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士和国王的女儿
中士被派去守卫国王的军火库。哨所离兵营很远，对面有很大一片沼泽地。中士肩扛长枪围着军火库巡逻放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听见从沼泽地传来一阵阵喊叫声。
“听着，守卫军火库的中士！”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要是你还长着人心，就请过来帮我一把！”
“哨兵不准离开自己的岗位！”中士回答，“等我下岗后再帮助你，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此时此刻我需要你的帮助，要不然我将永远地陷进泥沼！”女人继续恳求。
“管不得后果究竟怎样了，”中士心想，“要是我前去救助，必然会被关禁闭或者降为士兵，可是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把长枪靠在军火库的墙上，奔向沼泽。他向前跑了二十来步，看到泥沼中露出一颗女人的头。她长得妩媚动人，眼睛像两颗闪耀光芒的珍珠，这样漂亮的脸蛋，中士在睡梦中也未曾见到过。中士使劲想把女人拉出泥沼，然而她纹丝不动。
“请为我祈祷祝福，我就能脱离沼泽。”女人请求。
中士为她祈祷祝福，她立即轻巧地走出了沼泽。更奇怪的是，她的衣服丝毫未湿。中士将她搂在怀中，扶着她走向军火库。
他们坐在地窖的泥炭盖顶上，姑娘告诉中士说：“我是国王的女儿，我的国家在大海对面，是妖魔捉住我，将我禁锢在芬兰的沼泽中。你的祈祷祝福拯救我摆脱了妖魔的控制。现在我要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请收下这只钻石戒指当作纪念，一个月后来码头接我。妖魔想把我弄到他家，希望你能与我同行，不过那个泥腿子老家伙肯定不会同意。再见，一个月后在码头再见。”
他们拥抱、亲吻，互表爱恋和忠诚之心。国王的女儿起程返回她遥远的祖国。岗哨换岗后，中士回到兵营，他未对任何人说起国王女儿的事，也没给伙伴们欣赏姑娘赠送的戒指。
一个月悄悄地过去了，中士请假获准。他在约定的那天快步赶往码头，去迎接国王的女儿。一条陌生的帆船朝着码头驶来，中士无比激动，他以为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可是泥腿子老家伙不守信用，根本不按事先答应的去做。他装扮成将军的模样同中士说话，偷偷地在他的身上扎了一针安眠药。在即将与公主会面的时刻，中士忽然倒在长凳上，熟睡得同死人一样。公主的船靠了岸，她急着去见未婚夫。可是中士在长凳上酣睡，公主想尽一切办法都未能将他弄醒。
“我就这样把他带上船吧，”国王的女儿果断地做出决定，命令侍从们将中士抬上船。
侍从们正要执行命令，装扮成将军的妖魔走了过来，喊道：“你们要把我的士兵抢上外国船？这是不能得逞的！”
公主明白这是妖魔的鬼把戏。她弯下身子，在中士的耳朵旁轻轻地说：“魔法使你沉睡，我已无法把你带走，一个月后我们再在这里相会。不过你要提高警惕，别让任何人靠近你，以免第二次上当受骗，中了诡计。”
公主的船扬起风帆，向远海驶去。中士从酣睡中醒来时，公主的帆船已远离海岸。不过他牢记公主对他的告诫，下一回一定会提高警惕。
光阴似箭，一个月又过去了，中士请假获准，重新奔向码头等候同心上人相见。这一次奸诈的妖魔变成一条狗，将安眠药塞进中士的裤腿。国王的女儿离船登岸后，又一次发现小伙子躺在长凳上酣睡。
公主无法带走自己的未婚夫，只好又一次对着中士的耳朵轻声说：“一个月后我第三次来这儿接你，不过那是最后一次了。你一定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被安眠药弄得昏迷不醒。”
一个月后，中士申请退役，因为他已为国王整整服务了十年，退役申请立即得到批准。在约定的那一天，他站在码头左顾右盼，注意不再上当中邪。可是这一次妖魔变成一只燕子猛地向他冲来，在他的帽子上扎了一针安眠药，随后高高地飞走了。国王的女儿上了岸，千方百计地想唤醒中士。她哭泣、祈祷，都无济于事。
