是你我二人,现在比了便可。你要拖到明日,怕不是在等魏澜?”林晚抿唇道,“那可真是抱歉,我那日下手重了些,想要将他体内的寒气驱除,没有十天半个月可不行。”
“哎呦呦,看来明天我可得小心点儿。”极天鸿挑了挑眉,将林晚身后神色不一的六个人挨个儿扫了一遍,微有傲色,“不过恕我直言,少了一个魏澜,想收拾你们一样绰绰有余。”
林晚抬手止住欲发作的的程冥阳,笑容不变:“想现在动手,我奉陪。昨天折腾了一天的,可不只我一个……你若不怕体力不支,尽管上来。”
闻言,极天鸿与身后的林暮、应千千和越皎皎三人交换了下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看向林晚:“我今天不出手的理由已经被你猜到了两个,还有一个,你能不能猜得出?”
“不必等了,盟中的新秀来得已经够多了,想看看我们藏的牌,你们还不够。”林晚一语道破,笑意渐渐消失。
极天鸿哈哈大笑,忽而上前,林晚会意,亦是从容不迫走到了桥中央。极天鸿微微俯身,忽道:“你这是在……敌视我?”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精心掩饰的紧张,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反倒像是假笑,他的食指刚刚屈向手心,就闻林晚轻声道:“战书在手,不得不为。”
极天鸿一怔,假笑还没来得及撤去,就听她道:“还是说……你觉得我不会把同生共死的人当朋友?快把你的胡思乱想的心收一收吧,小心明天一不留神被我踹进江里!”
林晚说完这句,颊上微红,径直转身向回走去。她耳边全是极天鸿在黑暗中低沉而悦耳的声音,步子险些被缠得局促不安,却还要装出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把心中若隐若现的异样压成一颗种子,死死埋在心田深处。
极天鸿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血液如同春天破冰的小溪一样,说不出的轻松欢快。潺潺溪流一条一条汇进心里,润出了一大片一大片雀跃欢腾的迎春花。他被鹅黄的花海晃晕了心思,忽而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我欠你一条命,等着,我定会还你的。”
“我也欠你,算是扯平了。”林晚停住步子,双眸微垂,低声道,“不管如何,多谢你。”言罢又匆匆向回走去。
极天鸿猛然察觉到前方与后方投射过来的诧异的视线,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一句干巴巴的“不必言谢”。他转身离去,手指被自己绞得生疼,把没说的话绞成一堆碎片,填进了肚子里。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欠着的。
接了战书,林晚一行告辞后就退回驻地。林暮沉默良久,方拍了拍极天鸿:“鸿哥哥,人走了,别看了。”
应千千似乎看透了一切,压低了声音:“你可想好了,那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她……”
“我想好什么?”极天鸿的颈子忽然红了,抱着双臂给了她一记眼刀,“是你想多了吧,人家好歹救了我的命,能知恩不报吗?”
林暮和应千千同时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两声长长的嘘声,林暮吐舌道:“你那脾气我们谁不知道?别说报恩了,连给人帮忙也是一声不吭,什么时候见你耀武扬威了?你分明是……”
“得了得了,快滚!有心思看我笑话,还不如多陪陪你家皎皎!”极天鸿没好气给了他一拳,林暮立刻哑了火,同越皎皎一起撇开了脸,应千千扬唇看着好戏,忽而想起一事,看向林暮道:“你是不是忘了正事?林晚今年十六,有一双跟你如此相像的眼睛,偏偏又以‘晚’字为名,这巧合也太多了些,你还是好好查查她的来历吧。”
林暮知道她指的什么,立时正色:“我自然会去查,等神女峰这事过了,我看能不能和她多些接触,若是能找到认亲的记号……”
“哦?你要在光天化日下去搜人家小姑娘的处子之身吗,怕是会被直接一剑捅死,丢进江心毁尸灭迹吧!”
“有本事你来,别以为仗着大几岁就能欺负我!”
