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聪明圣智说
关于聪明圣智的论述,构成了《五行》经部的重要部分。说部对聪明圣智的解释处处表达了对经文的发挥,其中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围绕“知”展开,一部分围绕“色”展开,前者是认识论的,后者是政治论的。
说13:
“不聪不明”。聪也者,圣之藏于耳者也。明也者,智之藏于目者也。聪,圣之始也;明,智之始也。故曰不聪明则不圣智。圣智必由聪明。圣始天,智始人。圣为崇,智为广。
这应当是解释经文11章“不聪不明,不明不圣,不圣不智……”一段的。按经文的意思,聪还不是圣,但可以发展为圣;明还不是智,但可以发展为智。所以聪是圣的基础,圣是聪的发展;明是智的基础,智是明的发展。但经文没有明白说出,说文则明白说聪是圣的开始,明是智的开始,要达到圣智,必须经由聪明,这就把聪明和圣智的关系表达得更加清楚了。
以下作者便转到圣智的对照,“圣始天、智始人”,这里的“始”字较为费解。按《德圣》篇说:“知人道曰智,知天道曰圣。”据此,疑此处“始”字乃“知”之误,应为“圣知天,智知人”。“圣为崇,智为广”,崇即高,意思是圣表示崇高,智代表广大。聪明是知觉能力的范畴,圣智代表最高的知觉水平和境界。
圣的基础是听而聪,圣是闻声知情的最高程度,作者强调,圣不仅是敏锐的听觉,更是通过听而达到超越经验的知:
“闻而知之,圣也。”闻之而遂知其天之道也,圣也。(说17)
经文中只说“闻而知之,圣也”,没有说明圣所知的对象和性质。说文则明确指出,圣不是对所闻的直接认知,圣是闻而能知天之道,通过所闻的直接经验,进而把握到天之道。这样的圣,就不仅是一般的德行君子,而且是能知天道的具有高度智慧的哲学家。如果闻而知之只是知人之道、知政治管理之道,那还不是圣。
同样,经文中只说“见而知之,智也”,说文则强调,见而知之的知,也不是对直接所见的知,必须是通过直接所见而达到更高的认识,所以:
“见而知之,智也。”见之而遂知其所以为之,智也。(说17)
“明明,智也。”智也者,由所见知所不见也。(说17)
“见”不只是见其所见,还要由所见知其“所以为之”。所以为之即现象的根据。所以,圣智都是一种智慧,一种通过直接的见闻经验而达到超越直接经验的认识。对于智来说,就是通过所见达到对所不见、所未见的对象的认识。这些具有认识论意义的思想都与经文注重直接性认知的特点有所不同,是对经文思想的发展。
对闻而知之和见而知之的这种说法,类似的表达在古书中亦有所见,如《吕氏春秋·察今》:“贵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这里所说的以所见知所不见,语同《五行》说文,而其文意是指以今知古的历史推理。《大戴礼记·曾子立事》:“以其见者占其隐者,故曰,听其言也,可以知其所好矣。”这里所谓以见者占隐者,亦即由所见知所不见,具体是指听其言而知其心。《说苑·尊贤》:“眉睫之微,接而形于色;声音之风,感而动乎心。宁戚击牛角而商歌,桓公闻而举之……故见虎之尾而知其大于狸也,见象之牙而知其大于牛也。一节见则百节知,由此观之,以所见可以占未发,睹小节固足知大体矣。”这里所说的以所见所闻知未见未闻,是指见一知百,见部分而知全体的认识能动性。
以上是认识论的部分,现在来看政治论的部分。在经文中,强调“聪”是闻君子道,“圣”是闻君子道而知其为君子道;“明”是见贤人,“智”是见贤人而知其为贤人。在这方面,说文的重点有所不同。说文特别强调的是“色然”,这是经文中没有出现的概念。
说17:
“未尝闻君子道,谓之不聪。”同此闻也,独不色然于君子道,故谓之不聪。
“未尝见贤人,谓之不明。”同此见也,独不色贤人,故谓之不明。
“闻君子道而不知其君子道也,谓之不圣。”闻君子道而不色然,而不知其天之道也,谓之不圣。
“见贤人而不知其有德也,谓之不智。”见贤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为之,故谓之不智。
色然是指形于面色,即表现在面部表情上。经文论三知三行时说过“明则见贤人,见贤人则玉色”,见贤人则玉色,便是“色然”。但不仅经文没有提到色然,经文在三知三行之后专门论述聪明圣智的几章中也根本没有涉及这个问题。而说文则在解释经文论述聪明圣智的几章中反复强调色然,把色然作为闻而知之和见而知之的主要表征。如,经文只说未尝闻君子道是不聪,说文则说闻而不色然是不聪;经文只说未尝见贤人是不明,说文则说见贤人而不色贤人是不明。又如,经文只说闻君子道却不知其为君子道,这是不圣;说文则说闻君子道却不色然,也不知其为天之道,这是不圣。经文只说见贤人而不知其有德,这是不智;说文却说见贤人而不色然,不知其所以为之,这是不智。这种对色然的强调,表明说文作者对礼贤尊贤的更为重视。
说18也说:
“闻君子道,聪也。”同此闻也,独色然辩于君子道,聪也。聪也者,圣之藏于耳者也。
“闻而知之,圣也。”闻之而遂知其天之道也,是圣矣。
“圣人知天道。”道者,所道也。
“见贤人,明也。”同此见也,独色然辩于贤人,明也。明也者,智之藏于目者也。明则见贤人。
在经文中,聪明圣智是有其具体含义的,见贤便能知贤、闻君子道便能知君子道;说文强调知贤要体现在色然辨于贤,知君子道要体现在色然辨于道,辨是辨识,辨识贤人和君子道都必须在面部表情上体现出来,否则就不是聪明。此种思想在古书中也有类似说法,如《吕氏春秋·谨听》“见贤者而不耸,则不惕于心,则知之不深”。这里说的见贤人不耸,就是见贤人而没有表情,不能肃然起敬,这说明不能知贤。《说苑·臣术》“君耳目聪明,思虑审察,君其得圣人乎?公曰:‘然,吾悦夫奚之言,彼类圣人也。’”这里所说,也包含了圣和耳目聪明、思虑审察有关,和经文所谓“仁之思也精,精则察”也有关联之处。
总之,说文与经文的不同,是强调见而知之和闻而知之,一方面必须体现在表情上的尊贤,另一方面必须达到超越直接见闻的、对事物更深更高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