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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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烈酒醇石头城

风是石头城至高无上的主人,将原野洼地的篝火烧得火势凶猛。火舌像巨蛇吞卷火堆上并排躺着白麻布包裹的一对年轻男女的躯壳,狂暴的风声,为他们奏起一曲高昂悲壮的哀悼之乐。

两鬓风霜的宇文云飞,双手托起盛满乳白色浓稠奶汁的银碗,振臂将奶汁抛向半空祭天地,奶汁在空中绽放出甘甜的乳香。

他的妻子梅雪衣,面庞显现高寒地域特有的红颧骨,跪着含泪编织五彩花环,要为自己殉情的女儿宇文绿珠戴上本应属于她的王冠。

在这座历经近五百年屹立不倒的石头城,青年男女为爱殉情,进入被视为神秘禁忌的闪电河上游的绝情谷中,永生不得出来,出来者必死!

身为石头城首领宇文云飞的掌上明珠,宇文绿珠竟与城中最下等酒馆“曼陀罗花”寡妇的儿子相恋,尊卑有别的门第悬殊,遭到宇文云飞夫妇的强硬阻拦,何曾想到,性格刚烈的女儿与男孩选择走进绝情谷殉情,三日后,两人的尸体漂浮在闪电河面。

年迈体弱的先知戴着涂抹油彩的厉鬼面具,身披老虎、豹、狼、狐狸各种零碎兽皮缝制的皮袍,闭目甩头,念念有词,快速敲打法鼓。

他的侍从立在隆起的赤石上,鼓起腮帮吹起半人高的牛角,悠远、深沉的号声伴着疾风骤雨的鼓声,直抵神冥三界,为这对年轻的爱人高歌送行。

宇文云飞抛掉空碗,俯身与他挚爱的女儿做最后的道别。亲吻女儿被柴火烤得滚烫的额面,下巴触及她浓密眼睫毛的轻抚,一时肝肠寸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使得他放声痛哭。

泪水滴落在女儿美丽的面庞上,耳旁仿佛听见女儿撒娇的嗲音:“阿爷,绿珠要戴花冠。”

“绿珠?雪衣快来!”

宇文云飞捧起女儿柔媚的俏脸,见到她艳如花瓣的红唇在微微翕动,女儿活过来了?!他狂喜地扭头向妻子高呼。

鼓声、牛角号声同时中断,洼地风声呼啸,烈火欢腾。先知取下面具,蹒跚着瘸腿过来,咬破中指,在宇文绿珠面上划出可怕的血色纹路,嘀咕出连串宇文云飞听不懂的高地部落语。

“伟大的先知,我们的女儿,她,她定能逃脱死神之手,对吗?”

梅雪衣激动得语无伦次,先知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黑发覆盖他的面容,青紫的嘴皮急促翻动,似在向宇宙神灵祈求什么。

宇文云飞伸展双臂,搂住泣不成声的妻子梅雪衣,他比她更为急迫想要获知女儿的命运。

先知的血,凝固在女儿脸上,结成花朵的初放模样,宇文云飞从妻子手里接过编织的花冠,套在宇文绿珠的乌发上。

他希望女儿活过来,石头城内殉情未死的女子,将会以更为强劲的生命力绽放世间,那是她肩负天神重任的新生。

强风吹散天空低沉的云雾,一群梅花鹿从山顶施施然跨下坡,奔向闪电河,经过燃烧的火堆时,它们惊惶地跳跃着逃遁,先知发出的咒语声量,随着鹿群走近而高昂,那是一种对幽灵诅咒的可怕魔音,宇文云飞听得毛骨悚然,按住梅雪衣战栗的双肩不放。

惊慌奔跑的鹿群中,一头落单的梅花鹿,突地倒地抽搐挣扎毙命。梅雪衣似有感应,挣脱他,蹲身女儿身旁。

先知撩开覆面黑发,露出汗淋淋的虚弱面容,他喘息着透支过度的身躯摇摇欲坠,宇文云飞急忙出手扶住他,他预感运用法术过度的先知命不久也。

“城主,在下为救绿珠小姐,已触犯死神,罪不可赦。恳请城主帮忙找到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乐铃,待她视如己出吧。”

