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楼 澜
每年皇觉寺在腊八这天都会大开山门,寺里的厨房师父会带着弟子,到山下免费布施腊八粥一天。
每年的这一天兵部侍郎温鹤鸣的老母薛氏,都会带着府中的女眷,去皇觉寺听慧远大师讲经礼佛,今天也不例外。
薛氏在禅院客房午睡完,正和府里的媳妇们聚在一起说闲话。一众女人刚好聊到申时,跟着温鹤鸣当差的谢元,突然脸色苍白的急匆匆的进门就带着哭腔禀道:“老夫人,夫人,咱家老爷被马踩伤了。”
薛氏等人听了都惊颚看着他,温鹤鸣的妻子张氏,更是急切的高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仔细说来!”
谢元这才抹了抹眼睛,一五一十的说起了他来此的缘由。听他说温鹤鸣为八小姐请医看病的路上,被八王府十四少爷越铮的马惊了马车,和秦府十五小姐的马车相撞跌出车厢,被自己拉车的马,当胸踏了一脚踩伤了。
而且秦兆北的庶女秦美云也被当场摔出车外晕了,和她同车的还有一个落第的举子叫庞临柯,也摔断了腿。跟在薛氏身边的麦冬,听了这个消息当场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昏厥。
薛氏听了当场就急怒攻心晕了过去,温鹤鸣的妻子张氏当即就哭了,“天啊!我该怎么办啊?快来人,快套车扶老太太打道回府!”
她自己也顾不得招呼府上其他的女眷了,坐着薛氏的马车一路疾驰就赶回了城里。
因为温鹤鸣被马踩伤,好几名太医圣手都被请到了温侍郎府上。四位太医诊过脉后,看着温鹤鸣明显塌陷一块的胸骨,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出手医治。
最后又请了院正国手彭国良来,等到他看过,就直接对众人说:“温大人胸骨骨折内有血瘀,老夫不擅此症,也回天乏术。京城唯一能救温大人的人,只有端九小姐府上的元新公子,可惜他现在跟随九小姐去了西北。我暂时用针灸止血散瘀,先护住温大人心脉,也最多能拖延两天,你们赶紧去请高人来医治吧。”他说完就给温鹤鸣行了三刻钟针,最后连药也没有开就走了。一旁看诊的其他二位太医,也精明的赶紧跟着一块走了。
已经六十八岁的薛老太太,回家得知儿子的病情,一口气憋在胸口又晕过去了。正好府上还有一位八王府请来的太医没有走,赶紧给薛老太太又扎针又熬药。等到大伙七手八脚把她救过来,薛氏一下子气血攻心急得脑卒中风了。张氏一天之内失了府上两个拿主意的人,一时悲从心起嚎啕大哭。
两日后温鹤鸣不治身亡,侍郎府阖府人仰马翻彻底乱了套。第三日温侍郎的夫人张氏看着阖府乱象心里恨极,遂穿一身孝衣去了京兆伊,将八王爷和其之子越铮以及秦家告上了衙门,至此三家因为温鹤鸣的离世彻底反目。
秦家两兄弟也因为此事受到牵连,被御史台的几位御史盯上了。更让秦兆南和秦兆北可气的,是京兆伊万从军为给张氏一个交代,吩咐衙门捕快调查取证当日之事。结果牵出当日秦美云是因为有了身孕,心里惊慌之下才约了庞临柯出来商量对策。而且捕快还顺道查出她和庞临柯,早就在几年前就暗度陈仓,二人经常相约在运来茶楼苟合。
这次更是因为她的马受惊,两车相撞她也被甩出马车摔伤血流不止,被大夫诊出小产,才彻底暴露了,她和庞临柯的丑事。
随着万从军接手张氏的状子,因为温鹤鸣的突然去世,秦美云和庞临柯的事,也就跟着被闹得京城人尽皆知,秦府女子的名声一下子就臭了。
侍郎府的麦冬这才知道,自己表哥跟秦美云暗中来往也有好几年了。她没有想到庞临柯为了完成自己的学业,骗取她的财物供养。这些年一直脚踩两条船,周旋在她和秦美云之间。居然还瞒着她,私下里早就和秦美云鬼混在了一起,二人还有了孩子。
要不是这次二人出了事,她还不知道自己会被表哥瞒多久?可怜她多年的一腔痴心喂了狗,知道这个消息让她心中大恨,而又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生生大病一场。
这几天秦兆北和秦兆南两兄弟,更是被几名御史逮住这个把柄不放。联名弹劾他们治家不严,致子女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秦兆北更不堪在国子监为人师表,当引咎辞官回家反省。