最后，她又冲着未婚夫的耳朵轻轻地说：“我再也不能回来接你了，尽管我多么地愿意再来。不过你拥有我赠给你的戒指，我将永远属于你。今后你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到我的国家去，我在父亲的王宫中等候你，请快快来到我身边。”
中士醒了，公主的帆船已驶到遥远的天边，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的欢乐和幸福已经永远失去，像我这样的穷中士哪有可能航行到大海彼岸，最好的办法也许是了此一生，免得痛苦一辈子。”
中士向渔民要了一根绳子，想到森林里上吊寻死。他在一棵长着结实树杈的栎树下停住脚步，看看怎样才能将绳子挂上树杈。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大雨倾盆。中士蜷缩着身子在栎树下等待大雨过去。栎树的树根一半长在墓石下，从那儿传来一阵阵吱吱的惨叫声。
“是什么东西在那儿吱吱作响？”中士想。
他走了过去，看到许多条龙崽子爬来爬去，吱吱地呻吟，因为雨点正打在它们还没有长鳞片的光秃秃的身上。中士想：“我即使全身湿透也无关紧要。”于是他脱下军服，盖在龙崽子们身上。
远方传来啪啪的拍翅声，一条骇人的双头龙正从天而降，它停在墓石上，四只眼睛直盯着中士说：“喂，年轻人，你来到我的窝边太叫人高兴了。现在我要把你撕得粉碎，喂养我的孩子，因为我今天出去捕食一无所获。”
“请撕吧，”中士响亮地说，“我不计较怎样死去，因为我就是为了寻找死亡才到这儿来的。”
龙崽子们从军服下发出请求：“好母亲，请不要伤害他，因为他以伟大的仁慈将军服盖在我们身上，自己却淋得像只落汤鸡，而他本来可以轻易夺去我们的生命。”
双头龙沉默了一会儿说：“感谢你救了我孩子的性命，请说吧，你需要什么报酬。只要力所能及，我将全力以赴地帮助你。”
中士介绍了自己的身世，问龙能否把他带到大海的彼岸——国王女儿的身边。
“完全可以，”龙回答，“我正准备到那个国家去探望亲戚呢。”
第二天，双头龙为小崽子们准备好食物，自己吃饱肚子，然后请中士骑在背上，腾空而起，飞向国王女儿的国度。双头龙在空中疾飞，一朵朵白云排山倒海般地落在后面。它载着中士，飞越大海和高山。
“请往下瞧，”龙说，“你瞧见城市没有？”
中士向下一看，回答：“海边有一座城市，那儿尖塔林立，窗户闪烁光芒。”
“被妖魔劫持的公主就住在那座城市里，”龙说，“我就要降下去了，并与你告别，请一定好好照顾自己。”
双头龙飞临地面，让中士从它背上跳进苔藓丛，然后又腾空而起，向高空飞去。中士徒步走向城市。城门附近住着国王的花匠，他正需要一名帮手，于是中士成了他的帮工。花匠是一个非常喜欢说话的人，中士从他嘴里听到许多宫中的情况。
花匠说，宫里住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公主，她有过无数苦难的经历，妖魔曾经控制了她，将她扔进芬兰的沼泽，自从一位中士救了她，她就发誓不嫁别的男人。国王的女儿三次乘船去接中士，不知为何始终没能接到他。听说就在这几天，宫里来了一位王子，他自称救过公主的命，一定要同她结亲。因为国王喜欢他，一星期后宫里就要举行婚礼了。中士听了王子求婚的消息，非常气馁。他夜不能寐，懊丧绝望。
“既然睡不着觉，”中士想，“我何不先给自己挖好坟墓？”
中士翻身下床，拿起铁锹，向森林里走去。他在一块沙质草地上挖掘坟墓，铁铲触到一块巨大的腿骨，紧接着又挖出一具巨人的骨架。附近刚巧有一座小墓地，中士收拢巨人的尸骨，将它埋入墓地。中士做完好事，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回到了花匠家。
“你到哪里去了？”花匠问。
花匠告诉他，宫中和城里处处装饰着黑布条，全国人民生活在恐惧和悲痛之中。一个外国强人已经入侵我国，他力大无比，勇猛强悍，顶得上十个国家的军队。他要求娶国王的女儿为妻。国王发出总动员令，武装全国人民，明晨将同这个强人在城外决一死战。人们都认为，国王的军队将被打败。那位打算同公主结婚的王子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逃之夭夭。
听了这些令人沮丧的消息，中士想：“既然这么强悍有力的人要强占我的未婚妻，我也无能为力，我还是挖好自己的坟墓，把它整修完毕。”
