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身世
吴维平开着车,苏眠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吴维平转了一下头说:“是不是特难受?”
苏眠嗯了一声。吴维平问他怎么难受,苏眠回答说就是难受,有点心慌,说不出来。吴维平叹了口气说:“不让你来参加会,你非要来。”
“你别说了,不就是为给宋万成看嘛。”
“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你能演戏吗?还是主角!”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宋万成邀请我……我这一辈子,遇到两个小人,一个是范常红,这个混蛋‘双规’了吧,又遇到一个王八蛋宋万成。”
说起宋万成,吴维平太了解了。他们曾经合作过,这家伙黑白两道都有熟人,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心很黑,而且特别记仇,但和人一说话脸上却总是笑眯眯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别跟我说话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吴维平回了一下头,他看见苏眠消瘦而苍白的脸,心里不由得有些伤感。他又说:“你爸爸可能要来看你。”苏眠大声喊起来:“是不是你告诉他说我生病了。”吴维平说:“你病成这样,不跟家里说怎么成。”苏眠骂了一句,不再说话。稍停了一下又说:“你给他电话,不要让他来!”
那时候他还没有“苏眠”这个艺名,就叫苏文斗,他的父亲是南方一个县越剧团的木匠。其实按照他所做的工作应该叫“道具”的,更体面一些的叫法应该是“美工”。比如要唱《西厢记》的《听琴》一场,张生和崔莺莺之间,或者背景上一定要有段院墙和窗户的。那段院墙就是苏文斗的父亲做的,包括墙前那棵歪脖子的老柳树。苏文斗的父亲用锼弓子在三合板上先“锼”出一个树形儿,背面钉上几根“龙骨”,怕它变形。柳树干刷上棕色的漆,树枝上粘了许多绿色的细麻绳,垂下来。灯光一打,谁都说好!关键是省钱而且效果一点都不差!演现代戏的时候,长枪短枪也都是苏文斗的父亲做的,做得那个像!以至于派出所的公安都说,剧团的“枪支”要严格管理,被坏人拿去抢银行,连警察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做得这么好,大家还叫他苏木匠。
有一天,省里来的艺校老师称他一声“苏老师”,说他这个“美工”很有水平。苏文斗的父亲很高兴,对苏文斗的妈妈说,究竟还是省里来的人有文化!
苏文斗问爸爸:“什么叫美工?是美丽的工作吗?”
爸爸笑了:“你这个说法我倒没有听说过,美工就是美术工人吧!”
“那他们为什么叫你苏木匠,不叫你苏美工呢?”
妈妈插嘴说:“有文化的叫美工,你爸爸没有文化,就让人家叫木匠!你可得好好读书啊……”
爸爸狠狠地瞪了妈妈一眼:“不是我没有文化,是团里的头头没有文化。人家省里来的为什么叫我美工?”
苏文斗的姐姐插嘴:“人家说,你那个工作应该叫道具。”
苏文斗笑起来:“爸叫苏道具!”
“胡说,叫苏道具还不如叫苏木匠呢!”妈妈说。
苏文斗的父亲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他崇拜文化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上大学,能当博士!他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文秀,给儿子起个名字叫文斗。戏词里唱的某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他知道才华是可以用斗来量的。
起名字好办,可是要让孩子随着自己的意愿发展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苏文斗自小长得眉清目秀,人人见了都要夸奖,以为这是个秀外而慧中的孩子,将来不是能不能上大学的问题,而是进北京还是到省城上的问题。
自然父亲也格外地重视儿子的学习,家里的杂事一律不用苏文斗插手,都由姐姐来干。上小学的时候,苏文斗还基本能让爸爸如愿以偿,学习成绩总在前十名左右晃荡。不料,上了初中,那成绩可就晃荡下来了。他还不是那种学习努力但成绩上不去的笨小孩,他是压根儿就对学习不感兴趣,看见书本就头疼。苏木匠狠狠地管教了几次都没有获得理想的效果。
妈妈说:“唉,老天爷给每个人的福分都是个定数。长得好看的你还指望他学习优秀怕是不容易!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也不用逼他!”
苏木匠手里正提着一把刚做好的木宝剑,气得一撅两截说:“你还有理论不成!都是让你给惯的!”