先知强撑最后一口气,锐如鹰爪的指甲抠进宇文云飞的手背,他的女儿被灵鹫部落的人劫走,下落未明,这是以命换命哪!他点头答应,替他合上疲惫不甘的双眼。抽身离开先知渐冷的躯壳,遥望东都城方位发出诡谲的冷哼:哼,说什么大梵宫?不过是充满尔虞我诈的战场,自己与皇后妹妹慕容伽莲的私生子宇文玄,也在东都城内做人质,骨肉分离。

那罗延登上帝位,原来驻扎石头城的“尉家军”被尉迟公的亲信尉迟谋带到西北兰山驻守边疆,他因斩杀叛敌守日将军尉迟公被封为石头城的城主,陛下那罗延安排他的“那家军”先锋那忠顺追随他,名为听命他这位城主,实则是揽权监督。他没有自己的军队,没有士兵的城主,等同失去利齿的老虎。

人生在世,不就贪图金钱财富、权力地位?他选择积累金钱财富,这世间,收买人心的手段包罗万象,唯有金钱和武力最为直接见效,他屡试不爽。

宇文云飞经营牧师苑,做牧马、贩马的生意。闪电河上游,万亩沃土,水草丰美,是放逐良马的牧场。在他与梅雪衣的苦心经营下,已是富可敌国。

“云飞,快来,绿珠醒来了,阿弥陀佛,佛祖庇佑啊!”

梅雪衣的呼唤将宇文云飞拉回现实世界。

他慷慨地解下马背上装满金豆的牛皮囊,扔给先知的弟子,要他们将先知的遗体抬走、安葬。

甘甜的乳香在空气里发酵出青草的清新味,女儿复活,这是大喜事哪!他快乐地大步奔走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伸开双臂围抱着娘儿俩,原以为生离死别的家人不再分离,太幸运了!

“阿爷,阿娘,尉迟勒图哥哥呢?”

苏醒后的绿珠抬起苍白的小脸,眨巴着楚楚动人的美目,胆怯地问道。

面对女儿痴情的追问,宇文云飞不知如何回答,情窦初开的女儿呀,还苦恋着死人干啥呢?

不远处的火堆,熊熊大火舔食着尉迟勒图的尸身,他的阿娘,曼陀罗花酒馆的寡妇,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一遍又一遍向火堆洒酒,从容不迫地为他的儿子送行。

“回家吧,珠儿,你的尉迟哥哥追随天神去了。”

停顿许久,梅雪衣轻轻拍打女儿的肩,为他适时解围。

宇文云飞充满爱意地凝望眼前这位大他七岁的女人梅雪衣,仅有那双媚人双眼,闪烁着晶莹光彩,已脱胎换骨,成长为体格健壮,精明能干的妇人,唯有那双闪烁晶莹光彩的媚人双眼,依稀残存当年后宫霜云殿“冰美人”的风姿。

“雪衣,先带珠儿回去。”

宇文云飞要留下来,安慰丧子寡妇破碎的心灵。石头城传闻,这寡妇曾与尉迟公私通,生下他的两个儿子。他与妻子梅雪衣共同被迫参与谋杀寡妇情郎尉迟公的阴谋,才获得石头城的财富。他良心不安,阻止女儿与他相爱,就是怕尉迟勒图知晓他深爱的女人是杀父仇人的女儿,酿成大祸。万幸,这傻小子殉情丧命了。

宇文云飞掩饰着激荡如潮的惶恐不安,他决定收留寡妇仅存的小儿子尉迟格日为义子,出于补偿与赎罪心理。

“曼陀罗花,你家的格日呢?”

宇文云飞蹲在满头银丝的寡妇曼陀罗身旁,捡起地上的干柴,丢进火堆,让火势燃烧更猛烈,驱走所有不吉的先兆。

“格日?他守酒馆啊,酒馆要开门做生意。”

曼陀罗虽面容枯瘦发黄,却长了满口齐整好齿,显出她年轻时曾有过迷人风采的印痕。

“你这酒馆不是还有两位帮工?”宇文云飞挥散头顶如飞蛾的灰烬。

“那是多少年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他们早跑了。”

“跑啦?跑去哪儿?”

