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
三幕剧《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He Had Two Pistols with White and Black Eyes，原名Aveva due pistole con gli occhi bianchi e neri），首演于1960年意大利米兰，剧本正式出版是在1966年。
达里奥·福这部剧名有点怪诞的喜剧作品描写了一个失忆症患者在精神病医院身穿教士袍子，被安排与一个叫路易莎的年轻女人见面，路易莎认为这个人就是与她同居的情人、正在前线打仗的乔瓦尼，于是路易莎把这个失忆症者带回了家。当这个男人听路易莎说起“乔瓦尼”性情粗野，还要打女人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忏悔，以为自己真的就是这么一个混蛋。第二天真正的乔瓦尼回来了，恰巧疯人院教授也上门来看望他的病人——那个失忆症患者，结果引出了一连串真假乔瓦尼身份的误会。当这个失忆症者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正在洗澡的乔瓦尼时，吓得逃回了疯人院。乔瓦尼在弄清真相后，立即命令路易莎把这个失忆症者从医院里领回来，将他囚禁在自己家里。因为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好可以被他当障碍法利用。于是，盗窃犯乔瓦尼成功地从追捕他的警察包围圈里逃脱出来，还用计在两只伪造的假手掩护下，掏出两把手枪打死、打伤了多名警察。为了掩人耳目，乔万尼设法让警察局相信，他已经死去并且下了葬，那个倒霉的失忆症患者就成了他的替死鬼。之后，狡黠的乔万尼组织了一个“窃贼罢工委员会”，要挟警察局长，必须按他们每一次偷窃的收益提成，否则就让警察局长、车库管理者等所有的行政人员全部面临下岗的威胁。当警察局长指控乔瓦尼犯有冒充牧师罪时，他却被一位“前监狱之家”主任、神学院的老教士认作是一个叫唐菲利普的人带走了。
这是一部对权威的嘲弄与亵渎的戏剧。达里奥·福的《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让我们想起了德国20世纪最著名的戏剧革新家布莱希特(1)的早期剧作《三毛钱歌剧》。在布莱希特的笔下，《三毛钱歌剧》中强盗头子麦基跟达里奥·福戏里的乔瓦尼一样，也是一个无赖、骗子、强盗、罪犯，一样的心狠手辣。强盗头子麦基和警察局长称兄道弟，每个月用钱孝敬后者，他也得到警察局长的照应，警察局长甚至还亲自来参加麦基的婚礼，布莱希特尖锐地嘲讽了警匪一家的社会乱象。同样，达里奥·福的这部喜剧也表现了相似的主题，男主人公乔瓦尼与警察局长之间既是猫与老鼠的关系，又相互利用。乔万尼更有心机，他联合了全城罪犯，以罢偷为要挟，逼得意大利警察局最后不得不妥协。这个人物和布莱希特的麦基一样也好色，到处拈花惹草。不过，比起麦基，乔瓦尼更具有威胁性，他敢于公开与警察抗衡、宣战。这部《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更接近于黑色喜剧，它涉及政治交易。该剧同时抨击了意大利黑社会的偷盗诈骗、搞恐怖主义和意大利警察当局的贪污腐败，以及疯人院虐待病人等恶劣行径。
1．江洋大盗乔瓦尼
全剧围绕着真假乔瓦尼展开情节，其中所运用的身份互换、误会、计谋与荒诞等编剧手法，使这部戏充满了戏剧张力。那么，乔瓦尼是谁？他为何会引起警察局的围追堵截，他一手制造了令人震惊的意大利米兰警察局伤亡惨重的悲剧，最后这对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敌对双方，又为何能在警察局长办公室坐下来，进行面对面的谈判，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竟然敢与国家机器叫板、公然讨价还价呢？
达里奥·福塑造的这个“乔瓦尼”实在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他是意大利米兰黑社会的流氓大亨，一个惯偷、强盗。他思维敏捷，诡计多端，凶狠残忍，冷酷无情，总是随身带着两把手枪。他的枪法之准，堪称一流，连瞄准的时间都不需要，拔枪就打，百发百中。对于警察局来说，这是一个让他们伤透脑筋的、不好对付的人物。
《他有两把手枪，外加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剧照，左为主演达里奥·福