苏文斗学习不太行,可是老师和邻居却都很喜欢他,因为他很活泼,又会哄人,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姐姐文秀对爸爸说:“爸,人家说我弟是贾宝玉……”爸爸说:“人家贾宝玉能出诗答对,元妃省亲的时候,他能给大观园里的景致起名字……你弟会什么!什么也不会,他就是个驴粪蛋,表面光!闹好了也就是个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初中毕业了,死活不愿意再上高中,不要说没有兴趣,就是有兴趣,以他的学习成绩,想上也难!爸爸左托右请,最后请来了剧团老团长说情,才让一所镇高中以“文艺特长生”的名义招收苏文斗入学,文化成绩只作为参考。就这样,苏文斗勉强上了高中,爸爸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料,一学年下来,苏文斗在文化课上的成绩差得离谱,除了语文,余下的功课门门挂红灯。他还主动对老师说:“我真的不是学习的料,你就别对我抱什么希望了……”
苏文斗离开了学校。
爸爸说:“文斗,你再复读一年,爸爸供你。”
苏文斗说:“爸,亲爱的爸,再复读两年我也跟不上。你就别操心了。”
“你才十五岁,不上学你干什么?”
“我跟你到剧团做道具,将来我当美工!”
听见这话,苏木匠的鼻子差点气歪了。半个月没有和苏文斗说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让苏文斗跟他到剧团帮他做道具。和剧团里谈妥的条件是,不算正式职工,前两个月试工,一分钱不拿,但是团里要管饭。两个月以后,团里要是觉得行,就留下他做临时工。
就这样,苏文斗进了剧团,跟着爸爸做杂活儿。
苏文斗和爸爸不一样,他的年轻俊俏引起了剧团上上下下的注意。大家第一次见到他总以为是剧团来了新学员,几乎每一个人都会拦下他问:“哎,你是新来的吧?”
“对。”
“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苏文斗!”
“多俊的小生啊!”年长的女演员往往这样说。苏文斗有些腼腆,白净的脸红红的。
剧团这些年经济状况不好,很久没有招收新人了,苏文斗的到来给剧团增加了几分活力。当大家知道苏文斗是苏木匠的儿子,而且眼下的工作就是跟着他的父亲做道具,没有人不发表感慨的。
苏木匠居然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儿子,是议论的第一个话题,话题虽然很热烈,但是没有什么持久性,人家就是苏木匠的儿子,你说不像可没有办法,人家还有个闺女呢,也长得特别好看!第二个话题就是苏文斗这样的孩子跟着爸爸做木匠活可不是回事,这不是把孩子给耽误了吗?可话又说回来,不耽误怎么办?当演员?咱们正经演员还没有什么演出呢!工资还发不出来呢!况且他还不会唱戏,眼下团里也没有培养学员的打算,要是以前剧团红火的时候,培养接班人可是大事情,剧团里的一二号角色带徒弟是有任务的,寻中了一个好苗子,是要拜师傅的,拜师的那天,文化局的领导,甚至副县长都要亲临拜师仪式现场表示祝贺……
可那是以前!现在的剧团,尤其是地方戏的剧团,演员就像《贵妃醉酒》中的贵妃,总等着皇上的宠幸,可皇上总不来,贵妃只好整日在花园里唱:“这才是酒入愁肠人易醉……平白诓驾为何情……恼恨我主爷凭自把奴撇……只落得冷清清回宫去也……”皇上是谁?演员的皇上就是花钱买票看戏的观众啊!皇上哪儿去了?皇上都上歌厅了,皇上都唱卡拉OK去了,皇上都上洗浴中心了……弄得贵妃好不伤心!
苏文斗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可他天生就是唱戏的料!进了剧团,苏文斗就像回到自己的家,甚至比自己的家还亲!
听父亲说,剧团红火的时候,抖擞精神排个新戏,动不动就嚷着要进京参加文艺汇演,你还甭说,从剧团成立到现在,还真的进过一次京、三次省城。那会儿这里还是个县,剧团也是县剧团。进京之前,县长亲自设宴,为大家把盏饯行。县长总爱说:“你们是代表我们全县上百万人们去接受国家领导人检阅的……”那时候,剧团的人个个牛得很,就好像他们每个人身后随时都有上百万人支持似的!苏文斗的父亲苏木匠也很神气!虽说是木匠,但那是“鲁班”级别的木匠,要不怎么在剧团工作呢!
