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孩子他爸,这怎么办呀,清儿一个人跑出去了,这外面他人生地不熟的,不行我要去找他去。”宋清的母亲看完信,急得掀开被子要从床上跳下来去找宋清。
“孩子妈,你不要着急,你现在急急忙忙的去找也找不到呀,你先冷静下来,我想这是孩子自己的想法,我们先缓下来看看后面该怎么办。”
“可是,我怕他一个人跑丢了,再出点啥事。”
“孩子妈,你不要着急,咱儿子已经这样的了,还能出啥子事情,老天爷不是那么无情的吧。你呢,先冷静下来。其实我知道咱儿子要走,那么多年了,还能不了解咱儿子吗。那天和二灯的谈话他也应该全都听见了,虽然我并不是很想让他听见,可是我觉得这些事情他也应该要知道一下子了,毕竟他也是一个大人了,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了。”
“这事情怎么能让他听见呢,他长大了,可在我眼了终究还是个孩子呀,哎,咱清儿的命咋内苦呀,你说要是让我这老太婆得这病,我也就眼一闭,啥也不管了,毕竟我都那么大岁数了,可使咱清才二十几岁呀,真不该呀,”老母亲说着,眼泪又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宋清的父亲听着这话也是沉默了许久,然后缓声细语的接着说,“其实我知道清儿要走,昨天上午吃饭的时候我去里屋,看到桌子上面放了几张白纸,还有一支圆珠笔,然后看到清儿书包里面还漏了一截白纸,我打开就看到了这封信,当时清儿并没有写完,只是写了几个开头,我当时就想到清儿可能要出去,毕竟养他那么多年,还是能知道他的想法的,咱清儿太要自尊了,太犟了。小时候就是,下雨的时候情愿自己淋雨回来也不愿低三下气求同学衬他们的雨伞。”
“那还不是和你一样,你是老犟驴,他是小犟驴。你都知道清儿要走,你咋不看着他,晚上还睡那么死,你真想让咱清儿离家吗。”
“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想呀。他走的时候我也根本就没有睡觉,一直在装睡,他磕头的时候我也听的清清楚楚的,清儿走后窗户出去的时候,我的心也真是难受呀,真想起来拉住他不让他走,可是我还是得让他出去。那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让他最后的日子待在家里受苦,更不想让他待在医院里对着白墙叹气,对清儿来说,出去看看世界才是他自己的愿望。你还记得咱清儿小时候说的傻话吗,当时你听了就要骂他。”
“你说这,我还真想起来了,他小时候老是想着坐火车,去看高山,说自己以后老了就去环游世界,还说要是自己哪天得了不治之症就不在医院里面待着了,就要趁着最后的时间去看看美丽的风景,然后永远都不会忘记。可是那是他小时候说的话,咋能当真呢,孩子他爸,我真的放不下清儿呀,你咋不拦着他呢。”老母亲望着老伴,说着,“你让咱俩以后怎么生活呀,清儿咋生活呀,他又没钱。”
“钱的事你不要担心,清儿书包里有钱,我把咱买种子的两千块钱放进去了,还有咱那个粮补的银行卡也放进去了,密码也告诉他了,那是你的生日,清儿知道的。二灯的钱我没动,等过几天还给他,他赚点钱也不容易,还要盖房子讨媳妇呢。”
老母亲听到这里,心里稍微平静了一点,可还是难受。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把那封旧信也放到清儿的书包里面了,不管有没有可能,我还是抱着希望,想让清儿知道他自己的身世,不想他留下遗憾。”老父亲说完这些,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向远方,东边的天空开始变的有些鱼肚白,窗户上面的露珠也被染成了白色,成了一颗颗透明的白色泪珠。
当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面的时候,宋清才明白什么是家的温暖。
凌晨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连扫马路的大叔大妈们都没有上班。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身上连一个显示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宋清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远处渐渐的亮起来的天空说。
“不知道爸妈看到我的信会怎么想,希望你们不会太难受,是儿子不孝顺。”
大街上突然刮起来风,吹的宋清瑟瑟发抖,宋清连忙裹紧自己的衣服,看到旁边有个小胡同,就走了进去,胡同里面风没有那么大,也不是那么冷,宋清就抱着书包靠着大门在别人家的门槛上坐了下去。
“天还没亮透,不管这是哪里,就让我在这里眯一会吧,谢谢了,等天亮我就走。”宋清对着红色大木门小声说着。
慢慢的宋清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回到了家里,和父母坐在一个桌子上面吃饭,一大桌子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父亲母亲也是很高兴,当然还不止父母还有自己的妻子,妻子秀外慧中,还有儿子,儿子天资聪颖,大家其乐融融共聚一堂,好不安逸。宋清沉浸在梦里面,那里的自己没有生病,那里的自己福气满满,宋清想一直待在那里,永远也不要出来,梦里才是自己想过的日子。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时的宋清是幸福的,虽然只是一场梦时间是那么短,但对于宋清来说,能有个地方逃避现实,即使只是一瞬间也会让自己感到愉悦吧!