乔瓦尼不仅大偷大盗，他还纵欲好色。在他新婚蜜月旅行期间，他就去勾引别人的新娘路易莎，两人同居后又同已婚的女邻居安杰拉上床。他殴打女人，残杀无辜，生性狡诈，蛮横粗野，是罪犯、窃贼们的头领。乔万尼之所以参军报名加入敢死队，并非出于爱国之心，为祖国效忠疆场，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而是为了逃避牢狱的监禁之苦，想要自由的生活。自从他当了敢死队员以后，虚荣与傲慢，使得他就喜欢在大街上到处闲逛，特别是爱到曾经关押他的监狱大门口去走一走，为的是看那些曾对他耀武扬威的狱警们给他立正敬礼，这让他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乔瓦尼的骗术是层出不穷的。他特别会演戏，会装傻充愣，这得益于他干过魔术表演的行当。当他得知有一个跟自己长得非常相像的男人在家里住过一夜时，立即嚣张地拔出手枪对准蜡烛就开枪，甚至连对目标都没有瞄上过一眼，以此来威胁路易莎：“我要把你往死里拧，把你当作要晾晒的床单。”(2)乔瓦尼是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他脑筋一转，像变魔术一样来了个大变活人，让这个跟自己长得相像的失忆症患者来当自己的替身，做乔万尼第二，这样他正好可以金蝉脱壳，逃离该死的战场。他从路易莎口里得知，军队有关部门认定那个白痴——“假乔万尼”在战场上脑袋受了重伤，给他开了长期休假的证明。乔万尼如获至宝，这不是可以将错就错拿来利用，从此不必再做敢死队员，天天把命悬在战场上了吗？于是，乔瓦尼命令路易莎把那个失忆症者找回来。
真乔瓦尼 你现在，就到医院去。你把他接出来，把他带回家来。等他来到这儿，你就跟他好好地说出这番话：“你听着，我亲爱的失掉记忆的人儿，你更喜欢什么呢？是待在疯人院——在那儿，你最低限度会发生的就是真正变成疯子，并且慢慢地认为自己已经变成了拿破仑；还是来跟我，跟我这个真正的乔瓦尼住在一起——在这儿，你会像一个爸爸那样受到我们的款待？”他呢，这是合乎逻辑的，必然不愿意当拿破仑，而是来做爸爸。那时候，你就向他提出几个条件。第一，要是他愿意让我们三个和和睦睦的，就永远不要把鼻子伸到屋子外面去，除非是去教授那里做例行的诊治，像我这样。第二，他得在上面阁楼里睡觉、吃饭，那个楼是很漂亮的，又大又通风，可以在那儿举行露天舞会。第三，他得明白，只要他改变态度，敢向你挤鼻子弄眼调情，我就扭断他的脖子。而且，这一点对你们两个都适用，清楚吗？第四，也是最后一条，对严重残废军人的战争抚恤金，要终身由这位乔瓦尼·加利纳来领取，作为偿还生活维持费和阁楼租金的款项。你这位中间人明白吗？
路易莎 我明白了。我明白你叫人讨厌，你是这一带的恶棍中最坏最坏的无赖。(3)
乔瓦尼的如意算盘打得如此之精，滴水不漏，对于他来说，失忆症者的不自觉的闯入，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可以从中无偿地获得最大利益，保住自己的性命。在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血腥而肮脏的战场上，乔万尼作为一个囚犯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去加入敢死队的。现在他窃喜他可以不再去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了，并且还能不劳而获，冒充失忆症患者白拿政府发放的残废军人抚恤金，这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情。
因此，那个倒霉的失忆症者在这个流氓无赖面前，不得不成为乔瓦尼的替身，为他的罪行做掩护，甚至充当他的替死鬼。当他还没有二度被带进乔瓦尼家门时，他已经被噩梦紧紧缠绕住了，因为那个恶魔乔万尼已经开始利用他的身份了。当乔瓦尼的手下、社会渣滓毕翁多从警察局逃了出来，自以为甩掉了警察的追踪，慌慌张张地来到乔瓦尼家里给他通风报信时，狡猾的乔万尼马上判断警察一定会尾随而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于是，乔万尼立即穿上那个失忆症者遗留在家里的疯人院病号服，扮演失忆症者，装作对谁都不认识，包括毕翁多在内。乔瓦尼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告诉警察，他现在的身体比昨天、比前天更糟了，简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当警察宣布他的罪行：三天之前，他身穿敢死队中士服与另一个同伙一起，在军队小卖部里用伪造的提货单进行抢劫，用手枪逼迫仓库主任和另外两名军官把卡车装满后，扬长而去；这辆卡车也是用同样的方法从汽车中心仓库里提取的。听到自己的罪行被曝光，乔瓦尼一点也不慌张，反而煞有介事地说“真可怕！”他假装无辜地为自己辩解，把路易莎告诉他的那个失忆症者在疯人院里的故事重复了一遍，还拿出失忆症者穿过的教士袍为证，他布下了迷魂阵，一步步牵着警察的鼻子走。
