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孩子
上了车,沉默取代了昨日的温存。
辛星始终望着窗外,看着街景后退,一如往昔,又非往昔。隔阂,是争吵过后必不可少的产物。她忽而开始怀疑,结婚这个决定是否做得过于感性而仓促了。辛星虽向往浪漫,可浪漫至死的爱情只能是精神食粮,而无法取代现实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成年的个体,理性才该占据主导地位。尤其是像辛星这样,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个体,唯有把持着理性,才能一往无前……
“沈流川……”终是辛星先开了口,“跟我谈恋爱,是不是很辛苦……”
适逢红灯,沈流川转而望向她:“双向的才是恋爱,小星,如果觉得辛苦,那一定是我们用的方式不对……”
辛星惨淡地笑了笑:“可是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去寻找正确的方式呢?又或者,谈恋爱,真的有正确的方式吗?”
许是母亲的突然到来令她心生厌闷,又或许,是今天的阴郁天气,惹得人心沉沉,总之,一切好像都变了。变得愤懑不平,变得像极了天边的一朵云,飘忽不定,时聚时散。
这几天沈流川睡得不多,整个下午又因为陈嘉的事,本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此刻他突然就觉得有些累。于是开了车窗,灌了些冷风进来。他惯性地想要从车格里取香烟,摸了半天才想起烟早已被自己扔了。
辛星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由得心头一沉。她不确定沈流川这一系列的动作是不是意味着结局,她本能地紧了紧外套,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的某处。
见状沈流川关了窗,绿灯亮起,车子平稳地往前行驶,一路上二人没再说话,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到了车站停了车,解开安全带后沈流川倾身吻上了辛星,像是积聚了许久的势能在一瞬间爆发,这吻来得铺天盖地,如狂风,如骤雨……
有没有正确的方式不重要,生命的道路上谁不是摸着石头坎坷过河?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情不知所起,即便是生于淤泥,也可以努力不染尘埃。
辛星本想推开,奈何沈流川力气实在是大,这也是第一次见识到沈流川的蛮横。他的吻起初如磅礴大雨,落入心中,而后化作热泪从眼角滑落;后来辛星卸下防备,那亲吻便薄如蝉翼,轻飘飘硬生生为辛星带回了笑意……
最初的负隅顽抗,最终成了爱的缠绵悱恻。
冰释前嫌,如濯清涟,翩翩然像极了春日里蝴蝶的振翅,这种喜悦又好似劫后余生,令人喜不自胜。
这世间很多感情,无法用语言言明的,有心之人总能轻而易举地用心传达。沈流川想了一路,也下了一路的决心。似是喝了醇香的酒,醉意浅浅,便携着这微醺的心意,将爱情、将未来牢牢地抓进手中、藏进心里。
“我们不需要寻找,小星,我把我的真心给你,这就是最正确的方式……”
不远处铁轨上一列高铁飞驰而过,转瞬即逝,如光阴似箭,似岁月如梭。爱情是滚滚历史长河中的亘古不变,而历史是片段,是碎片,折射出一段又一段的沉浮。
辛星将脸埋在沈流川肩窝,借着路灯的晦涩明暗,将一颗心亮堂堂地展开在沈流川面前。
“沈流川,”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总爱以他的名字开头,像是某种虔诚的仪式,像是一封情书的落款,工整而又好看,“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们领证结婚,给我们的爱情,一个崭新的生命……”
沈流川终于也露出了崭新的笑意:“好……那我们得把爱情当成孩子来养……”
把爱情当做孩子来养?还真是新奇又贴切的情话……
到了候车大厅,辛星一眼便望见了人海中的陈娟。辛星带着沈流川向她走去,刚好她抬眼的瞬间也看见了辛星,于是起身拎着大包小包向辛星走来。
陈娟的出现,本就在沈流川的意料之中。只是在沈流川模糊的想象中,陈娟应该是一副刻薄模样,而不是像眼前这个中年妇女一般,安安静静,甚至还有些畏畏缩缩。
可是生活就是这么欺软怕硬。若是像那些老一辈的农耕文化者,停留在物质需求上而还未考虑到精神层面的,倒也还好,一日三餐温饱,与人沟通交流也不会瞻前顾后;可唯独像陈娟这样的,读过些书有点文化,可她的这点文化又不足以支撑她饱满她的精神世界。尤其是长久以来的婚姻不幸以及多年前的丧夫之痛,令她无法再与这个世界正常接轨。她的痛不在于死了丈夫,而是在于失去了物质支撑和长久以来的抗争。
本就势单力薄的人,忽然间连物质支撑都失去了,又何谈生活和梦想呢?于是陈娟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对任何人都竖起了尖刺,像一个囚徒,像一个疯子……
“阿姨您好,我是沈流川,小星的男朋友……”
一听到“男朋友”三个字,陈娟的眼中顿时有了光:“你好,小星跟我说起过你,你是大学教授吧?”
沈流川有些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着回答说“是”。
接过陈娟的大包小包,沈流川带着两个女人上了车。穿过城市的霓虹,车内三人各执一事。
辛星问她:“妈,你吃饭了吗?”
“吃了,在动车上随便吃了点。你们呢?”
沈流川接过话:“我和小星都还没吃呢,不然阿姨您跟我们一起再去吃点吧?”
陈娟支支吾吾,似是在纠结该不该应下,直到辛星附和了沈流川“一起去吧……”,陈娟才爽快应下:“那好吧……”
沈流川就近找了个小餐馆,炒了几个菜。
餐桌上陈娟问起结婚的事,便询问起沈流川的家庭结构和情况。一番盘问下来,陈娟似乎十分满意,主动从包里拿出了户口本交给辛星,而后又拿出了一个红包,大概一厘米的厚度,交给沈流川:“我家小星从小就要强,流川,以后小星,就要麻烦你照顾了……”
辛星怎么也没想到,初次见面,陈娟竟如此猝不及防地触动了她的心弦。她没有说话,只觉得胸腔内闷得慌。
沈流川接过红包,谢过了陈娟。心想着这母女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至少此刻在沈流川看来,陈娟的种种举动除了对辛星若有似无的顾忌之外,一切都无可厚非。
后来辛星给陈娟夹了块肉,只见陈娟欲迎还拒,而后也夹了一块到辛星碗里。沈流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母女关系,觉得奇怪又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打着圆场。
后来辛星手机响了,沈流川瞥见“青云”二字,辛星拿起手机就去了外面接电话,餐桌上便只剩沈流川与辛星两个人。
“流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辛星出去后,陈娟似乎挺直了原本佝偻的身躯,说话的气势也与先前差了那么几分味道。沈流川有些意外,又不好多说什么,便回答:“还没确定,晚点跟小星商量一下再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不能随随便便定了,您说是吧?”
“嗯,你们自己决定……我们小星,是个好孩子。自从她爸走后,她和我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了,流川,小星有时候脾气倔得很,你多让着她点,啊……”
“嗯,您放心……”
一番交谈下来,陈娟的形象在沈流川心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一跃从自私自利的刻薄妇女,变成了为女谋利的苦情母亲。沈流川不确定,这样的认知转变是对还是错,亦或者,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