“少主放心,我也能帮上些忙的……”
极天鸿看着欢脱的三人,轻叹一声,忽而发现自己竟不是那么“少年不识愁滋味”了。他揉了揉太阳穴,唤上鸣羿缓步向回走去。
另一边,联盟众人却远没有他们如此悠闲。
“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师妹与那妖贼交手!”
“阿阳,你冷静点!师伯怎么会不顾忌到这些,这难道不是迫不得已了吗?”
长亭之中,程氏姐弟两人正在激烈争吵。程冥阳怒火陡升,他看向木梵真人:“师伯,为什么不让我去与那妖贼一战?”
木梵真人横了他一眼,无奈摇头:“你个傻小子,前天已输了一场,今天还想输吗?”
“可师妹已两次受制于他!这样不妥!师妹毕竟年纪尚小,怎么知道哪些邪魔歪道的鬼蜮伎俩?”
“就是因为你这副冲脾气,我才不让你去!”木梵真人无奈道,“比武之时,最忌心躁,林师侄的心性沉稳迅捷,比你这个做师兄的强多了!”
“可……”程冥阳还想据理力争,一旁林中,却忽然闪出一道身影,一袭白衣的林晚悄声走出,微笑道:“多谢师兄挂念,我虽不能保证胜过那极天鸿,可想要拖住他,也并非难事。”
“呃……林师妹,你来了啊。”亭中三人见到林晚突然来临,都略觉尴尬,程冥月黛眉皱了皱,干笑了两声。
林晚一弯眉,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与他拖上六七十回合,应该就够了吧?”
程冥阳也自觉失态,脸颊微红,低声道:“林师妹,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那妖贼太过狡猾,着实不好对付。”
“你当我这个做师伯的是吃干饭的吗?”木梵真人吹胡子瞪眼睛,老顽童心态毕露无疑,“有没有搞错?有你木梵师伯在,那小子再加一对翅膀又能翻出多大的浪?”木梵真人笑嘻嘻拍了拍林晚的肩膀,“嘿嘿,师侄你放心,有我木梵在后,何惧之有!”
“哈哈哈……”林晚三人见状,都忍俊不禁,一个个笑得俯下了身子。程冥阳笑道:“师伯,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师父那么敬重您老人家了,就凭这一张刀子嘴,我师父就得甘拜下风!”
“那当然,不然我能成他师哥吗?”木梵真人见状,更加神气起来,“嘿,想当年祖师祠堂前,我木梵一支笔、一张嘴,也不知让多少太山弟子抱头鼠窜!”
“只可惜你的判官笔最后还是赢不了元易的太临剑!”亭旁,青衣子忽然闪出,哭笑不得地看向木梵真人,“在晚辈们面前耍贫嘴有什么用?要不咱哥俩儿过过招?”
“好啊!输了,就把你的点苍宫临风台让给本真人住!”木梵真人袖袍一挥,十足顽童模样,林晚三人见状,更加大笑不已。
“你说我和你结拜都三十多年了,你怎么还一副童心未泯的样子?有个大哥气势吗?”青衣子见他如此,不禁大翻白眼,这下亭中五人都哈哈大笑不止,之前的尴尬也顿时消于无形。
翌日,天生桥。
城垒之上,木梵真人等四位武林名宿端然正坐。岳如秋拈须看着战书,点头道:“这下甚好,一一对战,于我方大为有利。林师侄与那极天鸿斗上五十回合不在话下,程冥阳师侄对阵那林暮想必也无甚问题。”
“释欢谷应千千大可交给云生。”青衣子点头,“只余霍昭明,方师侄对阵也不成问题。天辰教那个叫越皎皎的小姑娘就交给苏师侄吧。”
“如此五人已有定夺。”文璃师太笑道,“开昊师侄可对阵灵迹涧的叶完,幸好那魏澜还在养伤,不然又要费一番功夫。至于罡焱宗炎仙雨,大可交给程冥月师侄。”
“那就这样定夺吧。”木梵真人点头,手执战书下垒看向那个魔道来使,“告诉他们,我们应战。但有两个附加条件:第一,六十回合后不可再交手;第二,不得像上次一样用非礼言语来搅乱比武!”说完,他狠狠瞪了一眼远处的极天鸿。
“当然可以。”来使点头,“既然如此,那小的就回去禀报一声,请贵派七位高足都准备一下吧。”说完,他径直回到天生桥另一侧。
似乎还没过多长时间,对面黑压压的人群就静了下来。号角声大作,几声呼喊,魔道诸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极天鸿七人缓步上前。应千千轻笑两声,道:“那边的朋友,还不出来吗?”