乔瓦尼的胸有成竹，来自那个可以让他移花接木的对象假乔万尼，有一个在疯人院和军区司令部都留了底的货真价实的失忆症者做挡箭牌，他什么也不用怕。只有傻乎乎的毕翁多怒不可遏，他完全不相信乔万尼的鬼话，以为自己被朋友出卖了，他这一正常的反应，反倒给乔万尼的烟幕弹增加了浓度，给警察带来了判断的复杂性与迷惑性，乔万尼不愧是一个天才演员。
事后，毕翁多对瞒天过海的乔瓦尼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称作“人精”，说他比魔鬼还要坏。其实，毕翁多还是被蒙在了鼓里，当乔瓦尼命令他转过身去，看到那个和乔万尼长得极其相像的失忆症患者正在路易莎的陪同下走过来时，毕翁多惊得目瞪口呆，他真的不明白真假乔万尼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以至于他以为乔瓦尼真的会通灵术、分身法了。于是，乔万尼黑帮老大的形象便进一步确立并巩固了起来。达里奥·福用生动的、富有鲜明个性的喜剧形象，把意大利黑社会老大刻画得栩栩如生。
2．老鼠和猫的较量
在这部喜剧里，达里奥·福展开了一场老鼠与猫的游戏。在这场游戏中老鼠乔瓦尼始终是意大利警察局的劲敌，他总是能出奇制胜，这让警察局上上下下都十分恼火。这种情形不由地使人想起中国动画片《黑猫警长》里一首老鼠叫唤的打油诗：“老鼠怕猫，千古奇谈，奋起鼠胆，把猫打翻。”这真是对乔瓦尼与意大利警察之间关系的生动写照。哪怕是一开始形势对乔瓦尼非常不利，意大利警察局长在乔万尼常去光顾的酒吧里设下了圈套，就等着乔瓦尼钻进来后一网打尽。这一布局可谓是极其周密，天衣无缝，猫捉老鼠，稳操胜券。对乔瓦尼来说，是敌众我寡，他在明处，警察们则在暗处，却不料结果还是被乔瓦尼反败为胜，把警察们打得落花流水、伤亡惨重。
整个事件发生在一家酒吧里，乔万尼是这里的常客。警察们在这个酒吧里设下了捕鼠器，布置好暗探，有人装扮成酒吧服务生，有人冒充乐队成员在台上演奏，一位警察还男扮女装打扮成女顾客，另外一位先生则干脆跑上酒吧小舞台充当主持人，整个圈套安排得十分周密、妥当，就等着完全不知情的乔瓦尼自己钻进来，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自以为聪明的警察局长还专门安排酒吧歌女路易莎继续演唱，只要她唱的是情歌，至于用什么语言唱都不重要。可是这位意大利“黑猫警长”实在是低估了路易莎的能量，忽略她和乔万尼之间的特殊关系。
见到乔瓦尼和他的搭档毕翁多走进酒吧，路易莎改用警察们听不懂的米兰方言唱起歌来，用暗语给他们通风报信。辨析能力超强的乔瓦尼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正身处险境，进入了圈套。面对危机，毕翁多吓傻了，乔瓦尼却不动声色，他一边悄声吩咐毕翁多去弄一些干草、一块20厘米长的木板和一些铁丝来，一边故意大声地与毕翁多吵架。偏偏傻乎乎的毕翁多不明白他的意思，被乔瓦尼狠狠地踢了一脚，毕翁多真的动了怒，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直吵到了酒吧拐角的后面。躲在暗处的警察们像是在看耍猴似的暗暗窃喜，捂着嘴偷着乐呢。
局势显然对乔瓦尼极其不利，成为瓮中之鳖看起来已成定局。但是，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如果以警察局的胜利、乔瓦尼的失败而告终，也就不值得达里奥·福费尽心机去写这部戏了，达里奥·福从来不会把赞美的笔墨留给当权者们。这部喜剧妙就妙在作者表现了意大利猫鼠关系的变异与转换。
酒吧里在场的警察们眼睁睁地看着乔瓦尼和毕翁多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有些紧张起来，好在能听到这两个家伙还在争吵、恶斗，加上酒吧外面也早已布置了天罗地网，警察局长便把心放了下来，满心希望他们的战争升级，一旦发生火并，那么他们就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当警察们看到毕翁多把乔瓦尼捆绑起来，重新返回酒吧，高喊着要悬赏乔瓦尼的奖金时，还乐滋滋地以为万事大吉了。
毕翁多 走，我警告你，哪怕是你假装要解开背后的两只手，我也会毙了你！
［他们俩走到舞台前部中央，他们面对面地走着，走得很慢。他们放低声音，装腔作势地说着商定的条件。
