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前人研究
“晒”在粤语语法研究中早就备受关注。一来是语义上具有特殊性,二来是普通话里没有一个完全对当的成分。张洪年(1972/2007:168、170)把香港粤语的“晒”/ʃai33/视为“介乎补语和词尾之间”的“一个独特的虚词”,意思是“全盘概括,一体皆然”。以后许多相关的论述(如李行德,1994; Matthews & Yip,1994; Tang,1996; 欧阳伟豪,1998; P.Lee,2012 等),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展开的。这点会在第3节里再做讨论。至于南宁粤语“晒”/ɬai33/的功能,则由白宛如(1985)明文揭橥。她留意到:“晒”在南宁粤语中除了“全部”的意思外,还有另外两种职能,“一个是相当于广州话中表示完成的动词词尾‘咗’,另一个是相当于广州话句子末尾的语气词‘嘞’。”(白宛如,1985:140)林亦、覃凤余(2008)对此补充了大量例子。一直以来,对“晒”的研究都围绕着它的量化功能展开,对其历史来源的兴趣比较缺乏。Yue-Hashimoto(1991:306)属于例外。她认为粤语这个词可能和苗语的/sai2b/“所有”有关,可惜没有进行深入的讨论。
香港粤语的“齐”/tʃhɐi21/是一个表“齐全”义的形容词。它能以补语的身份出现在述补结构中,但对于左侧动词的配搭有较大的限制(见第3节),还不是一个成熟的全称量化词。南宁粤语情形就不一样了。林亦、覃凤余(2008:290)指出:南宁的“齐”/tʃhɐi21/“与普通话的‘全’、‘都’、‘光’、‘完’相当,用来概括动作所涉及的整个范围和对象”,发展出量化的功能,而且在很多情况下,已经取代了原来表全称量化的“晒”(林亦、覃凤余,2008:325)。
“了”在现代香港粤语里并不是一个口语词,但它却以完整体助词的身份出现在早期粤语口语文献(十九世纪初至二十世纪初)中,有liu、leu等读法。Cheung(1997:155)认为文献中的“了”可能只是一个训读词,因为它违背了粤语母语者的语感。郭必之(2012)根据田野调查得来的资料,指出广西地区有多种粤语方言用“了”做体助词(包括完成体[perfect]助词和完整体[perfective]助词)。早期粤语文献上所反映的,应该是真实的情况。“了”很可能在早期粤语中存活过,到了二十世纪初才被其他体助词取代。
综合上面所述,前人对粤语“晒”“齐”“了”的研究,有两个特点。第一,主要由共时层面切入。这点在探讨香港/广州粤语“晒”的语义特征方面显得尤其明显。相反,历时的考察相当缺乏,没有人以语法化的视角探讨过这几个量化词的来源。第二,讨论的方言以香港/广州粤语为主。虽然最近其它粤语方言(例如南宁)也逐渐受到关注,但论述的质量仍然没法满足严格的比较研究,好像“了”的量化功能就从来没报道过。我们认为:一些在共时层面中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如全称量化和程度量化的界线、“晒”在香港粤语句法层面中的异常分布等,或者都可以通过历时的考察找到解答的线索。利用历时分析反馈共时研究,是本文期待的其中一个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