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书女王:张爱玲的33堂写作课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时代是这么的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下笔如有神是怎么来的

“我自以为历史小说也会写,普洛文学,新感觉派,以至于较通俗的‘家庭伦理’,社会武侠,言情艳情,海阔天空,要怎样就怎样。越到后来越觉得拘束……为什么常常要感到改变写作方向的需要呢?因为作者的手法常犯雷同的毛病,因此嫌重复。以不同的手法处理同样的题材既然办不到,只能以同样的手法适用于不同的题材上——然而这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经验上不可避免的限制。”

——《写什么》(1944年)

01 >>>>

张爱玲一生写出了许多令人叹为观止的文学作品。她以自己的小说横空出世,又以孤寂遁世。她创作的小说充满了纠葛和缠绵、喜悦和烦恼、悲情和凄婉,令读者在她营造的生动感性的小说世界里,窥见人性的善与恶。

自从文学评论家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将张爱玲与鲁迅、沈从文相提并论后,国内就掀起了“张爱玲热”,而且张爱玲的文学作品、影视、传记等都长销不衰。

张爱玲常称自己是“小市民”,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她又绝对不愿将自己与小市民混为一谈。从她众多的作品中可见,她骨子里认同自己的家族身份,并且认为自己凌驾于小市民之上。

现实中,她不得不面对平民的生活,努力淡忘昔日家族的奢华,但这不能抑制她对豪门生活的向往之情。曾经身处豪门的生活细节和所受的文化教育,给张爱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些曾经的印象,就是她写作灵感的丰富来源。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有一种“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气息,她写的就是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关于写作灵感,张爱玲在《写什么》中写出了自己独到的见解:“生活空气的浸润感染,往往是在有意无意中的,不能先有个存心。文人只须老老实实生活着。然后,如果他是个文人,他自然会把他想到的一切写出来。他写所能够写的,无所谓应当。”

所以,只有不断迸发灵感,才能做到“下笔如有神”。

“灵感”一词,其实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从柏拉图的“神赐迷狂”,到18世纪康德的“天才”,都为“灵感”蒙上一层神秘的不可知的面纱。他们认为灵感与理性是对立的,而理性会割断灵感与生活中的实践的联系。

有时灵感会在大脑放松时突然来临,犹如一道闪光,一下打通思路。它是具有创造性和突发性的,迸发后一般时间很短,好似昙花一现。它能令人进入一种身不由己、欲罢不能的亢奋状态。

写作灵感是在写作过程中产生的特殊心理现象,就像茅塞顿开、文思如潮、艺术构思神速进展的心理状态。获得写作灵感一般有两种渠道:一种是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积累的丰富素材,在遇到特定刺激和启发时,就会引发灵感;另一种是在自己的经历和经验中,通过接触的生活,体会出人物所处的真实情景,从而激发出创作热情。

有些人不知道怎么寻找素材,大概局限于思想观念的狭窄。

生活中的道听途说、传统经典、传奇故事,都是可以拿来用的素材。

创作素材的收集,可以通过阅读、观察、听闻等多方面,把外界信息输入自己的大脑里,通过观察周围的环境,仔细感受事物的发展,把所见所闻转变成文学作品。

写作的思想来源就是从外界输入信息,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东西,变成自己的思想,其实就是一个思考的过程。这个过程,可以通过学习别人的写作方法,积累自己的语言,从而形成自己的写作风格。

倘若脑袋空空,即便有很多的想法和智慧,也没办法表达出来。

作者觉得没有灵感写作,或是觉得没有要写的东西时,就要去学习新的思想。灵感和思想是写不完的,一个方面有那么多的思想,且世间又有那么多个方面,怎么敢说自己写不出来东西?只是还没有去开发那些未知的领域,没有去思考不知晓的领域罢了。

解决灵感匮乏的方法是去体验,也可以听别人的言论,别人在一些交谈中,自然会流露出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观点。还有就是阅读书籍。书是聚集思想的地方,每个智者、哲人、大师们的思想都是通过书本流传下来的。

