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密谋
毕如龙听到旺火冰锅的异象,赶忙出了寝室前往待卫营,还没走出寝宫院门,就见侍卫营上方两道白光射向天空,隐约听见营房那边传来一阵惊呼声。待他赶到伙房时,却见一锅肉骨已经烂化,变成了稠糊糊的肉粥,正咕嘟咕嘟地滚沸着,奇异的肉香四散弥漫。
毕如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他突然间想起了韩德在山上的哀告,射杀神兽,灾祸降临,当时他的心思全在神奇的皮毛上,也不相信这种传闻,但此刻他有点踌躇了,手下人绝不敢拿此事哄骗自己,从旺火冰锅到肉粥翻滚只在片刻间,定是那两道白光的原故,这种异象让毕如龙心怀忐忑,他决定还是去自己的御厨房弄点晚饭吃。
毕如龙离开后,伙房这边立时热闹起来,卫兵们一哄而上,顿时盆碗交响,伙房前的空地上蹲坐了一片,唏唏呼呼地吃了起来,不时有人大叫美味、好吃。一拨卫兵吃完后,换防值守的时间也到了,钟仁和马玉带着另一班卫兵来用晚餐,他们两人一向比较听韩德的话,终于克制住了肉香的诱惑,让伙夫单另做了些其他东西吃了。
深夜里,山脚下的行宫兵营里一片寂静,劳累饥饿的官兵在饱食之后酣然入睡,只有毕如龙还在寝宫不安地走动着,尽管派韩德去打探消息,但他依旧身处两难选择。如果父王还不知山下发生的事,他便可带着侍卫回宫,可是回去之后事情再泄露了,他就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恐怕父王会立即动手。另一方面,假如父王已经知道一切,他就绝不敢随队伍回去,须得寻个借口拖延,这一拖就没日子了,意味着他要像孤魂野鬼一样生活在外边。事情到了那一步,恐怕没人再会站到自己这边了。
毕如龙在惶恐煎熬中捱了一夜,天快亮时才入睡,那时韩德已经进入了毕瓦城,他不敢走正街大道,而是在小巷中穿行,终于来到了国师相府的侧门,轻叩了几下门环,那门开启一道缝,他闪身而入,叫门僮头前速报国师。
彭喜瑞闻听山下来人,知道大事不妙,赶忙穿戴起来,挥退了下边的人,独自在正厅等候,一见来人是韩德,便明白王子定是闯祸了。他顾不上寒喧,直接将韩德引入密室,关好门就急问:“出什么事了?”
韩德一五一十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细述一遍,彭喜瑞听完顿了顿足,恨恨道:“扶不起的烂泥!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油!他这是要害死我们这些人啊!”
韩德道:“既然国师不知发生的这些事,那就说明国王也不知道,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彭喜瑞苦笑道:“你个糊涂虫啊!国王早晚都会知道的,到时王子为了保命,必然会将我们推到前面挡死,说是受我们唆使才干出这些事,到那时我们百口莫辩,单是藏了姣娘这一件事就够了。王子毕竟是国王的儿子,说不定一念私情之下,他还有活命的可能,我们呢?知道所有丑事的内幕,万难活命!”
韩德道:“我来时王子给了我暗示,意思是索性除掉国王。”
彭喜瑞冷笑道:“你也不用你那猪脑袋想想,就算除掉了国王,那下一步呢?毕如龙当了国王之后,第一个最想杀的是谁?”
一句话说得韩德冷汗直冒,他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口中道:“国师救我!”
彭喜瑞道:“起来起来,容我想想,不管谁当国王都是毕家的事,我们不过是他们唤来唤去的卒子,吃得还是卒子的饭,老夫年事已高,能享的福祉有限,原本是想早替王子做些打算,不料他如此沉不住气,反倒牵累了帮他的人,既然这样——”
话没说完,彭喜瑞象是陷入了沉思,韩德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下文,不敢有半点惊扰,彭喜瑞在密室中踱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住脚步说道:“这样,你再辛苦一下,马上赶到舒拉国去,找到姣娘,将她带离藏身地,为她另寻一处隐秘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回行宫,告诉王子,就说事已泄露,国王正在暗中布置,专等王子回城。”
韩德问道:“留着姣娘必是祸根,为何不干脆除掉她?”