“天上诸神才晓得,他们像天空的云,随意而来,随意而去。”

宇文云飞失望地起身,这寡妇曼陀罗神经错乱,和她无话可说。

“早点回城,天色不好,恐有暴雨降临!”宇文云飞跨上他的白马,走前提醒她。

“有暴雨?那是给我儿子哭丧?老天爷都给儿子哭丧,该是儿子修来的福分!”

寡妇咧嘴大笑,眼角皱起菊花褶纹。

宇文云飞暗自嘀咕,这婆子怕是要疯了!不愿与之虚耗时间,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肚,快速下山,途中,被他的随从拦住。

“宇文城主,请速速回城迎接陛下诏令!”

“诏令?无缘无故下达什么诏令?”他心头一紧。

“陛下龙体欠安,诏令由皇后下达,要城主携带家眷返东都城,送绿珠小姐入宫,为太子选妃。”

“太子选妃?”宇文云飞惊得虎躯晃动,忙抓紧缰绳,不从马背上摔落。

绿珠不能入宫!这可是他唯一的骨肉!我的儿子不是已经成为你们的人质?你们还要斩尽杀绝么?他深藏满腹怨恨,瞪视远方的东都城。

“宇文城主,梅花鹿,那头死去的梅花鹿怎么处理?”

寡妇曼陀罗骑着匹老马追赶上来,不知好歹的啰里啰嗦。

“你拿去做成熏肉卖给食客们下酒,不好?”宇文云飞头也懒得回,敷衍她。

“那我把它和勒图一起烧了,勒图不能一个人上路。”

宇文云飞听见寡妇曼陀罗这话,激起他的恻隐之情,蓦然回首,狂风吹来,佝偻着背的曼陀罗,满头银发凌乱飞舞,像是一头失去家园不识路途的悲伤老马。

宇文云飞于心不忍,调转马头跑到平躺在草地的死鹿前,扛起鹿身,紧挨到被烈火烧成黑乎乎的尉迟勒图身旁。

随后,他拎起地上鼓胀的酒囊,泼湿鹿身,将火把横放上去,火焰冲天,毕毕剥剥席卷着勒图残剩的身躯,火光中,梅花鹿轻盈的身体倚靠着勒图,真像一对至死不渝的情侣。大火很快会将这一切都化为尘埃,就让梅花鹿替代绿珠与勒图灵魂交缠,到另一个世界天长地久。

“走,回城!”宇文云飞仰望冲入云霄的浓烟,扬起马鞭,朝曼陀罗的老马屁股狠抽一鞭,老马受惊,跳跃着奔向石头城内。

他也拍马快跑,呼啸的风中,传来寡妇呜呜地悲啼。石头城习俗,青年男女殉情,双方长辈不得伤心,只能欢庆。

哭吧,谁家的儿女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反正,能与神灵通话的先知也不在世,无人监管这些繁文缛节。

宇文云飞挥鞭疾驰,胯下的神马是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不过一柱香功夫,千里马的马蹄稳步踏入石头城内,进入他花费重金修建的城堡,固如金汤的宇文府邸的后门。

翻身下马进房后,透过手臂粗落地木柱窗的间隔,他见到庭院那棵浓荫覆盖的千年婆罗树下,那家军的先锋那忠顺陪着宫内来的年轻公公聊得正欢。宇文云飞忙换上庄重的朝服,趋步上前行礼,强颜欢笑:“公公一路辛苦。”

“宇文城主,这位杨伯约大人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杨公公,他的兄长是骁勇善战的华阴杨氏一脉的杨伯隐大人,也是下官的兄弟。”那忠顺抬起圆溜溜的鱼泡眼,话里有话暗示他。

“石头城的风沙大,杨公公可还惯?”名为杨伯约的公公与他所见的公公气质不同,他身材修长挺拔,斯文清秀的面庞中央,矗立着红头多肉的高鼻,显出他隐藏在内的不可捉摸。

宇文云飞避轻就重率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闷。管他来者是谁!还不是陛下身边的一丘之貉!

