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煤气和高温

煤气对皮质封面的危害——重新装帧——书籍装订工——电灯——大英博物馆——如何保存书籍——修士与书的故事

煤气是多么重要的仆人啊！如果要禁止在家中使用煤气，人们肯定会怨声载道，叫苦连天。但是，凡是爱书之人，都不应允许自家藏书室出现哪怕一丝煤气，除非是某些公共图书馆里那种能立即把烟气全部排出室外的煤气“日光灯”。

我可以从不幸的个人经验出发，告诉您煤气在密闭空间中的危害。多年前，我在一个小房间（美其名曰藏书室）里摆了一些书架，并特意装了两台自动通风机。这两台通风机紧挨着天花板，直接交换室外的空气。为了节省空间，也因为讨厌电灯（各种电灯都难用得要命），我在桌子上方装了三盏煤气吊灯。结果房间上空的温度变得很高，一两年后，窗户上挂的皮质短帷幔和每个书架上挂的半寸长的遮灰帘儿都变得像火绒一样干燥易燃，有的帘子甚至禁不住自身的重量，自己掉下来。书架顶端的书籍，封面已经老化了，一碰就碎，变成粉末状，像苏格兰鼻烟一样。这当然是因为煤气中的硫磺所致。我记得多年前伦敦学院图书馆的书架顶层有本书，由于遭受了图书馆煤气的侵害，拿在手里时，书的封面整个脱落下来，尽管书的其他部分仍完好无损。除了这本书，还有几千本书也面临同样悲惨的命运。

既然书的内页并未受损，也许有人会反驳说，煤气只是书籍封面的敌人，算不上书籍本身的敌人。但是，重新装帧一本书必然会导致书籍变薄，因为装订工经常掐头去尾，把他们认为无用的头几页和后几页都删掉。唉！装订工造成的破坏实在太大了！哪怕你摆出最郑重其事的态度，像立遗嘱那样写下要求，发誓一旦书受损就一分工钱也不给也是白搭。装订工的信条很简短，只有一条，那就是令人发指的一个字——“删”！不过这个糟心的话题我将留到稍后再探讨，毕竟对装订工这类书籍的敌人，我们应该，也有必要为他们单独留出一整章的篇幅。

怪罪煤气很容易，要找到补救之法就困难得多了。日光煤气灯需要安装特别的设备，而且要消耗大量的煤气，因此很昂贵。未来的图书馆可能会采取电灯照明。如果这种电灯功能稳定，价格又适当，那么它将给未来的公共图书馆带来很大的福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不仅是图书馆，甚至家家户户都能用上电灯，届时书虫们必将载歌载舞，举手称庆了。虽然煤气的燃烧并不会造成危害，但它可能引起爆炸与火灾，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禁用煤气灯。再加上煤气对书的破坏已经得到英国各大图书馆馆长的普遍承认，因此，人们规定图书馆禁用煤气灯。

电灯在大英博物馆阅览室投入使用已经有好几个月，给读者带来很大的福音。但由于电灯的灯光并非均匀散射，因此必须找到特定的角度，才能获得愉快的阅读体验。电灯运行时发出的滋滋声也令人反感，掉落的白色高温粉末会烫到谢顶读者的秃头，更是让人讨厌。烫头的弊端（1880）最近已经完全消除，方法是在每盏电灯下放一个盛灰的容器。要使用电灯，您还需要习惯白色的灯光，否则就会感到不适应。尽管有这些缺点，电灯还是为学生们带来了天大的好处，不仅能使他们在冬天多学习三个小时，还能让他们充分利用大雾天和阴天学习。而以前，这样的天气根本不能读书。[13]

如果持续暴露在高温下，即使没有有害气体，书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如果只有高温，没有煤气，书籍封面的皮质可能会失去天然的油脂，进而导致书籍封面脱水，最终彻底毁坏。因此不能把书置于房间的高处，因为只要是热气，必然会上升，虽然对下面的读者来说温度很适宜，但对上面的书来说肯定会烤坏封皮。

保存书籍最保险的方法就是精心呵护，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孩子如果被关在空气不纯、过冷过热或过干过湿的地方，一定会生病。书也一样。

假如一些有关修士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有些世俗世界保存下来的书，到了主的国度只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这类故事可能是俗界神父杜撰的，用来否定托钵修会修士们的博学多才，因为大字不识的俗界神父向来和托钵修会的修士水火不容。一个故事这样写道：“1439年，两名穷极一生收集图书的方济各会托钵修会修士去世了。按照当时流行的看法，他们死后立即被引至天国的法庭接受审判，身边还带着两头驮满了书籍的驴子。到了天国门口，守门人问：‘你们从何何来？’二人答道：‘来自圣弗朗西斯创立的一家修道院。’‘噢！’守门人说，‘既然如此，你们就由圣弗朗西斯审判。’于是，守门人召来圣弗朗西斯。这位圣徒看到两名修士和他们笨重的行李，就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书。‘我们是方济各会托钵修会修士’，两修士谦逊地回答，‘这点书是献给新耶路撒冷的一点心意。’‘你们在世时依照书中的教导行善了吗？’圣徒严厉地追问，其实，他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为人。两位修士结结巴巴地回答说书读得还算够多，圣徒便当场宣判如下：‘你们受愚昧的虚荣心的引诱，搜罗了大量书籍，违背了安于贫困的誓言，忽视了职责，违反了教规。故此，惩罚你们在地狱之火中阅读你们带来的书籍，直至生生世世，永永远远。’话音刚落，空气中便燃起熊熊大火，地面裂开一道燃烧的缝隙，瞬间就把修士、驴子和书籍通通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