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虚执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无所偏爱,对待万物像对待用草扎的狗,任其自生自灭。圣人无所偏爱,对待百姓也像对待用草扎的狗,任其自作自息。老子认为,“道”是无为的,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是自然生死寂灭。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神灵之类的主宰。天地只是自然的存在,不会对某物有所偏爱。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是体察“道”的本体。这里是将“道”的作用延伸到万物相处之道,以及治国之道,是“道”在不同层次的不同表现。
刍狗,草扎的狗,祈祷祭祀所用。狗是“六畜”之一。上古祭祀用狗肉。后来,改为用草扎的狗,祭祀用完就抛弃了。人们把草做成狗,并不对它有所偏爱或重视;祭祀完了就扔掉,也不是对它特别仇恨或轻视。
仁,仁义。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互相争雄,连年发动不义之战。诸子百家号召仁义,要为政者以“仁义”治天下。但这“仁义”作为政治口号可以,真要具体落实实在是个难题。对百姓来说,这口号并无实际意义。宋襄公讲究仁义,在战争中不擒二毛,不出击渡河才一半的军队,其实是迂腐之论,只会沦为笑柄。即如佛家宣称“众生平等”,几千年来众生从来不曾有过平等。因此,老子叹息“大道废,有仁义。慧智出,有大伪”。
由此看来,“不仁”是老子对自然的基本看法。“天地不仁”,本是自然之道。天地生养万物,本是无心,故无所偏爱。“以万物为刍狗”,并不是出于仁爱之心而生万物,而是任其生长消亡。从天地的立场,视万物与人类,何尝有分别,有偏爱呢?
所以,圣人所为也无偏爱之心,而是效法自然对待百姓。事实上,号召以“仁义”救世者,不过徒托空言,以逞一己私欲。标榜“仁义”者,往往以自我为中心,以权代法百姓遭殃,这其实是最大的不仁。历代帝王创业之时,或许以仁义为口号,等到了身居皇位之后,便以百姓为“刍狗”,任其生死寂灭。
庄子在《天运》篇中对此有所阐释:“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靓而多责。”人们拿来彰显的仁义,不过是先王治理国家的一种观念,就像临时居住的旅舍,只可以住一个晚上,不能拿来当成教条使用。住的时间长了,就会受到责备。庄子并不反对仁义,但他认为仁义之上还有一个更高的理念,那就是“道”,也就是终极真理,也就是“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的大爱无疆。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淈,动而愈出。多闻数穷,不如守中。”天地之间,岂不像是一个大风箱?它空虚而不枯竭,鼓风越多,越是生生不息。政令繁多反会使人困惑,不如保持恬淡虚无,内心虚静。
老子为了说明“道”之公平,指出天地万物生灭变化,并不是有谁主宰,有意为之。万物秉承自然而生,乘虚而来还虚而去。物质世界就像一个大的风箱,因为各自受到外力的作用,在永不停息的变动中循环旋转,相互作用。
“橐龠”,风箱。用的时候,鼓风以助人。不用的时候,便悠然止息缄默无声。天地之间电闪雷鸣,风霜雨雪,皆是阴阳二气激荡所致,万物生生不息,无不依赖于此。如果把天地比作一个大风箱,那么人体就是一个小风箱。风箱的作用在于使炉火更旺。运用这个道理来修身治国,则会生生不息。
具体来说,就是要“执虚”和“守中”,反对躁动和多言。虚,并非不动,而是反对躁动,躁动则火灭。目的在于保持永恒的生命活力。多言,比喻鼓风次数。“多言数穷”,是说鼓风速度太快反而起不到预期效果。“不如守中”,发挥风箱的作用,要始终把握火候,使之恰到好处。老子反对多言,多言即有为。主张不言,不言即无为。这一思想贯穿全书。就治国而言,统治者要虚怀若谷,不可妄动扰民。政令繁苛,只会加速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