有时我们能为书中的一句话而感叹不已,或是为一个理论而拍案叫绝,这是因为自己赞同别人的思想。同样的一个道理,由不同的人去理解后再表达,就有了新的思想。

张爱玲在阅读方面是有选择性的,她只读自己喜欢的书。

自小她就涉猎古典文学名著,创作章回小说《摩登红楼梦》,其父亲张志沂具有旧式文化教养,会吟诗作赋,同时鼓励张爱玲作诗为文。

早在中学时代,张爱玲的书评习作就已经表现出自己独到的见地,她喜欢看近现代小说和流行小报,这都为她的写作积累了素材和灵感。

张爱玲的短篇小说《色·戒》就是一部利用现实素材创作的较为成功的文学作品。这是她根据当时一个很有名的案子写的。当时案子的女主角是一名交际花,她也有一个情夫,但不同的是,情夫遭遇暗杀没有死掉,放过了交际花,可是情夫的妻子却派人把交际花杀掉了。关于暗杀为什么没有成功,也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情夫早就察觉到了不对,也有人说是交际花告密了。很显然,张爱玲是同意第二种说法的,女人一旦被感动,就成了傻子,泄露机密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张爱玲在1953年就开始构思短篇小说《色·戒》,直到1978年发表,其间历经的时间颇长。在《惘然记》的序中,她谈到小说《色·戒》《相见欢》和《浮花浪蕊》时,说:“这三个小故事都曾经使我震动,因而甘心一遍遍改写这么些年,甚至只想到最初获得材料的惊喜与改写的历程,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

张爱玲的小说有一个能打动人心的地方,那就是她把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描写得绘声绘色,让人觉得无比真实。如小说《十八春》里,她把曼桢的母亲描写成相当势利的女人,让人感觉眼前就是有那么一位老太太,她既固执又腐朽。而这种人在生活中,也确实存在。

这是因为张爱玲的创作素材来源于自己的生活,它们符合真实生活的客观性。

文学艺术的真实性,是指按照生活的真相和本来面目加以反映,通过对生活的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使之带有普遍性,是对客观社会生活的必然反映。

02 >>>>

写作中的文学“真实性”与“写真实”是两回事。

20世纪50年代,文人们就为此进行了长期的激烈争论。文学创作活动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心理行为,不是仅写生活经验,单凭感观认识,难以从本质上界定“文学性”活动的特质。

有种“文学形象”就是“嘴在浙江,脸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个拼凑起来的角色”,但“大抵有一点见过或听到过的缘由”,无论写人还是写鬼神,都离不开“生活”这个原型。

当人们谈到文学的真实性时,都会轻松而自然地把哲学的功能强加于文学。

生活是文学的源泉与前提,这是确定无疑的。但文学反映生活,并非“写真实”,“文学”之真与“事实”之真,不是一个理论体系。哲学反映现实是依赖“事实”,而文学反映生活是摒弃“事实”,是用“虚构”这一基本手法,幻想一个建立在生活基础之上的、虚拟的、不真实的理想世界。

这里就有“生活的真实”和“文学的真实”的不同,在写作中加入艺术的创作手法,就体现出了其文学性。它虽然来源于生活,但又在生活之上。

一部小说写得催人泪下,让人流泪的并不是小说所写的事实之真,而是作品中人物的人性之真。人性之真才能让读者阅读时不由自主地被人物的所思所言所为吸引,进而情不自禁地融进人物的内心情感,与之产生共鸣。

张爱玲在《惘然记》中说:“在文字的沟通上,小说是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就连最亲切的身边散文……也总还要保持一点距离。只有小说可以不尊重隐私权,但是并不是窥视别人,而是暂时或多或少地认同。像演员沉浸在一个角色里,也成为自身的一次经验。”

