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与WTO的两个“15年”

15年前的2001年，中国加入了WTO,成为WTO的第143个成员。按入世前规定，一国成为WTO的成员15年后，该国有权自动取得市场经济地位。换言之，从今日开始，其他WTO成员对中国出口的产品不能采用“WTO替代国”原则，即通过参考其他非WTO国家类似产品出口价，借以裁定中国出口品是否存在低价倾销的嫌疑。

不幸的是，中国主要的贸易伙伴国美国、欧盟、日本、加拿大都没有信守诺言，没有及时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而是以中国还存在大量的产品倾销和出口补贴为由，不愿给予中国作为市场经济国家应享受的合法权益。

客观地说，欧美日这样做很不地道，对中国很不公平，是无视中国入世15年来所付出的努力，更对不起15年来中国对全球自由贸易所做出的贡献。

2016年是中国入世15年，巧合得很，中国入世谈判也是花了15年。中国从1986年开始进行复关谈判。请注意，不是“入世”，而是“复关”。作为反法西斯阵营的四大国之一，在1947年，中国本来就是23个关税贸易总协议的一个主要缔约创始国。只是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的缔约国席位为国民党当局所占有。这样，中国反而又得重新申请加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好吧，我们泱泱大国，就按规则办事。不过从1986年开始复关谈判，估计谁也没想到，这一谈就是15年。期间，GATT已经华丽转身，在1994年的乌拉圭回合升级成为WTO了。问题是：为什么需要这么久呢？笔者在拙作《“贸”似如此》中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之所以谈判如此旷日持久，并非只是因为中国是个大国，所以谈判时间长，要不没法解释为何当年同样经济规模的日本只需花两年半时间加入；也并非只是中国申请得晚，因为同时申请的中国香港地区只需花一天时间加入；更并非是因为中国当时并不是市场经济国家，试问一下1968年波兰加入GATT的时候是个市场经济国家？

说白了，入世之所以这么久，关键的关键是因为中国是个社会主义国家，跟当时主导WTO的欧美日不是“穿同条裤子”，从政治的层面上说，更是属于好像要相互“埋葬”的阵营。当然，这个理由是摆不上台面，因为它没有温情脉脉的面纱，更不符合欧美所谓“普世”的传说。

好了，历史翻到了21世纪，美欧日的傲慢与偏见虽说依然还在，但不争之实是，全球贸易不能没有“中国制造”，否则，美欧日老百姓没法享受“价廉物美”的产品，老百姓没办法过上好日子，当局和利益集团的日子也不好过。既然西方世界离不开“中国制造”，WTO自然就不能没有中国。2001年，中国终于作为第143个成员加入WTO.其时，中国的出口大约占全球出口总额的4％。

话说回来，中国入世，是做了大量的牺牲和付出的。容举三例说明。例一是在1994年，中国虽非WTO成员，但主动单方面削减一半左右的进口关税，平均进口关税从35％下降到17％，让步不可谓不大，诚意不可谓不足。

例二同样是在1994年达成的WTO第八轮乌拉圭回合，中国与主要西方贸易国签订了《纺织成衣制品协议》（Agreements on Textile and Clothings），同意每年自愿主动限制中国纺织品的出口。具体就是每年向美欧等国的鞋帽衣服等纺织品的出口增速同比不得高于10％，否则算自动违约，西方各国可以合法地制裁中国，这个让步不可谓不大。要知道，是其时，中国的主要出口品还是纺织品。真可谓为了早日入世，把老本也拿出来了。

例三更是史无前例的让步。入世前夜，中国不得已还与美国签了协议，同意美国有权相机向中国出口品征收“特殊保护关税”（China Special Safeguard）。

有道是，纷纷成败无凭准，皇天不负有心人。

虽然中国为了早日加入WTO,做出大量让步和牺牲。但加入WTO,回报同样是巨大的。15年“在世”，中国因为获得了一个相对自由不受限制的世界市场，更由于中国产品巨大的竞争力，中国出口迅速上升。特别是世界各主要工业国经济正饱受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拖累时，由于国内宏观经济调控得力，中国在2009年虽然出口比危机前下降了16％，但其时世界第一出口大国——德国出口下降得更厉害，所以中国的出口实现了在衰退中赶超，在2009年中国终于成为出口第一大国，并从此坐稳出口头把交椅，甚至在2013年成为全球第一大货物贸易国，出口稳占全球出口的一成有多。

不过这只是硬币的一面。硬币的另一面是世界人民特别是美国人民都得感谢中国老百姓。中国大量的出口得以长期稳定地为欧美日提供大量价廉物美的产品。这一点，就连纽约的最佳畅销书《离开“中国制造”的一年》都有详尽的描述：离开了中国产品，美国老百姓根本就没法快活逍遥地生活下去。

好了，再说回来，讨论我们的核心问题：中国目前到底是否是市场经济国家？我想，稍微问下街头的老百姓，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中国目前几乎所有的商品都是由市场定价的，政府并没有干预。或者说想干预也无法完全掌控。不要说商品市场，就说劳动力要素市场，中国的“白领溢价”比美国高得多。美国白领工人工资大致是蓝领工人的两倍不到，中国一线城市平均不下五倍吧。就以经济学家这个市场来说吧，目前中国经济学博士的流动性和收入差异比起成熟了五十年的美国市场来说，也是毫不逊色的。

自然，美欧日的贸易保护者们不会落笔于此，恐怕其口诛笔伐的还是中国政府对部分产品的出口补贴和出口厂家的倾销嫌疑。好的，先来看看中国有没有对产品进行出口补贴？平心而论，在近6 000种制造品中，可能会有极少部分产品曾有出口补贴，但更多的是出口退税。但由于出口退税退的是增值税，是为了避免产品被出口国和进口国双重课税，也是为了消费者可以享受到更低价产品，而且这是WTO明文规定允许的，所以，美欧日根本无权说三道四。

反过来看看美欧日吧。事实上，美欧日对其农产品的出口补贴已是旷日持久的了，说它是“臭名昭著”恐怕也不过分。比如美国长期对进口白糖实行进口配额，一直到今天也不例外。另外，欧盟对其出口品更是“赤膊上阵”地直接进行出口补贴。如果没有大额的出口补贴的话，欧盟在农产品上根本就没有比较优势，不仅不能出口，还得大量进口。日本对进口大米则做得更是赤裸裸地一度征收高达697％的进口关税，而且还强加各种绿色壁垒。事实上，正是美欧日在农产品出口上的高度保护，使得第九轮WTO谈判的“多哈回合”难以收官，几陷难产。正所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现在反过来，欧美日认为中国因为贸易保护所以不能给予市场经济地位，实在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倘或长此下去，WTO就会变得有名无实，也难怪各国纷纷大搞地区贸易协议。说到底，和美欧日分不开。庆父不除，鲁难不已。是美欧日该放弃这种经济霸权主义的时候了。

（本文载于《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年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