此时的天空还是有点灰暗,太阳并未完全漏出来,只是有一点点余光先到来,照亮了东方的一片小云彩,灰暗的云便开始变红,由下到上,一点一点地过渡,这个景色如此之美,美的无法形容。云彩完全变成红色之后,太阳也升起不少了,它便又开始变成白色,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是一下子就转变过来的,就像早起看天空,刚刚看还黑乎乎的,一转眼之后天就亮了,连打鸣的大公鸡都来不及反应。也是从这个时间开始这个小小的县城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各家各户的小孩子也都在父母的催促下不情愿的离开被窝;早餐店的老板也急急忙忙的推开自己的大门,让早餐的香气飘散出去,毕竟自己的小屋子根本装不了这么多的香味。还未注意,大街上的清洁工大叔大妈们已经开始工作了,随风四散的树叶也开始整齐的聚成一堆,等待着下一个秋季的来临,毕竟对于它们来说,每年只有一次随风飘扬的机会,要是有哪个调皮的孩子把它们撒向天空,它们倒是会高兴的,就是大叔们会很暴躁的拿起扫把来追孩子。
平平常常的一天,小县城的人们过着平常的日子,有人开心有人愁,有人得意有人忧。
宋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的还挺香,毕竟做了那样美好的梦,任谁都一样会睡的很着的把,所以他根本没有留意天已经大亮了。
红色大门里面的小孩子已经整理完毕准备去上学了,开门却发现门口坐着一个人。他立马转身说,“妈妈咱家门口坐着一个叔叔,啊,不对是个大哥哥,你快来看一下。”孩子的母亲听到了呼唤向着大门口走来,果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自己家的大门口。
“你先去上学,我来处理”,孩子母亲对着孩子说。
孩子哦了一下就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上学去了。
这边宋清由于太困了,并没有被母子的对话吵醒,还在沉沉的睡着。
“小弟,醒醒,醒醒。”大姐在宋清肩膀上拍了一下。
“宋清醒了过来,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天都亮了,旁边还站着一个大姐,连忙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对着大姐说打扰了打扰了。
“没事,不打扰,这天还怪冷的,你咋坐在这里睡着了呀,看你这样不会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夜了吧。”
“没有,没有,也就是刚刚清晨,我看外面风大,天还没怎么亮,想着进胡同里面躲一会,哪知一下子睡着了。”宋清还是很不好意思,摸着头在笑。
“你说也是,这么冷的天,要是在外面冻着了咋办,既然到了我家门口就是咱姐弟俩有缘,你还没吃早饭的吧,要不到大姐家吃个热饭再走。”大姐说着把大门给推开了。
“谢谢大姐的好意,还是不了吧。这已经打扰到您了,再去给您添麻烦多不好,再说我还要赶时间去车站,真不能留下吃饭,还望您见谅。”
“这样呀,你说这,那你等下。”大姐说着,转身进入了家里。
宋清也不知道大姐要干什么,就一个人傻傻的站着。
过了一会,大姐出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咸花卷,还有一杯热茶。
“来,拿着,不要嫌弃大姐的手艺,这花卷看着难看,吃着可香了。”说着把花卷塞到宋清的手里,宋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热乎乎的花卷放到自己手里面的时候才想着去拒绝。
“大姐,这不好吧,还给我拿花卷吃,有点太不好意思了。”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不是没有吃早饭吗,先吃两个花卷,充充饥。”
宋清看着大姐,冰冷的手一碰到热乎乎的花卷就被这热气给感染了,从皮肤到血液,从手掌到心脏,一股暖意在全身流动,宋清很感动,甚至于有点想哭,还好他抑制住了。
“谢谢大姐。”他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对着大姐说,“好吃,真好吃,和我妈做的一个味道。”
“嗯,合你口味就行,这杯热水也给你,喝点,别噎着了。”
宋清几口就吃完了一个馒头,意识到要去车站了,就说,“大姐,谢谢您,我现在要去车站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然后对着大姐鞠了一躬。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那你路上慢点,姐就不送你了,再见。”
“再见,大姐。”宋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好馒头和热水走出胡同。
大姐也关上了大门,走了进去。
“刚刚你和谁说话呀?”大姐的丈夫问道。
“一个乡下来的孩子,在我们门口蹲着睡觉。”大姐说着把早餐端上四方的木餐桌。
“你赶他走了呀?”