城垒大门缓缓打开,当首一人正是林晚,七人轻捷踏出,与魔道的七位青年隔桥相对。
“不知阁下哪位来打这头阵?”程冥阳扫视一遍,冷声问道。
“程公子如此迫不及待吗?”另一边,身着绛紫长衣的霍昭明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不推辞了。”他话音刚落,脚下已迅速移动,来到了桥中央;与此同时,炎仙雨和越皎皎也踏上一步。武林联盟这边,方轲、苏清心和程冥月三人也迅速应战。
鸣鼓声惊天动地地响起,电光石火间,桥上六人已分作三处斗在一起。应千千美目看向陆云生,妩媚一笑:“陆公子,这桥边桐树生得倒是极为茂盛,不如你我上树一赏如何?”
“有何不可?”陆云生豪迈应战,长剑与拂尘一并挥动,两人径直落在树上,斗在一处。灵迹涧叶完见状也一跃而出,直取开昊,开昊大喝一声,佛杖抡出一个浑圆,与叶完双矛相撞。不过一炷香时间,空地上只剩下了林晚、程冥阳、极天鸿、林暮四人。
“啧,我也有点按捺不住了。”极天鸿环顾四周,看向林晚,“不如我们开始吧?”
“当然可以。”林晚闻言,水华破空而出,极天鸿修长食指却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笑道,“此处人也太多了点儿,不如我们去下面如何?”说完,他手漫不经心一指,却是指向了桥下湍急江流中的乱石沙洲。
“他的意图,是想试试我的轻功吗?”林晚思忖一瞬,微微一笑:“好。”
“不可……”闻言,程冥阳和林暮却是同时叫了出来,林晚奇怪看向林暮,却见他悄然瞥过自己,眼中担忧之意大盛。林晚心中暗自起疑,自己与这林暮,似乎并不相识吧?
“嘿,阿暮,是瞧不起你大哥的实力吗?极天鸿爽朗一笑,暗地里却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忘了,你还没确定。别想太多,好好干活!”
林晚也给了程冥阳一个少有的灿烂笑容,柔声道:“程师兄,不必担心。”说完,她足尖轻点,径直向桥下跃去,极天鸿见状,也立刻跃下。两人空中掌力相交,白蓝光芒间动,已各自出了数剑,最后分别落在江心沙洲两畔的水中怪石上。
“好轻功!”正魔两道弟子看得仔细之人,当下就喝彩起来。而随后千面璇玑扇与狂迅剑锋也开始交手,一时间,桥中央、桥栏之上、桥边滩地、桐树顶与江心险石之上,竟形成了五处精彩绝伦的战场。
“胡闹,胡闹!”木梵真人担忧看向江心,“林晚这丫头,怎么能在那种地方应战?长江险滩之中,一失足就会有生命之忧!”
