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湖的灰色童年
两天后,亲戚来了,妖精早已考察过桔乐唯一的堂叔,也趴在他家的房檐下观望过那一家子的生活。
妖精对童湖说堂叔一家绝对是善良厚道的,会善待桔乐的。和你的堂叔完全不一样。
桔乐求堂叔隔日再走,他还有一些事要做。堂叔答应了,童湖也借此想要初步了解一下堂叔。
一大早,桔乐和童湖去咕哝湖捡了很多田螺,大力和妖精也来帮忙。
接着,他们开始搓面团烤饼干,桔乐的脸蛋被面粉涂得雪白,很是可爱。
直到中午,一大锅香喷喷的蒜蓉辣酱爆炒田螺以及上百个芝麻饼干终于做成功了。
田螺送给汪詹两家,他们各收容过桔乐一个月。芝麻饼干分成了二十份送给被桔乐整蛊过的小孩子。
童湖陪着桔乐登门造访。邻居们都欢喜地接过了桔乐或是感谢或是致歉的小礼物。
桔乐不吝言辞,对做过的捣蛋坏事一一表示歉意,邻居不计前嫌。
童湖有些感触,她以为有些硬心肠的邻居会拒绝桔乐的好意,但没有人这样做。童湖很早辍学打工,饱受社会的欺骗和打压,很多时候不会用好意揣度他人。
——或许,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所想的那样坏,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童家由千羽和童优接受饼干礼盒,童优摸了摸桔乐的小脑袋,叫他保重。童太太被桔宝吓得还未缓转过来,依旧躺在病床上。
桔乐去鼻涕虫家的时候,鼻涕虫当着面吃了一块饼干,拍着手直呼好吃。
桔乐对他说:“小虎儿,你爸爸妈妈的床底下没有山怪和毛虫,也没有绿眼睛的野兽,不会有强盗一样把你抱走,你也不会在洞穴里长大。这些都是我骗你的。”
虎儿妈妈惊讶地说:“怪不得,抱小虎儿进我房间的时候,他就哭不停,也不肯跟妈妈睡,闹得那么厉害,是你这小子搞的鬼呀!”
桔乐对虎儿妈妈低头致歉,虎儿妈妈却笑了。她没有怪桔乐。
马家堂叔非常亲切和蔼,他对童湖心存感激,并把自家的住址和联系方式都给了童湖。他们在第二天一大早离开了。
大力骑了一辆奇怪的三轮车追上桔乐将一个包裹递给了桔乐,抱着他嘤嘤地哭了起来。
“又是整人的玩意儿吧,桔乐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这些东西了。”童湖对他说。
“不是整人的东西,是自保的,遇到坏人时大有用处。”
童湖能感受到桔乐道歉之后全身的放松感。人在做错事后还有机会补救是一件多么庆幸的事情呀!
童湖对桔乐不愿跟着自己生活感到伤心和失落,妖精说这是桔乐善解人意的地方,“他知道这样会增加你的负担。桔乐再怎么淘气顽皮,心思是极其细腻的。”
桔乐拥抱了大力、天鹅、妖精和童湖,他抱童湖的时间要长一点。
“姐姐,我会给你写信的。一想到心里有话要说给谁听,第一个想到的是你。我终于明白了,有一个能写信的朋友是有多好呢。还有,能被你们关心和爱护,桔乐好幸福。”
“桔乐,姐姐这几天有你的陪伴也好幸福。”
童湖和妖精看着桔乐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万般不舍。
等大力把天鹅叫去帮忙,只剩下童湖和妖精时,她请妖精教自己风笛的救人方法。
那只叫风的妖精没来得及教她,自从她离开那幢别墅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你确定要学,用风笛救人会损你二十年的寿数,还有其他的后果。”
“不管二十年还是四十年,只要能救醒千洵就算立即死也值得。”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九岁的时候,我对生活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了。之后的每一天都凑活着过,直到现在,终于能做一件有意义的事了。”
“难道,你认为你和大力帮我解决七件冤案是无意义的吗?你供养你的姐姐念书无意义?你给桔乐过生日告诉他真相让他卸下了心头的负担,这些通通都是无意义的吗?活着就让你这么难受?”
