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盖哈特·霍普特曼

（1862～1946）

德国剧作家、诗人，1912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获奖理由：表彰“他在戏剧领域中丰硕而多样的杰出成就”。

文学的盛宴语言的狂欢

上学的第一天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上学第一天的阴影变得越来越浓重。

圣诞节后的一天，母亲突然对我说：“等春天到了，你就该上学了。这是一个孩子必须要做的正经事，你得学会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也就是说，你必须努力学习，学习！否则就会成为一个废物！”

你必须得上学！必须上学！

母亲宣布这件事以后，我非常震惊。自己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是已经成为那样的人了吗？对此我真的不能理解。过去的自己跟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不同呀，永远这样活下去，是我一直以来唯一的，出于本能的愿望。

自由、平安、快乐……为什么人类总想着成为另一副样子？

难道父母要夺走我现在的生活，用各种“应该”和“必须”取代吗？难道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脱离一种尽如人意、完全适合的生存形式吗？

我真的无法理解这件事！

让我用我不习惯的方法学习，既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也非常不实用，我一向精力充沛，朝气蓬勃，说起街上的方言就像说母语，就像掌握父母说的标准德语一样容易。不过，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当中有着无法估量的智慧成果，当时作为一个孩子，很难体会到这点。

如果不去学校，我会不会长得更快、更棒、更充实呢？

最糟糕的是，我感受到了灵魂上的痛楚。父母肯定知道这一切会给我带来什么阴影，我曾经百分百地信赖他们的爱，而他们却要把我送到一个陌生的、令人恐慌的地方去，难道这不是一种驱逐吗？

他们认为有责任把我关在一个房间里，完全无视我只能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无拘无束的行动中才能生存；他们还认为自己有责任把我交给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儿。已经有人提醒过我，这个老头儿用手打孩子的脸，用棍子打孩子的手心，甚至扒下孩子的裤子打屁股，留下鲜红的印记，还说以后准有我受的！

可是，无论我怎么抗拒，上学的第一天还是来临了。

第一天上学的路，我已经记不清是拉着谁的手走过的，只记得自己当时怀着恐惧畏缩的心情，走着一条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路。然而，当我半个世纪后再去寻访那座古老的校舍时，竟然发现一眼就能从“普鲁士皇冠”的窗口望见它，这令我非常惊讶。

上学途中，我一度很绝望。送我上学的人哄着我，说了很多好话。她在学校门口把我一个人留在集合队伍中，我不得不忘记绝望，迷迷糊糊地顺从了。

在新生等待的短短时间里，即将同甘共苦的小伙伴们相互打探情况，很快就混熟了。当我们簇拥在学校前厅的时候，一个如蛆虫一样的坏蛋靠近我，看出我很害怕，便施展他的暴虐本性，极尽所能地描述学校的情况，给我增添了许多恐惧感。而实际上，他知道的并不比我多。

这个坏小子将老师比喻成专门惩罚学生的差役，他说：“你说话，他打你；你不说话，你打喷嚏，他也打你；你擦鼻涕，他也打你……只要他大声喊你，就是要打你。千万要注意，他一跨进教室就会打人！”

看到我听信了他的话，脸上充满恐惧并哭丧着脸时，他显得很开心，更加起劲儿地用那些人们在街头巷尾使用的方言唠叨个没完没了。

一个小时后，我回到家里，高高兴兴地与父母一起吃饭，还不停地跟他们吹牛，随后比平时还要开心地冲出家门，奔向童年时代尚未失去的无拘无束的世界。

事实上，那所乡村学校，还有那位上了年纪的坏脾气老师布伦德尔，都没有毁掉我——我的生活空间没有被夺走，我的自由和生活乐趣也依然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