“宇文云飞接诏!”

白面无须的杨伯约并不搭理他的好意,收敛眼尾笑意,站直身躯,展开黄缎诏令,高声宣诏。

宇文云飞忙俯身屈膝下跪听令。诏令大意,陛下偶感风寒,念及旧日老臣情谊,急令驻守石头城的城主搬回东都城内长居,重叙君臣情义。

哼,君臣情义?君臣之间有什么情义?宇文云飞心头敞亮,不过是掩盖其背后居心叵测用意的温情借口。

他不愿返东都城,受人禁锢。放着石头城赚钱的生意不做,谁愿回去当那圈养的笼中金丝雀?生死受人掌控?除非他是愚蠢之辈。

跪谢接过诏令后,宇文云飞略微放心,没提到要女儿进宫入选,就是好事,至于回东都城,那是一万个不可能,他自负有能力让这位杨公公回去令陛下改变主意。

“杨公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不易,云飞今晚略备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如何?”

“哈哈哈,那就有劳宇文城主了,听说石头城多得是海量的歌姬,善跳胡旋的舞女?”

办完公事后,谈及酒宴,杨公公眼角露出神往的喜色,令宇文云飞想起自己也曾荷尔蒙发达的风流过往,他不禁莞尔一笑。“公公谬赞,石头城自两千年来,就因日照强而盛产烈性醇酒闻名,美女歌姬么,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资质平庸之辈,可不能与东都城的中原美才女子相比!”

“宇文城主何须妄自菲薄?天生丽质的绿珠小姐,也是石头城跳胡旋舞的舞后!听说她活过来了?”

原本沉默的那忠顺突然插话,宇文云飞心头一惊,到底来了,醉翁之意,果然是小女绿珠!

“是,承蒙诸神庇佑。云飞是爱阿堵物的俗人,小女也不过是蒲柳之姿,不敢贻笑大方。”宇文云飞对那忠顺恨得牙痒痒,又不能生硬反驳,只得百般推脱。

“宇文城主,有所不知,在下也是宫中老人,当年有幸与梅夫人有过交集,今晚宴饮,有劳城主请出尊夫人与小姐,一道畅饮醇酒,岂不更妙?”

宇文云飞听这白面杨公公软中带硬的语气,只得喏喏应许,退回内室,找来妻子商议,应付这场宫廷纷争。

“珠儿不能进宫!”妻子梅雪衣态度坚决,不出他所料。

“看这架势,杨公公是有备而来,恐怕不是要珠儿入宫那么简单?皇后真实意图是什么?我的儿子宇文玄,也在他们手中了,为何还要我的女儿?”

他费劲地思虑,后颈如蜜蜂蜇了疼痛难忍,这是为了驯一匹桀骜难驯的野马,摔倒的后遗症。

“云飞,有没可能这位公公是假传诏令?前途莫测,不如我们弃城逃亡?”梅雪衣柳眉紧蹙,攥紧衣袖,胡乱揣测。

“真假不要紧,我会用金子解决。不回东都城,难道弃城逃走?逃去何方?哪里才是我们最终的家园?”宇文云飞痛苦地挠头。

“冰岛?”

“那还不如听命朝廷,搬回东都城呢。”

荒无人迹的冰岛是块未开垦的处女地,也是梅雪衣的故土,历经当年的惨烈杀戮后,恐怕早已沦为荒岛。宇文云飞抚摸下颌的胡须,疲惫地闭上双眼,他老了,丧失了从头再来的雄心壮志。

“东都城的富贵温柔之地,只会消磨我们坚强的意志,分解我们强悍的战斗力,一旦涉及朝廷政变,你、我哪能活命?”