对于苏文斗来说,那都是父辈的历史,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剧团可是放下了架子,苏文斗进入剧团的时候虽然还有演出,但却换了地方。其中一个地方就是离县城东北二十里地的一个大庙,叫文殊寺,那里的香火很旺。因为文殊菩萨很灵,许多人往往是不远百里赶到这里!还愿的人里有不少有钱人,他们最高的还愿规格就是搭台唱戏!一个月十几场是没有问题的,县剧团这才算有了生路。剧团演出的另一个地方就是逢到有钱人家办红白喜事,到村子里唱戏。让人最伤心的是,人家让唱什么就得唱什么,素的里面要加点荤的,红的里面要加点黄的,开始不愿意,时间久了,领导和演员也就习惯了。
苏文斗年轻勤快,跟车搬东西打杂都是把好手,又是个好脾气,别人支使起来也方便。有人觉得苏文斗很累,心疼他,苏文斗自己却觉得如鱼得水,不但不觉得累,还觉着特别快活。
剧团里有两个人最喜欢他:一个是老编剧宋老师,大家私下里都叫他宋老爷子。另一个就是剧团一号青衣白老师。
有一天,宋老爷子问:“文斗,你名字里的这个斗是斗争的斗啊,还是盛粮食的斗啊?”
苏文斗笑着说:“怎么都行,你说什么斗就是什么斗。”
宋老爷子连连摆手:“斗字念第四声可不好听。”
“为什么?”
“知道‘文革’吗?”
“听说过。”
“‘文革’时有个口号叫:要文斗不要武斗!人家一叫你苏文斗这个名字就想起了‘文革’!”
“我怎么没有想起来。”苏文斗歪着头认真地问。
宋老爷子笑了:“那会儿你还没有出生呢!你没经历过当然想不到,名字中的斗字太容易让人想起斗争这个词,容易误会!”
“我爸说,我是才高八斗的斗!”
宋老爷子笑笑:“我给你改个名吧……”
苏文斗摇摇头:“不改!戏里不是常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吗?”
苏文斗的话让宋老爷子哭笑不得,他发现这个孩子并不像外表那样随和,可能还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子!
“好,咱们不改名,以后我叫你阿斗怎么样,算是爱称。”
“行——不行,刘备那个无能的儿子不是叫阿斗吗,我成什么啦?!”
宋老爷子又发现这个孩子很伶俐也很聪明。
另一个喜欢他的人白老师,是剧团的当家青衣,听说以前在京城汇演的时候,受过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她常指着家里照片上的领导人说:“那些首长都去世了,我们能不老吗?”说着话,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苏文斗来剧团的时候,她已经快奔五十的人了,幸亏长得年轻!
有一天,她对苏文斗说:“现在不兴男扮女装了,要不,你扮上女人,可是要迷倒一大片呀!”
“干吗要扮女的,演男的不成吗?”
白老师笑笑没有说话,直盯盯地看着他。苏文斗觉得白老师特别漂亮,脸不由得红了。垂下眼睛,不敢看白老师。
“今年你十几啦?”白老师问。
“再过一个月就十六啦……”
“多好的年龄啊!我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登台演出了……一上台,还没有张嘴,掌声和叫好声就过来了……唉,老了……好一似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江春水向东流……”
“白老师,您一点也不老,特别好看!”
白老师的眼睛亮了。
白老师说:“文斗,白老师问你,你就准备一辈子跟着你爸爸做道具吗?”
“我想当美工,我看电视台的布景特漂亮,将来我也能做那些个,比他们做得还漂亮!”
白老师苦笑一下摇摇头:“听白老师跟你说,你人小,志气可不能小,咱们这地方窄,眼光可不能窄。就算你说得对,你看咱们剧团眼下的样子,能有钱让你做什么漂亮的布景吗?你的条件不错,为什么不当演员呢?”
“我当演员?我能当演员?”
“对,我看你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子!”
苏文斗满脸疑惑:“团里答应吗?”
“这个以后再说,你先学点本事,俗话说,艺多不压身,你学点本事备着。将来肯定有用!你每天就这样跟着跑跑颠颠的算是怎么回事?以后怎么办?”
要说缘分的话,苏文斗和演员就是有缘分。白老师这样一说,他心里的一扇久久关闭的小窗就这样忽然被打开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冲动自然地涌现出来!只觉得心中一动,他愿意!
