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直觉或预感产生实验的观念
在前一节中我们讲到实验方法依据的步骤是“直觉”,“理智”与“实验”。
由直觉产生实验的观念或假设,换言之,就是对自然现象的预料的解释。实验的最初启发是一种观念,由观念才引起实验的要求。而理智或推理无非只按照这观念推理演绎其结果,然后将结果纳入实验证明。
所以一个预料的观念或假设,是一切实验推理必然的出发点。否则,我们既不能求知,也不能研究,而只能堆砌一些枯燥无味的观察材料。若没有预定观念去从事实验,必然会冒险行事。但是,我们也说过:另一方面,如果我们抱有成见地“观察”,作出的是坏的观察,结果也常常流于把空想当作现实。
实验的观念不是先天的,它决不是无缘无故地发生,它必须由外界的激发或偶然性触动,正如一切的生理作用一样。要对于事物产生第一个观念,必须先要看见这个事物;要对于自然现象产生任何观念,必须先观察它。人类的思想不能设想一个无原因的结果,所以看到一个任何现象,永远都唤起他一种因果的观念。所有人类的知识都是由果推因得来。完成一个观察之后,思想中就有了与观察到的现象的原因有关的观念;顺着这个预料的观念再加以推理,然后做试验来验证。
实验观念可以由一件事实的偶然观察,可以由一个实验的试探之后,也可以由既成的理论的必然结果来产生。这些我们留待以后再论。现在必须要注意的,就是实验的观念决不是从天而降或任意假定,而是必须永远以观察到的现实,也就是说以自然界作为根据。总之,实验的假设必须永远建立在先有的“观察”基础上。假设的另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这个假设必须尽量可能成立,并用实验来验证。事实上,如果我们进行假设而实验不能验证,那我们就越出了实验方法的范围,而陷入偏执的经院派的弱点。
关于完成了观察以后,并没有得出准确的规则可以使头脑里产生一种正确而有效的观念,成为实验者某种思想上的直接预感,去获得成功的研究。我们只能说观念一旦形成,就应当纳入任何实验者不能背离的确定的范畴和准确的逻辑规范,但是观念的产生却是突发的,其性质完全是具有研究者的个性的。这是一种构成研究者个人独创、发明或天才的特殊直觉。这一种新的观念的出现,恰如从事物中设想出的一种新的或不曾预料到的关系。当然,人们的才智都相近似,任何人都能够了解事物之间的某种简单关系,任何人的头脑里都可以产生相同的观念。但是,正如感官的迟钝和灵敏各人不同一样,各人的智慧也并不相等,事物中有些微妙的关系就只有眼光敏锐、禀赋较高、更有利于这种条件的聪明才智,才能察觉、了解和揭示出来。
假使事实必然会引起观念,那么,每一件新的事实就应当产生一个新的观念。这正是事实上常有的事,因为有些新事实,从它们的性质上就足以使得凡处在相同的知识修养条件之下的人,必然都得出相同的新观念。但是,也有些事实,对于多数人的思想都毫无用处,而对于另一部分人却有启发。甚至有的时候一个事实或一次观察对于某一个科学家可以许久许久不曾启发任何意义,忽然某一天对他呈现了一线光明,使他不同往常从这同一个事实上得到了新的理解,发现了全新的关系。这样,一个新的观念的产生犹如电光之一闪,犹如突然的启示;所要确实证实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科学的发明寄托于一种事物的直感,这种直感不仅仅是发明者个人的,而且还与他当时所处的精神状态有关。
所以,实验方法不能将新的启发性的观念给那些并没有这种观念的人,它只肯给那些指引他们得到新的观念的人,并从而对它们加以发展,以求从中获得可能的最佳结果。观念是种子,而方法是土壤,它按照种子的性质提供给它发育、繁荣、收获果实的条件。固然只有撒了种子的土地才能收获果实,同样,实验方法也只能借观念才能发展。单凭方法的本身是并不能产生什么东西的;所以有些哲学家过于推重方法的威力也是一种错误。
实验的观念是由思想的判断认为“事实必然如何如何”这样的一种预感的结果。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说,我们思想里存有自然规律的预感或直觉,不过我们并不知道这规律的形态。唯有实验才能告诉我们这一形态。
怀有新的真理的预感的人是很少的;在一切科学研究领域中,多数人只能发挥和追随少数人的观念。那些有所“发现”的人正是新的而丰富的观念的创立者。通常都称一件新的事实的认识为“发现”;但我却以为是与发现的事实有关的新观念才是实在的发现。事实本身无所谓大或小。所谓一件大的发现,指的是某一种事实,它一经出现于科学界,就产生了光明的新观念,它足以消除掉许多的愚昧无知,而且指出了许多新的方向。另外一些事实,尽管也是新的,却只指点了很少新的东西;这些只算是小的发现。最后,还有一些新的事实,尽管观察分明,却丝毫也没有向人们说明什么意义;这些暂时只能算是科学上孤立而贫乏的事实:我们又可以称之为原始材料的事实或未加工的事实。
因此,发现是一种新的观念,它由一件偶然获得的事实或其它原因发生。所以世间决没有一种教人发现的方法,因为哲学理论不能将发明的直觉和正确的思想给那些不具备这些修养的人。正好像对声学或光学理论的认识不能教出一副精确的耳朵或一对好的眼睛一样,如果你根本就没有耳朵或眼睛。不过,好的方法可以告诉我们如何发展并善于应用我们的天赋才能,而坏的方法就足以妨害我们获得良好效果。这样,科学上最可宝贵的创造天才常常因坏的方法而减少或甚至于窒息,而好的方法就能够使之增长与发扬。总之,好的方法促进科学的发展,使科学家避免他在真理的探索中遇到的许多导致错误的因素。这就是实验方法可以为自己确定的唯一目的。在生物科学中,这个方法的作用比其他科学更为重要,因为生物科学研究的现象十分复杂,而这种复杂性一进入实验阶段,导致错误的因素就将更加增多。虽然如此,即使按生物学的观点,我们也不要把实验方法当作完美无缺的东西,我们必须规定几条一般原则,这些原则就是:可以指导那些从事实验医学研究的人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