真乔瓦尼 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动的。不过，你得肯定，你不会出席对我的审判。大概你很久以来就已经臭名昭著了！
比翁多 （用脚踢开门）进去！
真乔瓦尼 你瞧我抖得多么厉害啊！现在，我才明白，你为什么非让我今天晚上到这儿来不可，你这可恶的奸细！
毕翁多 把手背过去，不然，我就毙了你！（从打开的门里出现了乔万尼·加利纳。门重又关上，使人可以瞥见毕翁多的手枪的整个枪管）瞧，警官，他全都归你了！但是，咱们已经商量好了，悬赏的钱可得归我。（没有一个人敢作声）快，警官，过来，把他领过去！
警官 （他的声音只是通过扩音器才传送出来）毕翁多，你真棒，你干的也真漂亮！天真的警察站起来，朝你走过去，你就朝他开枪，那就万事大吉了。
毕翁多 你在说什么呢？要是我开枪，我就完蛋了。您以为什么？难道以为我不知道，隔了一张桌子就有你们的一个人，而且带着六发子弹的贝雷塔手枪吗？
警官 不错，还不算这个分队的所有其他人。他们都在这条街的另一边，只要你露脸，他们就会把你当作飞鸽活靶射击。(4)
警官的严正警告，是为了让乔瓦尼和毕翁多知道国家权力机构是多么的强大有力、不可撼动，任何人胆敢藐视或反抗，都会受到无情镇压！他们要乔万尼认清形势，警员们准备充分，伏击者人多势众，乔瓦尼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是“活靶子”了，只要他们稍有一丝动静，必然是死路一条。在强大的威慑之下，毕翁多不得不按警官的命令，老老实实地扔出手枪，拿起放在柜台上的手铐把乔瓦尼的手铐上，自己则双手抱头，一副顺从的样子，这让所有的警察一下子全都放松了警惕。
悲剧反讽就在这一刻出现了。就在警察们得意扬扬准备收网，一位警官还一一介绍他们的队长、中士等成员时，突然间一梭子弹从乔瓦尼上衣的两个下摆下面扫射了出来，这位自鸣得意的警官和两个军士立即被击毙，那个假冒的服务生刚要向背转身去的乔瓦尼开枪，毕翁多摘掉帽子，眼明手快地把藏在头上的手枪拿出来还击。乔瓦尼则一枪击中了那个在吉他里藏短管冲锋枪的假乐队队员。上了当的警察们顿时乱了阵脚，伤亡惨重，他们到死都不明白狡猾的乔万尼到底是如何变戏法的。
原来铐在乔瓦尼背后的两条胳膊是假的，是用上衣的两只袖子将干草、铁丝和木板支撑起来的，乔瓦尼的两只真正的手则各持一把枪，从腰部神速地伸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干掉了四个在酒吧里暗藏的警察。乔瓦尼正要寻找第五个警察时，那位男扮女装的警察自己娇滴滴地站了起来，他本想从手提包里向乔万尼射击，结果却愚蠢地打偏了，于是乎就做了乔万尼枪下第五个倒霉鬼。至此整个局势峰回路转，乔万尼和毕翁多扭转了颓势，化险为夷，以少胜多地将“黑猫们”全部置于死地。老鼠玩了猫，警察们差不多搭上了5条性命，其中一个警员后来死里逃生，被救活了过来。不言而喻，无能的意大利警察形象在《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里遭到了达里奥·福无所顾忌的戏谑与捉弄。
《他有两把手枪，外加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剧照，中间为弗兰卡·拉梅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本来已经成了猫儿口中美食的乔瓦尼最终反败为胜，足见他的阴险狡诈，足智多谋。难怪在他亲自导演的埋葬死者“乔瓦尼”这场闹剧里，更是让人惊讶得瞠目结舌。那一天意大利全国各个黑帮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赶来参加乔万尼的“葬礼”，黑手党大本营还专门派出了一个代表团，与即将被埋葬的“乔瓦尼”做最后的告别，可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乔瓦尼在黑社会里有多大的影响力！
在“乔万尼的葬礼”这场戏里，最具讽刺意义的是市政厅军乐队专门前来演奏，不过，他们演奏的不是《葬礼进行曲》，而是《的黎波里，美丽的爱情之手》。大批媒体记者和摄影记者也蜂拥而至，这个葬礼之隆重，规格之高，已提升到跟国王差不多的地位。在参加“乔瓦尼”葬礼的人群中，警官们是最愿意前来的，因为他们是最仇恨乔瓦尼的人，乔万尼的存在就是对他们的威胁。他们无数次领教过乔万尼的杀人艺术，“他对待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是让他们死得漂亮，他的手段是多么巧妙，他朝那些人的头上开枪，却不把他们的衣服弄脏。”(5)可见乔万尼把杀人等同于做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如今这个臭名昭著的大坏蛋终于死了，对警察们来说，他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他们的安全指数从此可以升高了，有个警察还专门在乔瓦尼的“尸体”旁兴高采烈地摆姿势拍照留念。