彭喜瑞道:“事情还不能做绝,其一,国王如果查问此事,只要找不出姣娘便是死无对证,你我就安全了,王子若是听说事情败露,必然不敢再回城,我料他一定是去舒拉国找姣娘,我们就是让他找不到,没有活人,他就不能证明姣娘的事是受我们唆使。其二,这段家丑国王也不会张扬,估计他会默认王子流落在外,将来万一国王自己有个意外闪失,王子就会回来掌权,那就是堂而皇之,名正言顺,自然不会再去做杀我们灭口的事,到那时我们再把姣娘接出来还给他,他一定会认为我们藏人是在帮他。”
事关生死,韩德听得格外仔细,很快他就明白了一个事实,如果王子不敢回城,那他也就不能回来了,何时才能回来,取决于国师话语中的一个关键点,于是他低声问道:“国师,刚才说国王自己有什么意外闪失,此话怎讲?”
彭喜瑞长叹了一口气,仰头说道:“唉!想不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跟你们拴在了一条绳上,这么跟你说吧,如果国王追查此事,那么只要他在位一天,我们就永无宁日,不知道哪天脑袋就搬家了,与其这样,那就帮忙帮到底,我在宫中寻找机会,你们在外待机策应,意外闪失不能全靠天意,有时也得靠人力。”
韩德忙不迭地说:“国师高明,国师高明。”
彭喜瑞制止道:“行了,韩德你给我听好了,我也是在救你,此事万不可让王子知道,既便我们制造了什么意外,也要让王子相信那是真的意外,同样是王子继位,只有让他相信自己是顺理成章地继位,我们才不会有危险,如果他知道我们从中设计,那必然要灭我们的口。所以你此番留在外面,落草为贼也罢,占山为王也行,就是千万别和王子搅在一起。另外,你要让我能随时找到你。”
韩德重重地点头道:“国师放心,我全听明白了,我再不敢妄想成为王室的心腹,帝王之家的人原本就没心没腹,我们这些人只求自保,搭车吃饭就行了。”
彭喜瑞悠悠说道:“嗯,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总算明白精髓了,快去办差吧。”
韩德悄悄地离开了相府,一路向南,直奔毕舒两国边界。其实他心里有数,姣娘此时未必能到舒拉国,她不会骑马,只能坐马车,也不会星夜兼程,沿途必是晓行夜宿,这样算来两天走不了多少路,韩德断定姣娘今天一定在安马镇歇脚,前几天接她过来时就在镇上的悦来客栈投宿,姣娘极爱那里的客房和饭菜。
韩德放弃了官道,抄了一上午近路,正午时分他赶到了安马镇,在悦来客栈的二楼点了酒菜,一边倚窗而饮,一边盯着楼下往来的人流。
安马镇是一个交通重镇,它北通毕瓦城,南接舒拉国,东临青月湖,西至四国交界的菱城。过往客商、贩夫走卒多汇于此,所以这里馆驿众多,酒楼林立,倒是一个繁华的小镇。
时近黄昏,一辆独轿马车缓缓来到楼下停住,车夫跳下车去打帘,韩德一眼认出是自己手下的亲兵侍卫,待轿帘掀起,一个妖娆的身影落地,前凸后翘地扭进了客栈,立时惹来无数贪羡的目光,韩德一口干掉杯中残酒,恨恨地想,王子喜欢上如此招摇过市的祸害,还谈什么隐身逃亡,难怪国师要我将这狐狸精藏起来。
姣娘和扮作车夫的亲兵一同来到楼上,韩德向窗外侧了侧身,没有与他们照面,那两人便在临桌坐下来,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说笑,几杯酒下肚,两人的言行开始变得张扬,那名侍卫借着酒劲动了邪念,涎着脸色眯眯地盯着姣娘。
那姣娘天生就是男人肚里的虫,男人想什么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清楚明白,见到侍卫这副模样,便用兰指在他的额上一戳,浪声道:“瞧你这副饿死鬼脱胎的熊样,别急,等将来我在这安马镇开个妓院,让你这些饿鬼个个吃得饱。哈哈哈!”
姣娘仰面狂笑,食客们有的侧目,有的跟着傻笑,有的惊诧不已,要知道毕瓦国是不准开妓院的,毕世杰之所以颂布这条法令,大概是想垄断嫖风打浪的市场吧。姣娘口出狂悖之言,那真是语惊四座。
她终于仰着脸笑够了,摆正了视线时,却不见了身边的那名侍卫,醉眼低头寻找,那侍卫已经倒伏在桌下,只是人头滚落在一边,鲜血喷涌了一地。惊回首,只见韩德面无表情地立在面前,手中利剑上正有血珠一滴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