“是。就是这么难受。我每天都拼命地对自己说努力,加油!努力,加油!可是,我依旧缺乏动力,我没有信心,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是你要我活下来的!
妖精把手放在童湖的肩膀上,“我教你那首救人曲。”
半个月后,贺千羽和他的弟弟以及一大群医疗专家护工和佣仆搬去了桔乐家,门牌上的字已换成了“贺宅”。
第二日,等拜访的人走了,童湖带着一盒自己做的土豆饼敲开了贺宅的大门。她目前暂住在大力家。
“我对你撒了谎。”童湖对千羽说:“我七岁去堂叔家不久后就认识了千洵。他请我吃过土豆饼。”
千羽领童湖去了千洵的房间,在一楼的客房里,背光,很凉爽。马家的房子是无妖镇最好的一幢。不管哪个房间都很舒适,布置得很温馨。
千羽要童湖多讲一些小时候她和千洵的交往故事。
他和父母对千洵关心得太少。
尤其是他的父亲,把千洵送去了他们家开的孤儿院用来提升他的名誉。
这一点,千羽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
七岁时,童湖去了醍醐镇的堂叔家。
堂叔对人对事很冷淡,对生活提不起热情。处处碰壁,总是处于失意的坏运气中。童湖的父亲发达时,能帮他的总是不遗余力,但堂叔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抓不住任何机遇,所有事落在他手里都会造成不尽人如意的结局。
堂叔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倒霉,运气差。不说生意上的事,就在情感上,老天也从未眷顾过他。
本以为娶了如花美眷,原来是个悍妇恶霸。刚开始,他和妻子相处不错,可是不到半年,野兽就是野兽,妻子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她对堂叔的一切都不满意,从开始的挑三拣四到刻薄讥讽,继而毫不客气地辱骂。这一点,倒是和童太太极为相似。
恰巧,堂叔和童先生也极其相似,是“妻管严,耙耳朵。”对恶霸妻子完全没有回击和招架的能力。愿打愿挨,做牛做马。
堂婶要打堂叔,她长得牛高马大,很像农场里那头肥壮的母牛,堂叔则像找不到果子吃的瘦猴。
童湖亲眼所见,有一次,堂叔跪在洗衣盆里清洗堂婶的衣裳,堂婶提起一瓶开水壶毫无预兆地砸向堂叔的脑袋。
开水壶当场爆炸,堂叔被炸得一头扎进洗衣盆里。四岁半的堂弟吓得嚎啕大哭,童湖捂住乱蹦乱跳的心,赶紧拨通了医疗求救电话。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男家暴女多不胜数,女家暴男也确实存在而且相当恐怖。
童湖从未见过如此丑恶的脸孔,对她来说,童太太已是最恶毒的典型,其实还有更胜一筹者。永远不要以为你见到的经历的是最糟糕的,其实你还真没见过更糟的。
童湖也因为拨了求救电话被堂婶狠捶了一顿。她毕竟和堂叔不一样,童家能提供一些生活费给堂婶。堂婶看在钱的份上不会下太重的手,至少不会拿滚烫的开水壶砸向童湖的脑袋。
可是童湖在堂叔家吃不饱穿不暖,晚上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冬天寒如骨髓,那种冷掉牙齿的钻心痛楚至今想起仍旧不寒而栗。
还好,鹿仔年龄虽小,却是个小天使。他求堂婶要童湖去他房间里打地铺,等天寒地冻的冬天,就会叫她钻进他的被窝里。
不敢想象,有一年冬天特别冷,若是童湖依旧睡在地板上,很有可能已被冻死。
童湖要做所有的家务活,每天只能喝一点稀粥,一天三顿都是如此,偶尔会佐一些泡菜,能吃到泡菜的时候是堂婶心情最好之时。
有一次,童湖饿得直打滚,缩成一团,双手控制不住地使劲抓着肚皮。实在没法子,她吃了客厅里的卫生纸。