乔万尼再次使用了障眼法，彻底迷乱了警察们的心智，他用假乔瓦尼做替身，自己则再度脱身。愚蠢而无能的意大利警察在达里奥·福的笔下遭尽戏弄，脸面丧尽，观众则忍俊不禁，一次又一次地开怀大笑。
3．老鼠和猫的交易
猫与老鼠是天敌，猫抓老鼠，老鼠怕猫，这是连小孩子都明白的事理。但是，在达里奥·福的笔下，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却变异了、颠倒了，像乔瓦尼这样的窃贼、骗子、无赖、强盗，与警察本来是老鼠与猫的关系，在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的较量之后，占据优势的意大利警察局反而成了乔万尼手下的败将。之后，具有政治头脑的乔万尼见好就收，他玩起了一个“小偷集体罢工”的游戏。这个鬼点子的真正目的是逼迫他的老对手警察局长接受他开出的条件，把警察局绑在自己的贼船上，相互利用，要变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的第三幕便是达里奥·福对意大利警察当局所做的进一步嘲笑与戏谑，其笔锋之犀利，给人印象深刻。
当那个倒霉的失忆症者成了罪犯乔瓦尼的替死鬼以后，乔瓦尼便躲在家里暂时不再出门，他开始第一次静下心来看书，研究起意大利的法律。经过思考，乔瓦尼又花招频出，制定出一套制胜的战术，以柔克刚，以表面的金盆洗手来要挟政府当局，达到在一条船上共同得益的目的。
剧中，乔瓦尼召集了各路黑帮头子到他家里。这些来客都各有绝招，其中有溜门撬锁的一流好手，有大名鼎鼎的盗车犯，还有专干顺手牵羊勾当的小偷。他们见到乔瓦尼竟然“复活”了，个个灵魂出窍、大惊失色。于是，喜剧性场面形成了，乔瓦尼借此进一步巩固了自己在黑帮中的地位与威信。乔万尼把这班社会渣滓召集过来是要把他们都组织起来，成立了一个“小偷工会”，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起草了一份“小偷宪法”。这一做法正如小偷们所肆意嘲笑的：他们的政府不执行宪法，那就让我们小偷来执行吧。诸如此类这些台词，不仅仅是为了增加喜剧笑料，更是让观众在捧腹大笑之余，品味其对意大利现实社会固定的秩序、制度和规范的大胆冲击和肆意嘲笑。
乔瓦尼果然有步骤地组织小偷们闹罢工，这绝非让他们金盆洗手，改邪归正，相反，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向那些大老板和欺压他们的警察当局敲诈勒索。按照乔瓦尼的逻辑：如果小偷们不去偷盗汽车，那么车主们会为了节省给车库的钱，又把车子停放到了大街上，这样一来车库老板就要勒紧裤腰带了。长此以往，警察局也因无事可干不得不压缩编制，政府机关的人就要下岗，没有了小偷，那些家伙就会饿死。因此，“要是他们想要让咱们继续偷东西，他们就得每偷一次付给咱们一次回扣。”(6)乔万尼号召所有惯偷都要像老共济会员一样，形成同盟，团结一致，直至取得最后的胜利。到了那时候，小偷们就可以在他们缴纳的苛捐重税里获得利益，尽情狂欢了。
不要以为这是罪行累累的黑帮头子乔瓦尼的乌托邦、白日梦，怀疑那些当官的、有钱的主们，真的会向乔瓦尼所预料的那样惶惶不安吗？事实上，窃贼们倒是真的统一在乔万尼领导之下信守盟约，几个月来都老老实实地遵循罢工的约定，没有谁伸出贼手。相反，他们都去寻谋一份正当职业，一个专偷汽车的大盗去当了临时清洁工，一个溜门撬锁的好手去当了邮递员，另外一个臭名远扬的惯犯做了送奶工……总而言之，当地社会治安一下子变得空前好转，没有任何刑事案件发生。
按照常理，社会秩序正常化了，天下太平了，这是值得称道、值得欢欣鼓舞的好事情，证明意大利政府管理有方，用正义的力量把窃贼们震慑住了，警察局长应该洋洋自得才是。然而，观众却惊讶地看到警察局长却为此恼羞成怒，他狠狠地揍了一个企图在珠宝店偷窃的人，质问他为何五个多月不来行窃？那人委屈地抱怨说，每当他手发痒时，总有一个教士及时来劝阻他，大谈什么阶级觉悟啊，工会啊，不让他做工贼。他叫不出这位神甫的名字，只叫他“唐老雕”，因为他有个奇怪的大鼻子，一个纸板糊的大鼻子。“唐老雕”是谁？达里奥·福又给观众抛出了一个新的悬念。