“她应该不会有事的。”青衣子应道,却依旧不放心地向岳如秋和文璃师太看去,两人当即明悟,纷纷吩咐弟子门人在险滩下游严阵以待,以防万一。
江心,极天鸿与林晚却心无旁骛。林晚清啸,右手水华剑诀抖动,天影九式第一式“天影迢迢”使了出来,同时她左手青光喷涌,“星陇虚指”迭出,无形指力破空刺出。她一身白衣,如御风般轻飘飘向极天鸿飞去。
极天鸿也在此刻运转内力,“万辰归一”的内功游走于周身,他左手短剑后撤,右手长剑却剑花飞舞,正是“雪浪击石碎”。剑鸣声大作,火花微现,两人在空中交手数次,又落到了沙洲之上。林晚不让分毫,双手招式变幻,已成了冰眠幻梦与星陇虚指的“太野”剑式。
极天鸿见她左右手分心而用,竟是双手互用,一心为二的奇术,当下不禁点头暗佩,他短剑破空,长剑取敌,双剑一攻一守,攻守互换,白光飞舞,如光幕倾洒,正是“落宏清天诀”,青衣子一惊,道:“没想到这小子连九嶷的三绝之一‘落宏清天诀’也修成了。”
“此诀共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另有一十三种诀式。凭他现在实力虽不能研习精通,但也足以媲美林师侄的双剑合璧。”文璃师太点头,也是惊讶不已。
“落宏清天诀第三诀式——‘何处神州’。”林晚思忖片刻,当即认出极天鸿剑式,她突然后撤,水华换至左手,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正是星陇虚指第二式——“太生”。内力喷涌,恰似春日生机勃勃之息,生机与极天鸿双剑散出的萧条之息相生相克,一时间两人竟胶着在一处。
与此同时,桥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只见程冥月右肩被炎仙雨的火锥暗器打中,锥中赤焰爆发,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但她依旧忍痛挥剑而出,将猝不及防的炎仙雨的左臂重重刺穿;两人同时负伤,不再恋战,皆急速退回。另一边滩地上,开昊的“天舞宝轮”攻势稳健,一举击破叶完攻势,但叶完却趁机使出了灵迹涧的看家本领毒术,雾气弥漫,两人不欲在众人面前两败俱伤,亦相继停手。
苏清心右手剑光流转,与皎皎分水蛾眉刺相击不止。原本两人的武功都是出类拔萃,但因年级尚幼,许多厉害的杀招也就没用出来,最后见两个小姑娘都大汗淋漓,诸位武林前辈也就叫停了比赛。
江边桐树之上,应千千“七星诀”与陆云生“孤云出岫”相斗,当真是棋逢对手,难解难分。应千千拂尘挥舞,尘尾银丝上下翻转,却始终破不了陆云生舞出的剑壁。陆云生见状突发奇想,剑柄一转,竟以掌力直取应千千面门,应千千大惊之下连忙后退,足下用力不均,当即踏断树枝;她旋即用拂尘尘尾勾住还没站稳的陆云生,两人竟一前一后相继重重摔到了地上,被簇拥而上的双方弟子护住。
桥栏之上,程冥阳与林暮也同样难解难分。六十回合过去,两人都或多或少苦力支撑,程冥阳“寰宇乾坤”与林暮的“碧落穹破”相撞,连桥栏也给击碎了十几根。但两人均是心高气傲的少年,谁也不肯认输,继续缠斗。
反观江心,林晚与极天鸿的比拼倒是安静了许多,而两人头顶也有氤氲白气冒出。林晚思索片刻,忽然将水华剑尖上挑,两人之间平衡之势立时打破,只见林晚右手水华出剑如风,正是“冰眠幻梦”,不过此时那十四式虚招,已尽皆化为实招,而她左手虚掩,却是虚招接连,双手虚实结合,令人无法捉摸。
极天鸿笑道:“好一个虚实相生!”他左右手再度移星换位,内息迭出,一层接一层,有如万川之水滔滔不绝,又似万马齐奔,摧枯拉朽。只闻一片叫好声不绝:“好一个‘混沌万象、承天载物’!”
忽然,一缕如星碧蓝再度缓缓升空,继而爆发而出,万蝶飞舞,潮涨潮落,星罗棋布,青衣子当即认了出来:“化蝶一梦!”
两股强劲剑气相撞,两人再度僵持,极天鸿看向林晚,轻笑道:“你认为我和七贤大会那天的程冥阳相比,谁更厉害?”