文学之本真即人物天性的自然流露,亦可称“率性”而动,而不是静。随天性而动,任本体而动,这种“动”,就是本真。文学描写的是人之“欲”的率性而动,不是动的目的,而是动的本身,动的过程,魅力全在动中。

如果想写出好的具有文学性的文章和作品,那么就得去生活中实践,不断地从生活中汲取写作灵感。每个人都心存本真,每个人也都有虚伪。现实的不真实让人们活得也不真实,人们不甘心活在不真实之中。作者以现实生活为基础进行文学创作,无论是对现实生活进行微调,还是把现实生活完全推翻,或完全照搬,都是可行的。

还可以在创作中加入一部分纯虚构元素。如果大量的写作都完全依托于现实生活,会使作者显得胆怯和保守。作者在写作中,能发挥想象力,为人物设置一些细节,就能让现实中的人物原型抽离出来,将其刻画成小说里的角色,而不是该角色的人物原型。

张爱玲在《谈看书》中说:“有些作者兼任不止一家小报编辑,晚上八点钟到报馆,叫一碗什锦炒饭,早有电话催请吃花酒,一方面‘手民索稿’,写几百字发下去——至少这是他们自己笔下乐道的理想生活。小说内容是作者的见闻或是熟人的事,‘拉到篮里便是菜’,来不及琢磨,倒比较存真,不像美国的内幕小说有那么许多讲究,由于俗手的加工炮制,调入罐头的防腐剂、维他命、染色,反而原味全失。”

那么作者要如何处理收集的写作素材?

这是一个技术活儿。有的人觉得自己生活平淡,没什么好写的;还有的人有许多精彩且有意思的经历,但每次信心满满地提笔之后,写不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

困扰写作的根本原因,在于作者还需要学习如何处理写作素材,使之成为文学作品。

在此就有两类人值得学习。一类是记者,他们可以将所有体验得来的感受,转化为可以让读者阅读的文学;另一类就是编辑,他们的能力就是无论面对何种题材的文字,都能将其转化为读者喜闻乐见的作品。这种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获得的,需要加强练习的方面,有哲学思想、现实观察、经典阅读、写作技巧这四个,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侧重,这个侧重恰恰决定了作品风格的塑造。

一般的文学创作者第一次落笔所用的素材,几乎都来自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经历那么丰富,要把它们记录下来”,但是做起来很难,还会受困于“经历陷阱”,误以为只要自己经历很丰富、见多识广,就必然可以创作出好作品。

其实,从素材到作品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素材仅仅是构建文学作品的开始,虽然生活经历中有很多具有写作价值的人物、事件、场景,但是从纲目到故事,从故事到小说,需要融入文学创作的基本要素。

写作素材通过升华处理后,作者用自己对世界的看法,指引创作出来的人物,让人物行动起来,看到什么、留下什么,都要由真实的感情驱动,以笔代情,有感而发,并加入遣词造句、人物塑造、氛围塑造、故事结构等写作技巧。

阅读经典的作品可以帮助我们构建文学模式,获得的语言是积累个性和形成自己的语言体系的过程。

虽然虚构是写小说的惯用手法,但作者还可以更自如、更多地运用它。可以凭空虚构出人物和情节,也可以在现实生活的基础上稍作加工,对话、时间、天气等,都是可以虚构的元素。

简单来说,写作就是把头脑里的影像变成一个个的文字,这只是直抒胸臆的表达。再把这些散乱的文字写成有条理的纹路,便是思考。如果将思考与想象结合,编撰出新的故事,就是创作。最后经过艺术加工的文字,就成了文学作品。

03 >>>>

张爱玲是一个不愿被人控制写作的作者。

她的女性主体意识,主要来自自身的经验世界。家庭的环境让她滋生了反抗父权的意识,促进她形成独立自强的性格,她将这种意识和性格体现在小说之中。

写作也是一环套一环的,就像正在成长的作者,并不是一下成长为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一环套着一环构建起来的,关键是要“不求人”。因为自己喜欢,所以要去学习,然后用心去感受其中的奥妙之处,而后才能产生自己的体悟,把它们运用在文学创作之中。