妻子梅雪衣走近他,扬起俏丽的面庞,他直视她闪耀睿智光芒的动人双眸,信服地点点头。

“是啊,当初铤而走险的背叛,不就是想过安生的日子,平凡的生活?没有战乱饥荒,没有颠沛流离,只是安宁的生活本身,娶妻生子,冬夜围炉拥裘,夏日饮冰挥扇,自然终老。”

宇文云飞无限眷恋地凝望家中奢华陈设,实在舍不得与这辛苦打拼的偌大家产,就此别过。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云飞,带上珠儿到冰岛,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隐居终老。石头城始终是义父,他……梅雪衣痛楚地掩面扑在他肩上,嘤嘤哭泣。

宇文云飞搂紧她丰腴的腰身,熟悉的体香撩拨得他心荡神摇,多少年了,他依然沉迷她的肉身。倘若不是遇见她,与之共谋,以她的义女身份夺取石头城尉迟公的性命,赚取眼下的荣华富贵,自己恐怕早已化为一堆白骨,他与她的命运休戚相关。

“夫君,听闻冰岛地形奇特,距盛产金矿的西蜀有隐秘捷径可寻,我们须得找到退路,不仰仗他人,自给自足,安度无忧晚年。”

梅雪衣抬起泪光莹莹的双眼,抓住他的手,满含急切的企盼。

“可,我的儿子还在宫内,在他们手上。”

盛产金矿的西蜀?宇文云飞原本动心,转念想起自己的私生子,犹豫不决地挣脱她的手。

“是,你还是偏爱你的儿子。你是嫌弃我老了不能生?要不,我替你找个年轻的小妾给你生,还不行吗?”妻子梅雪衣负气地背对他。

“雪衣姐,你、我也年过半百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他忍住性子,委婉地表达不满。夫妻多年,两人相爱如初,甚少争吵,留守宫内的私生儿子,尽管至今没弄清楚是他与皇后妹妹慕容伽莲,还是无名宫女的骨肉,始终是他宇文家族的血脉,他不能不负责。

梅雪衣乖乖住嘴,温顺地从后面抱紧他的腰,柔声恳求他,“云飞,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将珠儿送入宫去,你、我都是从后宫驱逐出来的人,明白宫中凶险,珠儿是我们唯一的爱女,万不能有闪失了。”

宇文云飞偏头望向窗外,掠过层层山峦,他见到宫廷上空,残阳如血,溅射在雄伟、华丽的宫阙前。他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冷战,血色往事,他都不忍卒读,何况当事人梅雪衣?

“雪衣,不是为夫不答应你,你比为夫更清楚,这些事,毕竟不是马匹、烈酒的买卖交易,由不得你、我啊。”宇文云飞无助的亲吻她的额头,热泪滚下来。他不想念宫中的私生子?不,他想念,可他更舍不得手中的富贵生涯,自己是商人,重利轻别离的商人。

“他日儿、女长大成家,你、我垂暮之年,还不是只得相互扶持?指望不了旁人,回冰岛吧。”

梅雪衣躬身伺候他更衣,在他耳旁念叨心事。换上轻便常服,坐在官帽椅上的宇文云飞只觉眼皮沉重,他托腮沉思。妻子的话不无道理,女儿入不入宫,儿子能不能相认,均非他能把握。是不是该放下无法掌控的子女私情,和妻子到冰岛隐居终老呢?

“阿爷,不是有句老话:‘大难后必有后福?’女儿愿进宫!”

夫妻相对无言时,换上新服的女儿绿珠如一团彩云飘进来。

“珠儿,别乱说!”妻子惊慌地捂住宇文绿珠的嘴。

“阿娘,石头城的女人,也应有父亲山的勇敢和担当。”

父亲山指的是距千里之遥的贺兰山,巍峨雄壮,在闪电河的上游挡住外界的狂风黄沙,被石头城的人尊为父亲山。少不更事的女儿,她懂得担当的背后是无私的奉献与流血的牺牲吗?

“横竖尉迟哥哥不在了,女儿留在石头城也是触景伤情……”宇文绿珠掰开阿娘的手,下跪恳请。

宇文云飞思虑女儿的话,也不无道理:“绿珠,你是死过一次的人,你的人生该由你去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