“没有,我本来是留他在这里吃个早饭的,结果他要去车站赶车,所以我就拿了两个花卷给他吃。”
“我老婆啥时候变这么好了,以前门口路过的也不少,咋不见你给人家送东西吃。”中年男人说着,拿起花卷夹了一根咸菜放到了花卷里面,咬了一口。
“一乡下来的孩子,孤苦伶仃的,也瘦瘦巴巴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就想起了以前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也是刚来县城,也没钱,躲在人家的屋子下面避雨,结果雨还没有下完,就被人家赶走了。想起来真是一阵心酸。”大姐说着,望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倒是,你这样一说还有点感伤的。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从此就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大哥一脸坏笑。
“又开始耍贫嘴,赶紧吃,吃完去上班。哎,问你个事情,我们这里的汽车站里面一大早就有班次吗,那孩子说要去赶车。
“现在吗,我想一下,现在的话,只有去乡下的车子,去其他地方的都要九点以后。”
“嗯,那好吧。”大姐也没有太多去思考宋清说去赶车的事情,开始专注的刷着手里的碗。
两个花卷下肚,宋清已经没有那么饿了,也不是很困了,精力也恢复了一点,看着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心情也好了起来。
“刚刚的大姐,真是个好人,要是每个从她家门口路过的人都给两个花卷,那大姐每年要做多少花卷,会不会给大姐吃穷了,”宋清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宋清并不知道,他是唯一的一个受到大姐照顾的人。
街道上面,各种早餐花样繁多,吃的有烧饼,煎饺,油条,大饼,包子,喝的有稀饭,胡辣汤,豆腐脑和妈糊。
宋清看着这些,感觉肚子还不是太饱,就朝着早餐铺走去,要了十个烧饼,一碗胡辣汤,胡辣汤是半掺的,一半胡辣汤,一半豆腐脑,上面放上几个咸咸的黄豆。
“还是县城的烧饼和胡辣汤最地道。”宋清说完,把烧饼撕开放到胡辣汤里面去,用筷子压着,在心里默数二十个数,一个不多数,一个也不少数,“这是时候味道才是最好的。”
宋清大快朵颐的吃着,以前每次路过这里,他都会按照这样来一份,今天他多要了几个烧饼,防止景区里面不好买吃的。不一会,宋清就解决掉三个烧饼,把六块钱交给老板,之后把其他烧饼放到了书包里面,刚放进去,宋清感觉到不对劲,书包里面的东西怎么变多了,什么东西鼓鼓的,宋清把那东西拿出来了一点,才看清那是一叠钱,绑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纸。
宋清觉得不对劲,就连忙拉上书包从早餐铺里走了出去,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清儿,我是爸,你到外面好好的玩,不要惦记家里,我和你妈没事的,这两千块钱你拿着,出去玩不能没钱,银行卡是咋家的粮补的卡,里面也有几千块钱,你先拿着用。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老爸尊重你的决定,出去好好玩。那封信也在,它是属于你的。爸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以后怎么样,最后你一定要回来看看你妈妈。”
宋清看着纸上面工工整整的字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爸,原来您都知道呀,那为什么不阻止我呢,爸妈呀,儿子对不起你们。”宋清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望着家里的方向说。
此时的宋清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傻最傻的人,自己想着逃离,做了一堆事情,却没发现父亲早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没有怪罪自己。“我做错了吗,我不应该出去的吗,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心安理得,却没有考虑到父母亲,他们那么大的岁数了,母亲身体还不好,她真的不该再受这样的折磨了。可是我又不甘心,我真的不愿父亲再去受别人的捉弄,不愿看到他为了借钱把自己的尊严丢在地上被人家踩踏。若是我回去,父亲也还会这样做。我是得了恶疾,时日不多了,却也不想让父亲再那样做了,相比较而言,我还是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方法。”宋清坚定了一下,擦干了眼泪,“爸妈,我答应,不管。怎么样,我最后会回去的,因为那是我的家。
宋清慢慢的站起来,向着车站走去。
这一路不管风雨如何,宋清也要走一遭,毕竟还有这样一个没有实现的梦想。
太阳的威力慢慢变强,照的人身上暖暖的。
汽车站在县城的边上,去车站的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和宋清同路,人们都是从对向走过来向着县城走去,农民们用扁担担着不同的东西去农贸市场卖钱,老母鸡在竹子编的圆筐里面扑腾着翅膀,小黄鸭茸茸的相互挤压着想去啄木头箱子角上的碎米粒。一个老大妈抱着一只大公鸡,大公鸡的头上带了个布套,脚上绑上红色的绳子,就这大公鸡还不老实,大妈只能更紧的抱着,防止公鸡伸开翅膀飞起来。
宋清看着他们,觉得很有意思,以前他还从未见识过大清早的县城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景色。他看着大叔挑的小黄鸭,觉得很可爱,就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却被大叔给阻止了,“你这青年,摸俺的鸭子干啥,你想买呀?”