深夜，中士被巨大的撞击声惊醒，他看见一双巨人的脚伸进烟囱口，从上方传来洪亮的声音：“你把我的尸骨埋入基督徒的墓地，为我做了一件好事，我已做好安排，让公主归属于你，只要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你就会万事如意。请即刻到你昨天挖掘坟墓的地方，用铁铲不停地挖土，直到看见铜门，然后用脚踢一下门，说一声：‘以主的神力和指令，将门开开！’铜门打开后，请你走向地下大厅，给那儿的一匹马和一头狮子添些饲料。大厅角落里放着一只柜子，里面摆了一只瓶子，喝一口瓶中水，你就会变得同我一样高大和强壮。请你再到隔壁的房间穿上战服，佩好武器，然后跨上骏马，向外国强人勇猛地冲去。这样公主将永远属于你了。”
巨人说完就销声匿迹了。中士一刻不停地翻身下床，奔向森林，找到昨天挖墓的地方，挥动铁铲。铜门露出地面，他踢了一脚，念了一遍巨人教的咒语，果然铜门大开。中士步入门槛，不料跌进了深渊。他以为末日临头，可是却落在厚厚实实的松软草堆上。
中士看到一间石砌的大厅，里面放着两只大笼子，一只笼子里关的是一匹巨马，另一只笼子里关了一头正用舌头舔着毛皮的巨狮。中士给巨马加了草，也给狮子添了肉，然后奔向摆在墙角的柜子，取出瓶子，喝了一口强力水。他的衣服被撑破，发出刺啦刺啦的破裂声，中士顿时变成三十尺高的巨人，自觉力大无穷。
大厅隔壁是服装库和武器库。中士穿了一套闪闪发亮的铜盔甲，腰间佩带一把十尺长的宝剑。他骑上马，问道：“我们俩是否能战胜那个来自外国的强人？是否还要请狮子帮助我们？”
“不需要，我们俩能够轻易地战胜敌人。”马嘶叫了一声。
中士骑上马背，夹紧双腿，巨马腾跃三下，就到了城外的战场。巨马腾跃，地动山摇，老百姓还以为发生了地震。中士的铜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辉。人们惊恐万分，因为不知道他究竟是站在国王一边，还是为外国强人助阵。
外国强人率领着一支部队威风凛凛地来到战场。他向中士打过招呼，然后大声说：“你要同我打仗，还是想与我讲和？”
“先打仗，后讲和，如果有此必要的话。”中士回答。
外国强人手持长矛向他刺来，扬起漫天沙土。中士骑着巨马，一夹双腿，向外国强人直冲过去。他一挥巨剑，将强人砍下马背，割掉了他的脑袋。强人的士兵目睹这一切，纷纷抱头鼠窜。国王的军队紧紧追赶，杀死了大部分敌军。
中士掉转马头，不慌不忙地向城里骑去。国王和侍从们站在宫前向他表示感谢，恭恭敬敬地请他进宫，可是宫中没有一个房间能够容纳下松树一般高的巨人！中士决定接受国王的邀请，将马拴在大门柱子上，匍匐着钻进大门，来到刚刚够他躺着休息的院子中。国王和将军们同他热情交谈，国王说：“你拯救了我们的国家和城市，使我们免遭毁灭，给你什么报酬都不过分。请接受一枚骑士勋章做纪念，好让你在世界各地游历时不忘记我们。”
铜匠领着徒弟来到王宫，他们在中士的铜盔甲胸前钻了一个洞，挂上金光灿烂的骑士勋章。国王还命人从王宫的酒窖中抬出贮存白兰地的酒桶，请英雄痛饮。中士喝完酒，爬出大门，骑上马背，向城外疾驰而去。地面三次震动，巨马回到家中，可是谁都不知道骑在马背上的巨人去往何处。
中士走进大厅，将马关进笼子。他还告诉狮子，他们是怎样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外国强人。他喂好巨马和巨狮，走进大厅隔壁的仓库，看到挂钩上挂着许许多多男女巨人的服装，有丝绸的，也有丝绒的，绣着金线，装饰着宝石，华丽而高贵。此外，仓库里还有大量盔甲和名目繁多的武器。
中士决定使自己恢复普通人的形象。他从墙角的柜子中取出一只瓶子，里面装了能够使人缩小的神水。中士喝了瓶中水，立刻恢复到原先的身高。他的旧衣服已经破碎不堪，因为在他变大前没有及时脱掉衣服。他从巨大的针线盒中找出针和线，可是针粗得像铁棒，线粗得像麻绳。幸亏背包里还有普通的针线，他很快把支离破碎的衣服缝补在一起。下午，中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花匠的家里。
花匠在大门口与中士迎面相遇，热情地说：“你一整天到哪儿去了？要是你在家，就可以看到一场惊心动魄的格斗。外国强人的威力固然大，可是帮助我们打仗的巨人威力更出奇，他一挥宝剑就结果了外国强人的性命。现在全城居民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你快去王宫的院里看一看，那儿正在为欢庆胜利散发钱币，饮酒作乐。”