就在警察局长纳闷的时候，这个神秘的神甫“唐老雕”不请自来，为了证明这个挨打的小偷并没有真正实施偷窃行为。警察们见了“唐老雕”，个个吓得灵魂出窍、大跌眼镜，早已躺在坟墓里的“乔瓦尼”怎么会复活了？他不仅从坟墓里爬了出来，竟然还大模大样地闯到警察局里来，这简直就是向国家专政机关进行公开挑衅！
乔万尼就是来挑衅的！当警察局长忍不住抱怨小偷们自从成立了什么工会以后再也不偷鸡摸狗了，结果造成了天天有人到他这里来投诉，什么现在所有的银行全都拒绝缴纳“反盗窃税”，银行认为鉴于目前的实际情况，他们缴纳这笔税等于是白白浪费。不光是警察局长在犯愁，就连主管他的上司也同样愁肠百结。乔瓦尼立即反唇相讥：“是不是有什么法律禁止小偷们拒绝行窃呢？”(7)把堂堂警察局长噎得张口结舌，有苦难言。
下面是警察局长与保险公司联合会一位律师的对话，令人忍俊不禁。
局长 至少在五个月以来，他们没有抱怨发生意外事件……昨天，在贝尔加摩，他们抓了一件偷窃自行车的案子……好啊，他们似乎全都发疯了……司法部部长给我发来一封贺电。（大笑）所有的报纸，包括那些最严肃的报纸，都用整版的大字标题出报……后来人们发现，报案的是一个自称名叫吉拉尔登格的疯子……可是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一辆自行车。（大笑）
律师 但是，不能再照这样下去了。您得有点作为。
局长 啊，是吗？哈，哈！这一切真让人笑破肚子啊！今天早上，记者联合会的主席到这儿来，垂头丧气地要求我做点什么，因为没有社会新闻可报道，报纸的发行量锐减了一半……这样一来，裁员也就开始了。后来，又来了防盗器械工业联合会的代表，私人警察工会……看家犬饲养者工会……夜巡警卫队……汽车库等等的秘书们。只缺了窝藏罪犯者工会，然后就算是都齐了。可你们还要求什么呢。为了迎合你们，难道叫我也开始偷东西吗？(8)
这位警察局长的苦恼，恰恰印证了乔万尼的预测是正确的：只要窃贼们一罢工，各行各业全都会乱了套，先是影响经济效益，随后就会发生裁员，连警察局、司法部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乔万尼简直就是天才的政治家，整个局势完全按照他所设计的在发展，弄得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愁眉苦脸，不得不请来了这位幕后策划者——大鼻子神甫“唐老雕”坐下来谈判。直到这一刻，大鼻子神甫“唐老雕”激动地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前囚犯之家”副主任。接着“唐老雕”加重语气和节奏大声地说道：
真乔瓦尼 我的神圣不可侵犯的义务就是尽我所能，使小偷们能分享到他们本身为这个社会所创造的福利，而这个社会却首先是在迫害他们。
局长 您冷静些，神甫！您这么激动，会弄痛你的鼻子的……
真乔瓦尼 （激愤不已）一个社会建立在盗窃的基础上，并且靠盗窃来繁荣昌盛，然后又抱怨盗窃造成的后果……(9)
真是真知灼见、一针见血啊！很难想象，像乔万尼这样一个惯犯、小偷会说出这样深刻的见解。显然，这是达里奥·福借剧中人物之口去抨击他所身处的意大利现实社会，这种依靠盗窃来繁荣昌盛的社会注定是腐朽不堪的，是应该批判唾弃的。达里奥·福绝不是为小偷们鸣不平，而是借小偷、黑手党与政府当局的微妙关系大做文章，让以“神甫”身份现身的乔万尼对意大利政权的嘲弄溢于言表。乔万尼毫不含糊地向警察局长阐明他们闹罢工的真正目的：“要做到使国家在宪法里承认我们”“在宪法的第一章要写上：我们的国家是建立在劳动和盗窃的基础之上的……”小偷们要“享有领取工资、补助金和养老金的权利！”(10)达里奥·福以嬉笑怒骂的喜剧形态和犀利的嘲讽，亵渎本来该值得尊敬的国家宪法。国家权威受到了空前的挑衅，国家权威也在挑衅中丧失殆尽。现在轮到警察局长屈尊下来，与应该被他专政的对象讨价还价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一如天方夜谭。达里奥·福太有想象力，太令人佩服了！他借盗贼们不愿再做无偿盗窃，与警察局长进行政治上、权益上的谈判这一戏剧动作，运用了双重的讽刺手段，既嘲笑了小偷惯犯们的想入非非，真以为自己可以爬到猫的头上拉屎拉尿，同时也狠狠地讽刺了这个建立在盗窃和腐败基础上来繁荣社会的国家与政党，竟然堕落到与盗贼们为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荒谬地步。罪行累累的惯犯乔万尼最后以神职人员的身份现身，是达里奥·福对至高无上的教会的一种亵渎。
人物关系翻转了，警察局长和他的手下接受了“唐老雕”神甫发给他们的“大鼻子”，以示他们都是“兄弟”，这真是形象而又绝妙的讽刺。“唐老雕”神甫懂得见好就收，假借“告别”的机会悄悄地溜走了。达里奥·福觉还没有把他们玩弄得够，就在这个当口，让路易莎突然闯进警察局，说明了真假乔瓦尼的故事，从而把这部喜剧推向了高潮。
