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盖伊肘部支在床上,盯着用铅笔写给他的信。
“我最多再叫你一次,你再好好睡一会儿吧。”他母亲说。
盖伊拿起棕榈滩的来信。“或许不会那么久,妈妈。”
“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一点二十。”
她弯下腰,多此一举地掖了掖盖伊床尾的被子。“我猜你可能没时间去看埃塞尔了吧?”
“噢,我当然有时间,妈妈。”埃塞尔·彼得森是他母亲最好的一个朋友,而且是盖伊的钢琴启蒙老师。
棕榈滩来信是布里尔哈特先生写的。信中说,他赢得了委托项目,布里尔哈特先生也说服了董事会接受百叶窗的设计。
“今早我弄了些好喝的浓咖啡,”他母亲在门口说,“想在床上吃早餐吗?”
盖伊笑着对她说:“想啊!”
他又细读了一遍布里尔哈特的信,装入信封,慢慢撕碎。接着拆开另一封信。这封信只有一页,铅笔写的,字迹潦草。正文下方笨重呆滞的花体字签名又让他微微一笑:查尔斯·A·布鲁诺。
亲爱的盖伊:
我是列车上的朋友,记得吗?那天夜里你的书落在我房间了,我在书里找到了一个我相信正确的得州地址,书很快寄给你。我自己也读了一些,真不知道《柏拉图》里面还有这么多对话。
很高兴那天晚上和你一起用餐,希望可以把你加入我的好友名单。能在圣菲见到你该多好。如果你改变主意,找这个地址:新墨西哥州,圣菲,拉方达旅店,至少两周内都在这个地址。
我一直在想我们制定的杀人计划。可以实施,我敢保证。我无法向你表明我极度自信!尽管我知道你对这话题不感兴趣。
你们夫妻的事怎么样了?我对此很感兴趣。请快回信。在埃尔帕索我的钱包被偷了(在酒吧外面眼睁睁地看着被偷走的),除此之外,没有值得一提的事。不喜欢埃尔帕索。向你道歉。
希望尽快收到回信。
你的朋友
查尔斯·A·布鲁诺
附言:非常抱歉那天早上睡过头了,没能向你道别。
C.A.B.
这封信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高兴。盖伊想起布鲁诺自由自在的样子,心里也乐滋滋的。
“玉米糊!”盖伊高兴地对母亲说,“在北方从来不在炒蛋上加玉米糊!”
他穿上自己最钟爱的但对天气来说却过厚的睡袍,拿了《梅特卡夫星报》,支好了桌腿有些摇晃的已摆放好早餐的床上餐桌,坐在了床上!
后来,他沐浴,更衣,就好像他这天有事情要做似的,可实际并没有。昨天他已拜访过卡特莱特一家人。昨天本来可以看看他儿时的伙伴彼得·里格斯,可他现在在新奥尔良工作了。
米里亚姆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心里纳闷。也许在后廊上修指甲,或者同一些崇拜她、也想变得跟她一样的邻家小女孩下跳棋呢!米里亚姆在计划变化时从来都不会沉思默想。盖伊点上了一支香烟。
楼下传来一阵时断时续的轻柔的声音,是他妈妈或厨师在清洗银器,一件件地堆成一堆。
为何不今天就去墨西哥呢?接下来无聊的二十四小时将变得很痛苦,他知道。晚上,他舅舅,很可能还有他母亲的一些朋友都会来拜访。他们都想见见他。自从上次回来,《梅特卡夫星报》曾用一个栏目对他及他的工作进行了报道,提到了他的奖学金——罗马奖学金——因为战争并没能用上,他所设计的匹兹堡商店,还有芝加哥医院增建的小医务所。报纸上把他捧得天花乱坠。他还记得,在纽约那个寂寥的日子,他收到了母亲寄来的这份剪报,这俨然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盖伊突然产生了回信给布鲁诺的冲动,于是他在工作台前坐了下来,可是握笔在手,他才意识到无话可说。他似乎看见布鲁诺身穿锈褐色套装,肩挎照相机,正摇摇晃晃地攀爬圣菲的某座干燥的小山,咧嘴笑着,露出满口坏牙,摇晃不稳地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布鲁诺揣着大把的闲钱,坐在酒吧里,等他的母亲。他对布鲁诺说什么呢?他套上钢笔帽,把笔扔回桌子上。
“妈妈?”他喊着,旋即冲下楼,“下午看电影怎么样?”
他妈妈说这周她已去过两次电影院了。“你明知道自己不喜欢电影。”他母亲轻斥道。
“妈妈,我真的想去!”他微笑着坚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