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圣人”
何小锋[1]
对遥远的圣人,我半信半疑;但我相信北京大学是出圣人的地方,朱善利就是我们身边的“圣人”。
他和我是北京大学经济系1977级的本科同学。全年级80人,是我迄今见到最优秀的团体。老朱在本科时,已经因为学习刻苦、为人诚恳和乐于助人而闻名。
在研究生阶段,我们同是当代西方经济学专业的研究生,有幸受教于同一个导师组(有罗志如、胡代光、厉以宁、杜度和范家骧教授),还住同一个宿舍,熟悉得直如兄弟。他比我年长,还是学习委员,确实是对我照料许多的大哥。
他是那么有意志、有善心、有人缘的好人,谁也不会相信他会先人而去,时有老天不公的感觉。
他永远都是堂堂正气的人,在研究生时期不仅为系里,甚至为研究生宿舍楼里所知。因此,当为青年教师争取住房权益时,他被大家公推为代表去谈判,当教师后也常常在关键时刻为大家出面,因此也受到打击。他对此总是坦然笑对委屈,不计较个人得失。
我们年轻时期一起生活,我看到他对父母、对师长、对妻子、对孩子、对同学,甚至对整过他的人,都持有很真诚的态度。我想,他没有敌人和仇人。
我们住一个宿舍时,几乎每天都去打篮球。他是主力中锋,刘伟是神投边锋,我凑合当后卫,大家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到各系(那时还没有学院)打比赛时,我上不了场,只好当领队兼教练。在没有高个队员的弱势下,凭着全程人盯人的战术,我们居然连续两年拿了亚军。老朱挤在高个对手中,从来都硬朗地去拼抢,靠“反弹琵琶”的绝招进球。
▲ 刘伟、朱善利、何小锋合著作品
经常是打球回来,食堂已经关门了,我们一起在楼道煮面条。我被认为有经商头脑,负责采买;刘伟负责掌勺;老朱则负责刷碗,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地收拾残局。事过三十多年,这常常是我们聚会时的美好回忆。
吃完了则是侃大山的美好时光,讨论成熟了,我们一起写书。三人的处女作《我国计划商品经济的理论模式——论社会主义资源的有效配置》在1985年由中国经济出版社出版,这是我们合作留下的结晶和纪念。
毕业后,我们一起留校工作。老朱被分配在经济学院的经济管理系(现在的光华管理学院),我被分配到国际经济系。接触少了,但两家时常往来。记得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我在香港地区工作。老朱夫妇从美国回来途经香港,住在我的宿舍。他谈到在美国进修收获很大,也得到美国某大学留学博士生的奖学金,但因为他已经是厉以宁教授的博士生了,就放弃了美国导师的挽留,回北大跟随厉先生做学问。我当时为此感到可惜,但由此也深知他守信和忠诚的品质。
老朱乐于助人的品质也为许多政府官员所认知。大约在1997年,当中国陷于申请加入WTO受挫、中美之间停止谈判的僵局时,首席谈判代表龙永图先生找到北大,希望以民间学术交流的方式推动以打破僵局。老朱受托召集我和几个北大教授,撰写关于中国外贸、外资的研究报告,以事实澄清中美之间贸易赤字的真相。我们以老朱为学者组组长,带着几篇有分量的研究报告,跟随龙永图先生奔赴美国四个城市,与哈佛大学、美国国际研究中心等机构联合举办了几个高级研讨会,展开各种非正式的交流,对美国重要人物做工作并为恢复谈判造势。此后,中美恢复谈判,中国加入WTO。回忆至此,我在感慨中国政府为加入WTO付出艰辛的同时,也感谢老朱带领我们有幸为此做出过微薄的贡献。
我感伤老朱这么早就离开了我们,使我丧失了一个好哥们、好同学。从社会世俗的眼光看,也许老朱与我都有中年的尴尬:做学问比不过老师,做官比不过同学,挣钱比不过学生。但老朱无悔于人生,他的品格、态度和取得的成就令人敬佩,流芳千古。他把这辈子献给了北大,北大造就了他为平凡的“圣人”。
2016年3月6日
[1]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金融系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