“以后只要没事儿的时候,你就跟着大伙练功,学着别人唱,留心身段,台步,又不用买票,又不用交学费。记住!‘有心’比什么都重要!你现在学还来得及!”
苏文斗点点头:“我学哪一行呢?”
“就跟我学青衣,从唱腔到身段……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告诉你,艺术都是相通的,学好了一样,再学其他的就容易了!”
苏文斗愣了一下,突然就地跪倒给白老师磕了个头。
回到苏眠家里,吴维平让苏眠躺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杯水。吴维平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他愣了一下。他知道今天下午的新闻发布会肯定是要给搁在网上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那个女大学生戴丹简直就成了陪衬,苏眠的知名度和新闻价值让他成了网上的新闻热点。标题是:老虎不发威,你还以为是病猫呢!
那文章写得又损又刁:苏眠瘦了,瘦得让人有些心疼,但在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他的脾气却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档次!
苏眠发脾气的照片,一共是四张。最要命的是一张苏眠的侧脸照,苏眠显得很瘦。吴维平没敢让苏眠看,怕他又发脾气,更怕他心里难受!
就在苏眠等重要人物离开学校的会场以后,那个要求发言而没有发言的男生被大家围住,你问一句他问一句,等于也召开了一个记者招待会。这也是娱记们更喜欢的新闻发布会。
他是戴丹的高中同学,名叫段元生。就是那个写寻人启事的人。他和戴丹都来自东北辽宁,戴丹说话已经听不出哪旮旯的口音,而段元生说话却有着那种最时髦最标准的小品口音,不但口音像,说话也都挺逗,还时不时地押着韵,听他说话大家都笑。他口中的戴丹同学,情况大致如下:
高二的戴丹在全年级的女生中长得十分出众,尽管她学习中等,但这不妨碍她成为整个高二年级三朵金花之一。女孩子漂亮了,立刻就会引起男生的关注。许多男生都勇敢地给她写条子,约她一起玩,想成为她的男朋友,弄得戴丹放学经常要由母亲在校门口接。
安全倒是安全了,但戴丹却觉得非常不自由,况且即便是这样,在学校里也还是经常受到一些男生的纠缠和骚扰。
段元生是戴丹的同班同学,自然对戴丹也有些仰慕,但他不敢说,想也不敢想,因为他知道这是非分之想。段元生长相中等偏下,学习成绩也只是中等偏上,不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比较土的感觉。但段元生绝对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他对戴丹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他连候选的条件都没有,他也没有那个胆量。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我们那旮旯吧,人都贵有自知之明,俺知道自己的长相对不住人,就压根没想往高枝儿上攀是吧!”
不料,一则传闻突然在班上传开:戴丹的男朋友是段元生!
有人气愤地说,是不是我们这里要重新上演《巴黎圣母院》啊!段元生这小子表面上挺老实,其实是一肚子坏水,蔫人有蔫主意,这戴丹怎么这么不长眼呢!
消息传到段元生本人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迟到了。显然是个谣言!段元生想,一定是那些追求戴丹的人屡遭失败,心生妒意!心生恶意!于是给戴丹造谣!可是让段元生生气的是为什么找他来当这个“男主人公”?
妈的,咱老实巴交,咱招谁惹谁了!段元生骂道。
谣言像一阵妖风,你能感觉得到它,它也能伤害你,可是你抓不住它。你找它的时候,它东躲西藏不见踪迹;你一转过脸,它又忽地跳出来,杀你个猝不及防。
那些日子里,段元生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光都是贼怪贼怪的,有些男生的目光里甚至有些敌意。咱招谁惹谁了?真是无故加之啊!平白无故的就成了“卡西莫多”,还是个坏心眼的“卡西莫多”!
对了!段元生突然想起了,戴丹呢?她作为谣言的受害者之一,怎么那么平静呢?她怎么会有那种“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气度呢?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让段元生不知所措。“段元生是我的男朋友。”这话就是戴丹自己说的。段元生糊涂了。
一天放学时分,走出教室的时候,段元生走到戴丹身边小声说:“我想找你谈谈。”
戴丹眼睛亮亮的:“我也想找你呢……”
“什么时候?”
“就现在吧!”