中士跟随花匠到了王宫院里。公主正从尖塔的窗口将钱币投掷给群众。在成百上千的人群里，国王的女儿当然辨认不出自己的未婚夫。
几天后，花匠慌慌张张地从城里归来，对中士说，王宫和城里又挂起了黑布条，因为那个外国强人的兄弟前来进犯我们的国家，他比他哥哥更加凶狠残暴，国王的军队明天将向他开战。中士听到这些消息后，急忙赶到地下大厅。他先喝了一口强力水使自己变成巨人，然后穿上用黄金制作的防护服，跨上狮背，奔赴城外的战场。
来自外国的强人已经率领他的部队在那儿等候。这是一个长相怪异的巨人，两只眼睛活像一对大水桶。他冲着中士雷鸣般地大吼一声：“你要打仗还是讲和？”
“先打仗，后讲和！”中士回答，骑着巨狮冲向敌人。
两个威力无比的巨人对阵厮杀，地面颤动不已。中士一挥宝剑，来自外国的强人被劈成两半，当场丧命。巨狮一声吼叫，把敌军吓得落魄丧胆，四处逃窜。中士又一次被请到王宫的院里。这一回国王授予他一枚镶嵌宝石的大十字勋章，还请他喝了一大缸朗姆酒。
中士送回狮子后，又恢复了原样。他回到花匠家，花匠忙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不来观看两个巨人的搏斗？你说你当过兵也参加过战争，可是对战斗为什么漠不关心？现在王宫前正为欢庆胜利向平民百姓分发钱币，我们一起去看看欢乐的情景。”
王宫的院里挤满黑压压的人群，国王的女儿正在分发钱币。中士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索要钱币，公主看到了他手上光辉夺目的戒指。公主的面孔先是苍白得像一张白纸，紧接着又变得如草莓一样鲜红。
她跪在国王的身边说：“我看到了把我救出芬兰沼泽的那位中士。”
公主将中士领进自己的房间，中士向她讲述了全部经历。花匠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急忙回家告诉妻子，他亲眼看到自己的雇工被前呼后拥地领进王宫的内室，受到贵宾一般的款待。
中士讲完故事，公主激动无比。她说：“走，我的丈夫，快将这一切禀报我的父亲，告诉他你怎样骑在龙背上越过大海，告诉他正是你先穿铜盔甲、后着金护身服，两次战胜国家的敌人，等他知道了这一切，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我的经历这样离奇和冒险，”中士说，“他未必会相信。”
“可我们总得告诉他是谁除掉了外国的强人嘛！”公主说。
她走到国王的身边，详尽地讲述了中士的经历。将军们站在国王的周围。
“难道那些都是真的？”国王听后深表怀疑，“他还不及帮我们打仗的那个巨人的小脚趾长呢！”
中士听了国王的话后说：“既然你不信我的话，就请看看我变成巨人后的样子吧！”
他又奔赴地下大厅，求助于强力水的威力让自己变成巨人，然后穿上金制护身服、骑着巨马回到王宫。
“现在该相信了吧？”他问国王，“难道你依然认为我还不如巨人的小脚趾长？”
宫里人都拥到他的四周，向他投去钦慕的眼光。可是国王提高嗓门说：“我的女儿不配给松树一样高的人做妻子！”
“好的，一会儿就配了。”中士回答。
他将公主扶上马背，掉转马头，向宫外疾驰而去。大地颤动三次，谁都不知道他们去往哪里。中士带领公主进入地下大厅，公主喝了一口强力水，一转眼也成了巨人，并穿上夹金线的真丝外衣。中士搀扶公主上了马，自己用狮子当坐骑。大地又颤动三次，他们回到了王宫的大门前。
“现在相配了吧，难道你还有意见？”中士问国王。
“现在看来你们已像盒子与盖子一样相配了。”国王表示认可。
公主攥住中士的手问：“要是我们就这个模样举行婚礼怎么样？”
中士对此不持异议。就在王宫主楼的阳台上，牧师为这对年轻人主持了结婚仪式。婚礼酒席摆在草坪上，婚礼舞会也在室外举行。在这个王国里，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如此盛大欢乐的婚礼。
花匠坐在最后一桌的主位上，指一指中士对妻子轻轻地说：“谁会相信那位英雄昨天还是我的帮工哩！”
人们尽情地跳舞直到婚礼结束。一对新人自始至终和大家在一起，他们还不时按照自己的愿望，一会儿变成巨人，一会儿又还原成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