想想,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生活其实是幸福的。
那时的孤单和恐惧比起在堂叔家实在微不足道。
醍醐镇物资缺乏,天然的东西更是少得可怜,童湖难得有空闲的时候会去郊外觅食,可从来没有找到一块野生的莳萝,土豆和红萝卜更是没有。
有些人的园子里有鲜亮的水果,可是也栓了狂吠的恶狗。什么都期盼不了。
童湖好几次饿得头昏眼花。她记得,有个周六,等她搭上板凳晒好洗涤的衣裳时,从板凳上踩溜,就那样晕过去了。等她转醒时,发现鹿仔坐在身边望着她。
她坐起身来,额头还在冒着金星,肚子咕咕直叫。鹿仔从背后变出一块蛋糕递给童湖。
童湖一口气吞了下去。
鹿仔牵着童湖的手去了厨房,他悄悄地说:“爸爸妈妈都出去了。”
他对童湖指了指电饭煲。
有两节玉米。童湖二话不说,立马啃得光溜溜的。
虽然没有饱,不过已经很满足了。
童湖吃了鹿仔的午餐,鹿仔没有怪责她,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她。
童湖很害怕,堂婶的拳头不会开玩笑。她处于极度恐惧中,家里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若是堂婶回家发现儿子饥肠辘辘,那么,等待她的就是凶猛的拳头。
恐惧让人做傻事。
童湖敲响了两家邻居的大门,向他们讨要一些水果,邻居都以水果未成熟为由拒绝了童湖卑微的请求。
硕大的苹果和梨,红亮亮黄橙橙的,早已熟透了。不过四个果子而已,人性自私,世态炎凉。
童湖不敢敲第三家的门,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已走到街角。街角坐落着一间孤儿院。
她和千洵迟早要相遇的,命运的交集就在那一天开始。
生存都无法保证,还谈什么自尊心。童湖鼓起勇气敲响了孤儿院的大门。
开门的是贺千洵。那是孩子们午睡的时间,孤儿院里静悄悄的。
童湖向他讨要水果,他带童湖去了果园,摘了一大口袋给她。童湖的目光盯着绿油油的红薯叶子,垂涎三尺。
千洵又挖了一袋红薯和土豆给她,还在她的衣兜里装满了花生。
东西太多。千洵把东西装进背包里,提出送童湖回家。童湖吓坏了,拿这么多东西本就让她忐忑,若是回去碰上堂婶就麻烦了。
堂婶命令她不准和街上的小朋友们玩,不准透露家里的任何一点情况,若是走路风声,她会被一拳打死。
“有没有能吃的热的东西?”
“有土豆饼和玉米包子。”
“太好了。”童湖吃了两块土豆饼和玉米包子,馅儿里有肉,可香了。真想把这些东西也打包回去。
想喝一点水。童湖还未说出口,千洵盛了一碗排骨汤。汤里有肉末,童湖从未喝过这么可口的汤。
童湖从后院路过时朝宿舍里仔细瞧了瞧,小孩儿们正在午睡。童湖问千洵,“他们开心吗,能吃饱吗?”
千洵点了点头。
“我能不能住进来?”
“你的父母还在吗?”
童湖点了点头。
“他们有能力抚养你吗?”
童湖拿不准答案,只好什么都不说。
“那是图书室吗?书真多呀。”
“要是你有空的话,可以来这里读书。你最好从后门来,我和门卫汪叔打声招呼,你随时都可以来。”
“真的!”童湖填饱了肚子又交上了朋友,心里很开心,若是再有两个土豆饼和玉米包子就更开心了。
当千洵把童湖想要的东西拿给她时,她真的问了千洵一个问题:“你会读心术吗?”
千洵疑惑地看着她,邀请她六一儿童节来孤儿院看小朋友们的演出。晚上还有晚会。
“那天我可能来不了。可是我能够做一件事报答你。”
“什么事?”
“我能在儿童节晚上请萤火虫来孤儿院。九点钟好吗?到时候请你把院子里的灯熄了,就会看到很多萤火虫了,可漂亮了。”
“你还有这本事呀,那可真要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贺千洵,你呢?”
“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