“在哪儿?”段元生的心怦怦跳起来。
“就在操场双杠那边。”
“那儿人太多。”
“你怕什么呀!人多咱们再往前走……”
一句“你怕什么呀!”就把段元生后边的害怕、恐慌、害羞统统镇压下去了,女孩都不怕,男生再说怕就真是不应该了。操场边上,段元生极力装出好像在谈什么班上的工作的样子,但表情却极为紧张。
“你要和我说什么?”戴丹看着段元生的眼睛。段元生红着脸,说了半天,刚才那些想说的话居然就没说清楚。最后才说了半句算是有实际内容的话:“他们说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
“你说……你说你是我……你说我是你男朋友。肯定是造谣!”
戴丹笑了,笑得那样自然:“不是造谣,就是我说的。我觉得你挺好的。”
段元生晕了,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此刻的心中只有感动。戴丹的话句句如甘甜雨露,句句沁人心脾!戴丹说,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所谓长相知不相疑,现在学习紧张,我们各自奋斗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因此现在根本用不着多来往,只要心中有对方就成了。
从此以后,戴丹和段元生是朋友就成了“事实”。
段元生仿佛服用了一颗让人勇敢、让人自信、让人幸福的药丸,他的心中突然有了前进的方向。名花有主,尽管是个不怎么样的主儿,戴丹的周围再没有什么干扰的信息了。段元生周围自然有些压力,但顶着这压力也值得,因为他也不“枉”担了男朋友的虚名。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只是由戴丹的闺蜜张画画陪着去郊游一次,仅此而已!
再后来,他们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段元生的分数比戴丹还低,上了另一所大学。段元生有些遗憾,没办法,他们的考试能力还没有达到“指哪儿打哪儿”的水平。
段元生认为“卧薪尝胆”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要好好和戴丹“谈一谈”。
不料,戴丹连考上哪个学校都没有告诉他,后来,他知道戴丹的去向,便给戴丹写信。根本没有回音,段元生于是到学校来找,一次、两次、三次……戴丹都故意不见他。迷乱时刻,他接到戴丹闺蜜张画画的一个电话,说要和他谈谈。
段元生如约前往,不见戴丹只见张画画。张画画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和戴丹是不可能的事情,希望以后不要再找她。闻听此言,段元生真如五雷轰顶,他心中埋下的种子早已长成了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现在有人说要把这棵小树活生生地砍掉,他怎能善罢甘休?
“我犯了什么错?”
“没有说你犯错!”
“那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张画画叹了口气说:“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你觉得你俩合适吗?”
段元生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说我不配她?”
张画画眯起眼睛:“你说呢?”
段元生气愤了:“如果是这样,当初呢?当初为什么说我是她男朋友,她要不说我连想都不想。”
张画画说:“段元生,咱们也都是老同学了,我跟你实话实说,戴丹当时的处境你也知道,那么多男生追她,弄得她根本没法学习,她如果说有个男朋友就省了许多麻烦,其实这事你是应该理解的……她心气那么高,她妈妈……”
段元生愣住了,他想起戴丹的妈妈,那个一脸精明、好像随时在算计的女作家,这时候他才终于明白,他成了一块为戴丹制造安定环境的“挡箭牌”,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他只是块木板!
真是愤怒出诗人,此刻段元生的语言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这叫啥?她也忒会算计了!我又算个啥?合算我成了她的房顶,为她遮风挡雨!我成了她的挡箭牌,为她抵挡爱神之箭!我成了幌子啦,告诉人家请勿打扰!我恶心不恶心呀!我埋汰不埋汰呀!我成哄孩子的拨浪鼓,玩完了,扔了——她也忒损了……”
说着说着,段元生哭起来。张画画劝解道:“你也别那么娇气,你不是也没损失什么嘛。”
“我没损失什么?!我被人欺骗了,我的感情被人欺骗了,欺骗得这么干脆利落,这还不算损失吗?”
“你听我说,人家谈了好长时间的最后分手也很正常,你们什么也没谈呀,你如果再找她就是无理取闹了。”
段元生是个一根筋认死理的人,他实在迈不过这个坎儿,于是就在戴丹的学校里贴了寻人启事。今天,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戴丹要开什么新闻发布会的消息,于是也赶到了这里。今天面对这么多观众,而且还有记者的“倾诉”,让他轻松了不少,也唤起了他的信心,他还是爱戴丹的,他也不想把她搞臭,但戴丹不能不考虑舆论的影响,他们的事情要是见了报那就更好了,那他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