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入灵墟（一）
等到重寰他们疗伤完毕，那几位都识趣地先走了，只有令玥还拉着云兮聊个没完。
令玥道：“人间的事，你真的一点不记得了？”
云兮摇头。
令玥又道：“连跟天枢上神有关的事，也都不记得了？”
云兮想了想小声道：“我只知道似乎是跟他做了一世夫妻，但具体发生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令玥听了沮丧道：“唉，白折腾了。”
云兮无言，人间之事虽只是如梦一场，若没忘，好歹还是个念想，可惜现在真的风吹云散，踪迹全无了。
念念不忘的，唯有深情而已。
正当她两个还在各自感慨之时，玉衡已过来拉起令玥道：“仙官，小神有事请教，可否借一步说话。”
令玥心道，完了，这是要找我算他影子的账了，口中气势却不输：“神君言重了，既如此，神君请随小仙到月华宫小坐片刻吧。”
躲是躲不过的，还是先把他弄到自己的地盘再说吧，至少有灵兔在，必要的时候还能吓唬吓唬他。
玉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允了。
见他们一道离开，云兮有些担心，这玉衡若真为了影子的事找令玥的麻烦可怎么办，可自己现在自身难保，便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重寰唤了一声：“云兮”，唤得她有些恍惚，这才想起琴丝殿中此时只剩他两个了，于是勉力稳住心神，转过身对他拱了拱手道：“那神君好生休养，小仙也先告退了。”说完竟不自觉地想夺门而出，不料手腕却被重寰一把抓住。只听他道：“你忙什么？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云兮被他拉到身前，一颗心怦怦乱跳，结结巴巴道：“神君...神君要...说什么？”
重寰见她脸色惨白，手也冰凉，身子还在轻颤，叹息了一声道：“罢了，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几天。”
云兮闻言，忙又行了礼，匆匆回到蒹葭殿，躺到榻上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脑子里还总在琢磨，重寰到底想说什么。
所幸答案很快在北辰宫的例会上揭晓了。
那日议完了事，大家也都准备散了，重寰突然道：“还有一事，这次我和摇光仙君都受了重伤，魔界也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所以我决定与她一起到灵墟疗养，尽快恢复，免得到时大战一起，我们北辰宫太过被动。”
其余几位当然都知道他用意匪浅，然而看破不说破乃是一大美德，他们这些几十万岁的尊神，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于是全都微笑着点头，玉衡的眼神尤其暧昧，隔着开阳还对云兮“小声”道：“小丫头，别辜负了神君一番苦心哦。”
云兮只作未闻，心却又怦怦乱跳起来。
灵墟她知道，那里灵气充盈，是一处修行疗养的圣地，一般性的修为损伤，进去呆上些日子也就都恢复了。另外，一入其境，除了能祭出兵器自卫，其余的术法都会失效，当然，这对自身损伤也是极大的，因此大家基本还是以和为贵。总得来说那里的生活方式有些像人间，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些像青丘，没有什么规矩约束，只不过不会如人间般总要将生灵们分个三六九等，更不似青丘民风太过彪悍，所以凡人精怪，神仙妖魔杂居其中，千万年来相安无事，还真不能不说是一方乐土。
当然，这样的地方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若非奇缘，也就只有重寰这样级别的上神才知道出入途径，当初在神魔大战中几乎陨落的白虎星，就一直在这个地方闭关，不过他那个可不是一般性的损伤，所以在里面呆了七八万年还没出来。现在重寰竟然要单独带她这么个小寡妇去灵墟，虽已说明了是为迎战才要专门去疗养，但会因此生出许多闲言碎语也是肯定的。云兮面上不便表示赞同或反对，心中却喜忧参半。她倒不是有多在意那些蜚短流长，只是一想到必然会连带着惠骏也受到不好的议论，终究觉得对不起他，自然难免忧思。至于喜嘛，当初重寰对天权说过的话，她虽仍耿耿于怀，但对他那些不可说的心意却并未因此变过，因此去人间助他渡劫也好，到灵虚陪他疗养也罢，都不能不说是对她的一种成全。
云兮心情复杂地收拾完行李，想到重寰之前那些安排，便知这一去不知要呆多少年，恐怕一时不能陪令玥喝酒了，便特地到月华宫跟她告别，岂料令玥却一边不停往包袱里塞着东西，一边苦着脸对她道：“不是你们单独去，我和玉衡神君也要去。”
云兮奇道：“玉衡君因为影子的事受了伤，同去还说得通，你这好好的，去做什么？”
令玥长叹了口气道：“神君说他的影子替我送了命，叫我赔偿他，又说去了灵墟不能用术法，还没有仙使给他洗衣煮饭扫地烹茶，特地让我去伺候他作为抵偿。”
云兮听了恍然大悟道：“哦，天枢神君想必也是因为这个才顺道把我带着的吧。”
令玥却勾起嘴角邪邪一笑：“这倒未必哦。”
云兮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苦笑了一下道：“你们别总这样说话，我不过一个寡妇，何苦开这样的玩笑弄得大家都尴尬呢。”
令玥撇着嘴听她说完，摇头叹气道：“我也有七八万岁了，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迟钝的神仙。人家座下那么多的神使弟子，真要使唤，带冲和去不比你用着顺手？”
云兮白了她一眼，替自己辩解道：“都说了是顺道，那不是我也需要疗伤嘛，早点好了大家安心。”见令玥只顾撇嘴，便不再理她，又想着与重寰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回蒹葭殿行李去了，刚收拾妥当走近大门口，就听到重寰的声音：“你跟着跑去干什么？不准去。”
又听玉衡道：“凭什么？我也受了重伤啊。我连影子都没了。”
此时二人大概是感知到她来了，便都转过身来看她，重寰继续道：“我们三个都走了，齐昭他们忙不过来。”
玉衡反驳道：“不就是去星云台布星的事吗？我已经跟翼遥打过招呼了，他也同意帮我值守了啊。”
重寰听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对走过来的云兮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见云兮一面点头，一面下意识地摸了摸广袖，便微笑着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云兮没料到他会如此，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玉衡看得直挑眉，此时令玥也依约前来，见此情景正掩口笑着，手却被玉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了，她正要挣扎，却听玉衡道：“仙官最好别动，像你们这种仙阶的，没有上神带着怎么能进灵墟境呢？”
令玥结结巴巴道：“那...那也不用这么个带法吧。”
玉衡憋着笑“哦”了一声，“那仙官的意思，还是用抱的比较好咯？”说着就做出要将她抱起的架势，令玥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小声道：“那算了，还是就这样吧。”
云兮听了玉衡的话，这才咽下想要反对的话，慢慢稳住纷乱的心跳。
重寰呢，一直睨着玉衡，见他不停冲自己挤眉弄眼，唇边也是浮起一丝浅笑。再看身边一脸淡然的云兮，又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人间种种，她忘了，他却没有，那时候总说着要和他牵着手一路走到白头的人，终究还是先去了，他才知道什么叫肝肠寸断。可他曾答应过她，死当长相思，所以历劫归来，并没有饮那一杯忘情泉。如今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她长相厮守，她却又将前尘往事都忘了，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然而天书给出的那句风吹云散，到底是说他们之间永远只会如现在这般彼此错失，还是别的什么呢？
不过，天长地久，犹有尽时，更何况他们，因此他现在不想再去顾虑什么，只想与她好好相守，哪怕只有一年，一月，一天，一时，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