听了大叔的话,宋清感觉给大叔赔不是,“大叔,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小鸭子很可爱,我不买。”
“那不买你可不能摸,这鸭子金贵着类,别白看它现在一点点小,以后长大都是能嬔双黄蛋类。”大叔有点气愤的说。
宋清陪了不是,连忙闪人了,害怕大叔继续说道。
其实宋清一直不知道他们这些农村的农民是从哪里学来做生意的本事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庄上也有会做生意的人,平时农闲就去城里卖卖东西补贴家用,有时候比种地赚的钱还多呢。那些不会做生意的就干瞪眼看着,毕竟羡慕不来,这个时候他们就会说,“庄稼地种粮食,只能饿不死,没法赚大钱呀。”
宋清的父亲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种了几十年的地,深知大地脾性,懂得因时制宜,每年收粮食都会比人家多出个一袋半袋,相比较而言,宋清的父亲从来就不会羡慕那些会做生意的人,“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我不羡慕人家富有,我只想种好自己家的三亩一分地,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老父亲喜欢说这样的话,他从来不羡慕别人,他知道这几亩地来之不易,从来没有荒废过它们,也不让地里长一根杂草。
宋清也想起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农民不种地,还去干啥呢,种地是农民的天职,可不能忘本呀!”每次宋清说人家都出去做生意,建议父亲去试试做生意的时候,父亲就会这样说。父亲曾经也建议宋清不去上学去种地,让宋清选一条路,那时候宋清没有认识到种地的重要选择了上学,主要是自己还放不下学习的心,父亲尊重了想法,便开始起早贪黑,比以前更加的勤快,甚至把同村别人不种的地都揽了过来,只是为了能到最后收麦子的时候别人可以给两袋麦子。
还好那个时候国家免除了义务教育的学费,才不致老父亲更加的辛苦。宋清也是把父亲的辛苦看在眼里,努力学习的同时也不忘空闲时间帮父亲干活,可终究还是个孩子,起到的作用太小了,农忙时节也只能去帮忙送送茶水饭食。
皖北都种小麦,每到阳历六月初就开始收麦子。以前收割机并没有那么多,很多地方照顾不到,像宋清家这种地方还是人工打场用石磙轧麦子,弄好的麦子一袋一袋排成一排,就像排兵布阵一般,宋清喜欢费劲去挪一袋袋麦子,使它们按照一定的形状排列,有时是角型,有时是圆形。角型是攻击队形,宋清会坐在第一袋麦子上面,手里拿着大木叉子,想象自己就是大军的首领,背后一袋一袋的麦子就是自己士兵,然后面对敌方的人马,大喊冲呀。宋清也喜欢把满包的麦袋一个一个隔开放,自己呢就去玩跳马的游戏,有时候还跳不过去弄倒了麦袋,它们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到了下去,这时宋清就没招了,麦袋太重了,压在一起他根本扶不起来。
宋清有些年头没有经历这些了,上大学出去了几年,而且近几年大家都开始用联合收割机收麦子,不用手工了,收割机还是方便了很多,机器跑过去麦子直接就出来了,剩下拿袋子装起来就好了。
以前每次收麦子都是宋清最开心的时候。小学的宋清每次放学路过地头都要仔细观看麦苗,等待着麦穗长出来,然后青青的麦穗昂扬向上,宋清就折掉几支,吃里面嫩嫩的麦子,又开始漫长的等待,等着麦子变黄变重,直到绿色的海洋变成浅黄色的海洋。这个时候宋清就喜欢自己一个人钻进去,找个隐蔽的位置躺着,看着蓝蓝的天空上漂浮的云彩,看的困了就睡会,很多次都睡过头了,直到父亲来喊,宋清才慢悠悠的从麦田里吗爬出来,身上头上扎的都是麦芒,活像一只刺猬,父亲也不说宋清什么,只让他注意时间,不要太晚了。可是这个时间并不能持续太久,麦子一旦变黄就快要被割了,不然长在地里麦穗会一个一个掉下来的。