林晚双唇不着痕迹的微动:“自然是你。”
“哦,看来你已经有了准备了嘛。”极天鸿嘴角笑意大盛,猛然,他双剑再度破空,速度之快,令人瞠目,正是落宏清天诀,只见他双剑齐发,竟是同时用了四种不同诀式,威力更是成倍叠加。而林晚自不会坐以待毙,她右手剑诀挥动,剑鸣清脆,正是那以剑为琴、以乐为锋的清音剑法。
天生桥旁,一身黑衣,不露真容的恒玄之忽然低叫一声,双手剧烈颤抖,若是此时他近旁有人,当能感到一阵阵强大的内力波动。
“清音剑!她……”
这清音剑法乃是不传之秘。加上林晚,世间也不过三人会用而已。
他双目紧盯着江心那道白衣倩影,剑光舞动,眼前之人竟渐渐变成了另一道白衣丽影,而极天鸿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位神采奕奕的昔日少年。压抑良久,痛苦的声音终于低沉的挤了出来而出:“莞浅……”
剑影闪动,是谁潸然泪下,又是谁在低吟着已经尘封的伤痛?
便作春江都是泪,恨悠悠,几时休?
颗颗晶莹玉珠,悄然落下。
江心之上,碎石纷飞,强烈的波动一阵强过一阵,而桥栏之上,林暮和程冥阳也终于力不从心,停止了交手,挺在桥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们看了看彼此狼狈的模样,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林晚只觉体内真气正在一点点快速流逝,现在的她,已是有些近乎强弩之末了。而极天鸿的状况也极为糟糕,潇洒依旧,出剑力道却一次不如一次了。
九十回合已过,林晚已自觉有些恍惚,苏清心急的叫了出来:“姐,别逞强了,快停手!”与此同时,桥上也是鸣金之声大作,示意二人停手。
“还要继续吗?”林晚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极天鸿,后者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你想认输吗?”当真是语不气人死不休。
林晚白了他一眼,玉齿紧咬红唇。木梵见状不妙,大声喝道:“林师侄,你要干什么?别冲动!”
“放心……”林晚一笑,她的身子猛然一抖,脸色也在霎时变得苍白了许多,她左右双臂之中清气寒气相生消灭,竟是九字天玄的心法,而她指间青光流动,又赫然是“青光洗烟尘”。
极天鸿也立刻觉出不对,又是心急又是担忧:“晚丫头你别逞强,快停下……”
他话音未毕,却见面前碧蓝光辉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萧瑟入骨,令人心悸魄动!
“关河梦断……不,是第五式‘潇潇暮雨’!师侄她在想什么?!”文璃师太失声惊叫,下一刻,她已飞身而起,直向江中奔去。
而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恒玄之也在此刻猛然惊觉,只见极天鸿慷慨一笑,朗声道:“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他满面通红,长发凌乱,剑气却如天地青锋出鞘,锐意毕露,道法相生,正是九嶷三绝之一的《同谓玄典》中“北冥扶摇”的功夫。恒玄之呼吸一窒,当即施展轻功,奔向江心。
“轰!”
江中,列缺霹雳一般的巨大声响轰然爆发,水浪四起,乱石穿空。水柱起落之间,只见文璃师太与天辰教主各自捞起林晚和极天鸿,纷纷运起上乘轻功,在整片险滩被江水淹没前飞腾而去。
天生桥上,一阵长久的寂静,无数张嘴巴大张,却如何也合不拢;想说什么,却感觉早已无话可说。
文璃师太将脸色惨白的林晚扶回城垒之上,当即点了她六处大穴,木梵真人立即上前,醇厚内力翻涌,在林晚四肢百骸之间游走。而林晚也是咳嗽数声,不久就沉沉睡去。
“苏师侄,冥月,你们先扶林师侄回房。”见林晚已无大碍,木梵真人也是长出了一口气,让一旁早已泪眼汪汪的苏清心上前。
待众小辈平复了心情,岳如秋紧绷的脸才缓了下来,笑道:“好在此役未辱我武林雄风。有林师侄在,往后,极天鸿那小子可别想再为所欲为了。”
青衣子却抬手止住了他,面色肃然,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人那般凌厉的功夫,必定是恒玄之,万万不可轻敌,贫道想……”
他话音未落,只见天生桥黑影陡现,一道颀长人影站在了众人面前。他低沉一笑,抬手摘去兜帽,远远向着青衣子一行抱了抱拳。
“小辈们的事已经解决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