真相大白后，被愚弄了警察局长在毕翁多柠檬手榴弹的威胁下，吓得和其他在场的警官们一起抱头鼠窜。在这场闹剧中，警察局长躲在帷幕后面，偷听了乔瓦尼与路易莎之间的谈话，对于他来说，这个发动小偷罢工的神甫到底是真乔瓦尼还是假乔瓦尼并不重要，反正那个下葬的人是以乔瓦尼的名义死去的，他早已对他的上司和媒体做了最好的交代，眼下至关重要的是罢工必须立即停止。于是，在猫和老鼠之间又展开了新一轮的谈判：
局长 无论如何，我要给你一个建议：索性您对这个罢工的事儿任其自流吧。
真乔瓦尼 可这一点连想都不要想。我一定要干到底，只要政府不同意让我们在国内发生的每一次盗窃中提成，我就决不罢休。当然，在部级机关里发生的盗窃除外。
局长 我可要叫人来逮捕你了。(11)
黑帮头子乔瓦尼竟敢如此的嚣张，全然不把堂堂警察局长放在眼里，态度强硬。在乔瓦尼看来现在是警察局长有求于他了，如果对方不接受他的条件，他是绝不会妥协的，乔万尼看起来是胸有成竹。作为国家机器的代表，几乎要怒发冲冠的警察局长如果再没有办法来制服住乔万尼这类坏蛋，那将会彻底颜面扫地。他叫来了“前囚犯之家”主任唐安东尼奥，后者一下子认出了乔瓦尼原来就是教会失踪的“唐菲利普”。原来在神圣的教堂里竟然隐藏、保护着一个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罪犯。乔瓦尼沮丧极了，他宁可被警察局长拘捕，这样他还有可能释放后再干他行骗偷窃的勾当，也不愿意在封闭的、严肃的教会里受约束。但是，他现在不得不随着他的老师唐安东尼奥神甫回到教会里去。真假乔瓦尼的故事就此落幕，留下一脸茫然和绝望的路易莎。
这个真真假假的结尾，不仅仅是路易莎，也引发了观众心理上的困惑。达里奥·福就是用这种扑朔迷离的表现手段，来隐喻国家政权与神圣教会、与黑手党之间的平衡关系。
4．不幸的失忆症者
在这部喜剧里，出现了两个亦真亦假的人物乔瓦尼，这种表现手法是意大利喜剧的老传统，在一种半类型化的叙事模式中，往往会出现双胞胎这类角色。在这部《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里，达里奥·福塑造两个面貌一样的真假乔万尼，不仅仅是为了制造噱头和笑料，更是为了通过这一对貌似双胞胎的人物，把抨击、讽刺的矛头直接刺向警察局，揭露疯人院的黑幕，以及疯人院背后的宗教机构。因为这个疯人院就是由修道院开办的，失忆症者假乔万尼在里面饱受折磨，这是对伪善的神权政治的一种大胆揭露与抨击。
剧中假乔瓦尼是在六年前即战争的最后一年丧失记忆的，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送进教会疯人院里接受各种非人道的所谓检查，以辨别其病症的真伪。比如，强迫他在寒冷的天气里进行所谓的芬兰浴，把冰冷刺骨的水直接浇在他的身上，一会又用热水泼向他，一冷一热交替进行。失忆症者的膝盖是变形的，成了“洗衣妇的膝盖”，这是他长时间被迫跪在潮湿的地上造成的。他偶然被当作“乔瓦尼”误入路易莎的家，从此，开始了他的另一个噩梦。他无法抵抗，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是弱小的、受欺压的人群代表，达里奥·福对他充满了同情。
这个失忆症者是天真的、诚实的、善良的。他单纯得像一个孩子，说起话来彬彬有礼，为自己没有任何记忆而苦恼。他被路易莎带回家，是命运的安排，因为他碰巧和乔瓦尼长着同一张脸。他根本不存在与路易莎共同生活的一丁点的记忆，关于“乔万尼”的故事与为人，他完全是听路易莎描述出来的，但他却相信了，相信这个女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竟然有那么“坏”、那么“可恶”，他厌恶自己，痛恨自己的“过去”，为此他要惩罚自己，拒绝与路易莎上床。他的高尚人品，反衬出真乔瓦尼的卑鄙无耻。他无意要去冒充什么“乔瓦尼”，这完全是一场误会，相似的脸和差不多的身材把他们联系在一起，这种偶然性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苦难与折磨。
如果说路易莎是无意中认错了人，让这个清白无辜的人从一个魔窟跌入到另一个地狱，卷入到这个肮脏的、劣迹斑斑的罪恶之家里，而真乔万尼则是有意识地把他强拉进来的，不仅囚禁了他，剥夺了他的一切——人身自由和残废军人补助金，还利用他充当他的犯罪工具。面对强大粗野的恶霸乔瓦尼，这个失忆症者完全处在被欺辱、被压迫的地位，只能听凭于他的摆布。在这个家里失忆症者就像玩偶一样，再次遭遇非人的待遇，彻底丧失了自我。