终于有一天,时间到了,每家每户的劳动力都回来了,小生意也都不做了,小卖铺也都不开了,男女老少齐上阵,能干活的割麦子拉麦子,不能干活的就送送茶水送送饭。百十号人一起割麦子的场面真的很壮观,人们都弯下腰,从远处根本看不到,就看到一行一行的麦子倒下了,却丝毫不见人影。年青力壮的割得快,岁数长一点的割的慢,有时候年轻人都割到头又拐回来了,年纪大的一行还没割完,年轻人嘲笑长者,长着回答,“岁月不饶人呀,让我年轻个二十岁绝对比你快。”年轻人笑着并不语,又低头快速割起了麦子。
那时宋清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父母拿拿东西。等到父母回去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地头,看着自己家地里摞在一堆刚割倒的麦子,防止别人给拖走了。
等麦子全部割完就要拉到麦场上面去,麦场是事先准备好的,一般都是提前半个月就要准备好。选一块地找牛拉着石磙在上面一圈一圈的转,直到把地轧的光溜溜硬邦邦的,这样麦场才算完成。割好的麦子堆上去,一层一层均匀的摊开,开始用木头棍敲打,这也是一个费时间的工作,需要人们几天不停的敲,还要不时去掂一下麦秆,让麦子落到最下面。还有一种方法也是用石磙,拿个小一点的石磙在铺好的麦子秸秆上面来回转圈,把麦子压出来,这个方法相对快一点,却很累人,也容易把麦子压到地里面,就露个小头,所以在收完麦子以后一直能看到有人蹲在麦场上面,走进一点才能看出来他是在挖陷进地里面的麦子,这种麦子一般都要用水冲洗,用来换西瓜吃。
等麦秸秆上面的麦子全部掉下来的时候就要把麦秸秆用很大的叉子全部挑起来垛在一边,等收完麦子拉回家烧锅。除去了秸秆,麦场上面也还是有其它的东西,有很多麦糠和麦芒。尽管这样,宋清还是喜欢向着堆成堆的麦子跑过去,赤着脚跳进去,然后一步一步爬到麦堆的顶端,有时候是一头扎进去,不过那太难受了,头上都是麦芒,很痒。
去除麦糠和麦芒就要看天了,因为要找一个有风的日子,要扬麦,用木锨铲起麦子向着天空顺势抛起,麦糠和麦芒就在大风的作用下飞远了,就剩下圆圆饱满的麦子还在。扬麦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是那么麻烦,扬几亩地的麦子,胳膊要疼好久的,好天气可不等人呀,大家都是一口气干完。
到这里麦子终于是单纯的麦子了,没有其他的杂质。不过还是要看麦子干不干,很湿的含水量高的麦子没法储存,只能继续放在太阳下面晒,直到一颗颗麦粒肤色有点变黑无比纯粹的时候才能真正的装到袋子里面。晒麦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一周到半月的时间,然后每天晚上都要有人睡在地里看着麦子,防止被偷。
宋清很喜欢和父亲一起睡在漫地里面,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自告奋勇的要去睡,父亲不放心总是陪着。对于一直在房子里面睡觉,在野外睡觉真的很好玩,就像郊游一样。由于地湿,睡觉的时候都会先在下面垫厚厚的一层麦秸秆,再铺一层塑料布,放上被子,最上面还得再盖上一层塑料布,天上也会下潮气,上面不盖塑料布,早上起来眼睫毛上面都是露水,头发上都是露珠。每次这个时候宋清都要等到很晚才睡,那边父亲的打鼾声已经响起了,宋清还在看着美丽的夜空,鉴于看过几本普及科学的书,他知道哪里是银河,知道哪里是北斗七星,不睡觉便一颗一颗的数着,一颗一颗的连接着,想象着不同的星星,认识的叫它的名字,不认识的就临时给他起个名字,一个接一个直到迷迷糊糊的睡去。
对于宋清而言,这夜空也是他这一生看过最美丽的景色了。
漫天星河映入眼中,更印入单纯孩子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