每个人的人生各不相同,但情感是可以相通的。

写作能够带来表达、思考、创造的满足,想写能感动人的作品,如果一定要把现实表现在文学作品中的话,像马尔克斯那样的创作手法——用魔幻的现实主义来表现,是值得作者学习的。

小说,都是以人物为主导,作者要对“人”感兴趣,因为“人”都处于社会之中,所以情感就有了共鸣。在创作的文学作品中,虽然不能感动所有人,但至少有一部分人,能为作者创作的文学作品所感动。

如果一个人活着,总要找一件事来做,那么张爱玲喜欢的事情就是写作。

“写作也是为了愉悦自己。”如果真心热爱写作,那就别放弃写作。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用写作的形式固定下来,供自己和别人阅读,最初的时候张爱玲不知道写的是何种文体,只是迷恋写作。

写作可以说是张爱玲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她以写作为乐趣,同时也依靠写作生活。

张爱玲将其人生中的第一笔稿费,买了一支口红,取悦自己。

她说:“可以不施粉黛,可以素面朝天,但至少要涂口红。只要涂了口红,就能整个光鲜起来。”在张爱玲的生活中,她与写作已经是一体,她具备世俗的感受能力和世俗的眼光,我们能从她的文学作品中读出“烟火气”,好像她笔下创作的那些人物,都离生活很近。

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人生中很多大事都是在上海经历的张爱玲,内心也有一种深厚的乡愁情绪,她小说中的人物活动的主要场所就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

1942年是张爱玲的创作巅峰期,她仅用一两年的时间,以无比的才情和身上特有的气度,征服了战争中的读者,通过一种近乎冷酷的悲剧形式,叙述一个个悲凉的传奇。

她的文学作品中,处处可见爱情的虚假、婚姻的圈套、生命的脆弱,以此来揭示人性的自私、冷漠、扭曲,展现了一个在战火纷飞的传奇城市中,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故事。

“写反面人物,是否不应当进入内心,只能站在外面骂,或加以丑化?时至今日,现代世界名著大家都相当熟悉,对作者自己的传统小说的精深也有新的认识,正在要求成熟的作品,要求深度的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该是多余的。”张爱玲在《惘然记》中,写下了她对文学作品中人物塑造的思考。

确实,反面人物的塑造比正面人物更难,因为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衬托正面人物的形象。而现实生活中人性恶的一面,主要还是来自对自己“欲望”的满足。

这就给文学创作带来了难度。因为站在不同的立场,就会有不一样的表现。小说中的人物也有自己的思维,“善”与“恶”的写作也要表现得自然。

张爱玲在《写什么》中说:“文人讨论今后的写作路径,在我看来,是不能想象的自由——仿佛有充分的选择的余地似的。当然,文苑是广大的……文人该是园里的一棵树,天生在那里的,根深蒂固,越往上长,眼界越宽,看得更远。要往别处发展,也未尝不可以,风吹了种子,播送到远方,另生一棵树——可是那到底是很艰难的事。”

根据题材来创作文学作品,以最好的方式展示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和情感。写小说、写人物传记、写报告文学、写诗歌散文……对于作者来说,体裁只是一个载体,把有生命力的故事传递给读者,才是写作的动力。

有些题材就适合历史随笔类的,如果用诗歌来写,显然不合适。但如果用小说来写,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有人说,诗歌、小说、散文什么文体都写,似乎写得“杂”了。

作为作者,就不该专注于一种文体的创作,应该把自己所想表达的思想以最恰当的文体表述出来,不应被某一种文体限制。

张爱玲在《有几句话同读者说》中也这样说过:“我不会做诗的,去年冬天却做了两首,自己很喜欢,又怕人家看了说‘不知所云’。原想解释一下,写到后来,竟成了一篇独立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