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现在表白的话，还来得及吗？
她就站在店门口，穿得很朴素。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她的样子，比方说美艳至极身材曼妙喜欢穿落地的长裙和细细的高跟鞋，比方说长相普通在人群里并不打眼甚至鱼尾纹和法令纹都开始不可抑制地生长，再比方说身材微胖长相凶狠让人不敢多看她一眼。都想过了，却没有想过她原来是长这副模样。
她的个子不高，甚至比我还要矮一些。因为怀孕了所以身体开始变得浮肿，可是脸却没有什么变化。她长得很好看，是很甜美的那种好看，没有一丝攻击性。她的眼睛大大的很温柔，笑起来嘴唇的弧度也很好看，像是把人的心都要融化了。她见到我没有说话，只是对我笑一笑。就只是笑一笑，我已经开始想要对她好了。这种女孩子的长相真的是老天爷赏赐来的，既不会漂亮得很凌厉，也不会让人看上几眼就烦腻了。不要说是路昊天，就连我看到她，都想把她娶回家去好好地心疼她。
我喜欢她呀。更糟糕的是，我更喜欢她的丈夫。
他们站在一起，路昊天更像是她的哥哥。而她乖巧地站在一旁，逢人跟路昊天说话的时候，她也会笑一笑，却不插嘴。这样又乖又好看的姑娘，路昊天怎么会舍得背着她带别的女孩子回家。
我一个人站在店门外，透过玻璃橱窗看上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看看地上的水泥砖块，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不知道在跟谁比赛，也不知道怎么就输了，突然就剩自己一个人。没有谁是属于我的，路昊天不属于我，麦格也不属于我，甚至也没有谁在乎我属不属于他们。我没有理由光明正大地伤心，也没有理由指责谁背叛我，连难过都只能偷偷摸摸的，怕被别人看见，也怕被自己看见。
麦格朝着我走过来了，像是我的救命稻草。他可以向路昊天证明我并不是只喜欢他一个人，也可以向她证明我并没有和她比赛也并没有输得一败涂地。毕竟我还有麦格啊，又年轻又英俊的麦格，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麦格，每天都在电话里说爱我的麦格，会恋爱会分手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麦格。
可是谁在乎我的证明呢？
“你们怎么还不下班啊？”我朝着他走了两步，便听到他对我说话。有的时候，麦格跟我说话会把声音放得非常轻，听到我的耳朵里就像是他在对我撒娇。只是一旦他真的撒起娇来却不是这副模样，而是非常地肉麻。比方说他心情莫名雀跃的时候，会突然讲上一句，“顽皮。”听起来便没有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撒娇的时候那么动听。
“在等你呢。”我站在他的面前，抬起头望着他。麦格的个子非常高，如果我离他很近的时候和他讲话，就需要把头仰得高高的，讲上两句话脖子就开始疼。我问过他“你多高呀？”他说，“一米八吧。”我说“放屁！我看你最起码一米九。”他说，“真的。我以前考过飞行员呢，我就是在那里量的身高，准准的一米八。”我又问他，“那我怎么觉着你特别高呢？”他说，“那是因为你特别矮。”我说，“放屁！我有一米六呢！逢上医生心情好的时候能量出一米六二呢！”他又说，“一米六已经很矮了。”
我们就这样站在店门外，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他低着头看着我，我仰起头望着他。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运动挎包，这是他的习惯，喜欢把挎包挂在脖子上。我伸手拽了一下他的挎包，他的脖子就向下弯一点。我又拽一下，他的脖子又向下弯一点。我就这样一直拽一直拽，拽得他的身体向我的方向弯出了一道弧线。我只要再用力一点，他就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道而失去控制冲向我仰起来的脸颊，然后亲上我的嘴。可是他停住了，从我的手里抽走了挎包的带子，轻轻地埋怨我一句，“……再拽脖子就要断了。”
这一次，我和麦格真的买了两包泡面，去他的家里煮泡面吃。我一边在厨房里烧开水，一边问他，“有没有芝士啊？”
“要芝士做什么？”他正在客厅里喂他的lucky吃饭，听见我的声音便从客厅里走过来。
“泡面里要加芝士才会好吃呀。”我拆开泡面的包装袋，把调料包依次摆在厨房的台面上。
“我看看啊。”他打开冰箱的门，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包芝士。他照着冰箱里的灯看了半天，对我说，“……可是我不知道过期了没有呀。”
“我瞅瞅。”于是我也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冰箱门和冰箱之间的夹缝里，对着那包芝士寻找着生产日期。
“过期了。”他说完，便把芝士丢进垃圾桶。厨房的水正好煮开了，我们又一起回到厨房里。我站在灶火旁煮着泡面，他站在我的身后吃着巧克力。我说，“我也要吃。”他便掰下一块塞进我的嘴里。
“我们就端着锅吃吧，这样你省得再洗碗。”我关掉燃气的火，对他说。
“好。”他很高兴地答应着，便一只手拿起筷子，另一只手端起我面前的锅走回客厅。
于是，我们蹲在沙发前，开着电视机看着《杀人回忆》，两颗脑袋凑在一个大锅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泡面。
“你的面煮得不错啊。”他一边吃着，一边表扬我。
“足够嫁人了吗？”我吹着面条，随口回答他。
“还不够。”他又吃了一口面，接着说，“身材差一点儿。”
我放下筷子，伸出一只脚踩住他挨着我的脚，瞪着他说，“只有你才会这么肤浅，只喜欢身材好的女孩子。”
他也放下筷子，用手把我的脚挪回旁边，又继续开始吃面，“……大多数的男人都是这么肤浅。”他对我说。
“我们为什么不结婚呢？”我问他。
“不知道。”他想了想又说，“如果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结婚的话，估计……现在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吧。”
“是啊，那我们现在每天要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该买个学区房了吧。”
“那我可得换一份工作了。凭我现在的工资，养孩子上学还是有点困难的。”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
“女孩吧……男孩子太调皮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表白呢？”
“可是你当初也没有跟我表白啊。”
说完这句话，我们几乎是同时停了下来，他夹着面条的手停在锅里，我的筷子停在嘴边。我突然不知道下一句应该说什么，他似乎也是一样。这陡然尴尬的气氛让我们不知所措——毕竟打情骂俏对我们来说太熟悉了，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到，当我们真的开始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居然谁也没有心理准备。我以为下一秒，他应该顺理成章地接上一句，“……那现在还来得及吗？”
可是他没有说，我也没有说。一丝从未有过的慌张混杂着窗外吹过来的夜风，在我们这两个熟悉到疏离的男孩和女孩之间盘旋着，谁也不敢过分仔细地去琢磨，如果任由它继续生长，会把这个房间的空气变得更清冷，还是更浓烈。
一秒钟之后，我们又继续低下头吃面，谁也没有再讲话。
锅里的汤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我觉得泡面一点儿也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