在第三幕戏里，为了不让失忆症者跑掉，乔瓦尼给他戴上了脚镣，用铁链子锁在书橱梯子的顶上。于是，一个大活人变成了一只被系住脚的“鹦鹉”，纵然有腿也没有用处。只有当他要解手时才被允许下来，由于长时间的站立，他的膝盖僵硬得连路也不会走，腰也直不起来了。路易莎因为利用唱歌给乔瓦尼通风报信，犯了同谋罪，被抓进了警察局一夜没有回来，这个失忆症者也就一夜没有被放下来，连睡觉的权利也被乔瓦尼剥夺了。因为乔瓦尼是绝不会像路易莎那样去善待他，为他开锁的，失忆症者的基本人权就被这样一个恶棍给彻底剥夺了！
按照乔瓦尼的计划，为了救出情人路易莎，必须牺牲掉这个替身。于是，他在失忆症者的口袋里故意放进了真乔瓦尼的证件，他脸上的胡子也被乔瓦尼的同伙毕翁多给刮掉了。毕翁多还给失忆症者上了一课，告诉他为了救出路易莎，这个女人是唯一对失忆症者怀有善意的，失忆症者在警察面前必须要闹腾一番，申明自己不是乔万尼，是来自疯人院的失忆症者。毕翁多还进一步给失忆症者洗脑，告诉他接下来他肯定会招来警察一顿毒打，但他必须坚持住，务必让警察以为他们打的就是乔瓦尼，必须迷惑来抓捕他们的警察。这样一来警察局就会放掉路易莎，然后他们三人就一起逃到法国去度假。
至于这个充当自己替身者失忆症者的死活，这个问题乔万尼连一个念头都不会闪一下。不幸的假乔万尼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既然无意中陷入这场乔瓦尼与警察玩的猫鼠游戏里，他的下场早晚就是被除掉。他所遭受的迫害是双重的，既是来自乔瓦尼这类法西斯黑帮团伙的，又有来自国家权威机构警察局和教会疯人院的。他们损害了他的人格尊严，在肉体上、心理上肆意践踏他、迫害他。他最后被乔万尼枪杀，被警察局当作恶棍乔瓦尼埋葬，意味着这个小人物短暂的一生是多么荒诞而具有悲剧性，他就像一只蝼蚁一样被碾死了，没有人为他悲伤，也没有人知道真相，他的死对真乔瓦尼和警察局长来说，都是有利的，值得庆贺的。
在《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这部喜剧里，达里奥·福让罄竹难书的乔瓦尼从头至尾自编自导自演了这一场闹剧，他生性之狡诈，气焰之嚣张，就连大权在握的意大利警察局都对他无可奈何，在他面前败得一塌糊涂、脸面扫尽。这种以乔万尼为代表的黑社会如此猖獗、如此横行霸道，其实不就是意大利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吗？
达里奥·福对意大利司法机构的无能嗤之以鼻，对那个失忆症者充满了同情，这一介小人物是战争的牺牲品，身受重伤丧失记忆，非但得不到人道主义照顾，反而在教会医院遭受非人的折磨；他后来又无可选择地成为假乔万尼，这完全是被逼迫无奈的。他的痛苦与荒诞是双重的，他的价值与命运，取决于真乔瓦尼和这个不公平的现实社会强加给他的社会角色，他是不自由的，更谈不上自由选择。这个被蹂躏者有着可贵的品质，他的被迫害与最后的屈死，正是达里奥·福对这个丑恶、残酷的现实社会强有力的鞭挞与指控。在他那丰富多彩的喜剧语汇背后，是他对千千万万不能把握自己命运的小人物的深切关注与同情。
(1)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1898—1956），德国著名戏剧家、诗人、导演。
(2)［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393页。
(3)［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394页。
(4)［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18页。
(5)［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28页。
(6)［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40页。
(7)［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46页。
(8)［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48页。
(9)［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48页。
(10)同上，第449页。
(11)［意］达里奥·福著：《他有两把手枪，外带黑白相间的眼睛一双》，见《不付钱！不付钱！》，黄文捷译，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第45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