兄弟俩被闹得焦头烂额,秦兆南回家一气之下就去了汇春院,将宠妾陈氏和秦美云母女骂了一顿,就禁足了。本来陈氏眼见秦兆南日渐对自己的宠爱冷淡,就很是忌惮在秦府住着的楼澜,好几次明着暗着的,给她使绊子找她的麻烦。
话说楼澜本来就是怀有目的进入的秦府,今年八月十六她趁着秦兆南宴客时,瞅准机会将醉酒回房的秦兆南,故意引到自己的屋里,造成他趁着醉酒强了她的假象。
第二天秦兆南醒来看见她初次失身,缩在床上哭的梨花带雨,觉得对她很是愧疚。作为安抚和补偿。他直接就将她抬了身份,成为他的贵妾。陈氏为此更是恨死了楼澜,这几个月逮着机会,就找她的麻烦,想要除掉她结果都没有成功。
腊八节这天一家子围炉夜话喝腊八粥,秦兆南因为秦美云的事烦心,不想看见一见他就哭闹的陈氏。加上现在他对楼澜还抱有几分新鲜感,夜里就歇在了她的房里了。
陈氏让红袖去书房的路上等秦兆南,结果红袖回来说没有截住他,又听到她说他去楼澜的院子了。立刻就面色狰狞的,恨不得活吞了楼澜。她站在床前思索半天,最后下定决心,将身边的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了贴身丫头红袖一个人。
“红袖,将东西准备好吧,一会儿让红梅送去。”
红袖看着她忧心的问:“姨娘,您考虑好,非得这样做了吗?”
“红袖,要想医好云儿,如今也只能一搏了。只要留住老爷,我和女儿才有希望啊。”
“是。”红袖答应一声就去准备早就备好的药粉,偷偷加到提前熬好的鸡汤里,让红梅给秦兆南送去。
秦兆南在熙春院和楼澜一起喝了,陈氏特意送来的鸡汤刚躺下。还没有等二人进入正题,楼澜就突然捂着肚子,浑身是汗的呻吟起来。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秦兆南只得扫兴的又穿好衣裳,着急的问:“澜儿你怎么了?”
楼澜痛的脸色煞白,断断续续的答道:“老······爷,奴家······肚子······好疼。”说完就痛的晕过去了。秦兆南吓了一跳,立刻大声喊人:“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来。”
还没有等到大夫来,秦兆南就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作为和女人生过好几个孩子的他,大概猜到了什么。于是脸色难看的拉开被子,果然看到楼澜身下流出一股子鲜血。
等到下人把大夫请来仔细的诊过脉后,果然大夫很肯定的告诉他,说楼澜小产了。秦兆南本来兴致被打断,就憋了一股子火气没出发,这下直接爆发了。让人去把三十八岁的妾室陈氏抓来,他什么也没有问,就狠狠地打了她一顿。
边打边怒问道:“贱人,说你为什么这么做?”陈氏被人从被窝狼狈里拖了来,被他不问青红皂白的打了一顿,立刻就撒泼哭嚎起来。
“老爷,妾身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妾身冤枉啊!”
秦兆南用吃人的目光看着她说:“你冤枉?连你和你女儿偷偷将姓庞的那个小子,送到布庄后院养伤我都知道。你以为自己平常做过些什么?我都不知道吗?不过是我念着往日旧情,对你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陈氏立刻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撒泼哭嚎。“老爷你相信我,你饶了我吧。真不是我做的!”
秦兆南咬着牙冷哼一声道:“哼,你不用嘴硬!来人,去把陈氏屋里的红袖抓来问问,就知道你冤不冤枉了。”
她虽然忌惮楼澜抢了自己的宠爱,却宁死也不承认给她下药的事。但是秦兆南没有得到事情的真相,又怎么可能罢休?又把在她屋里伺候的几个丫头抓来审问。丫头红袖趴在春凳上,十几下杖刑打下去就招了。
“老爷饶命,是陈姨娘嫉妒侧夫人得宠,才逼迫奴婢在鸡汤里下药的。”一会儿几个婆子就押着红袖,在陈氏的屋里搜出了一包药粉。一看事情败露,陈氏浑身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抱住他的腿哭嚎道:“老爷,我是真心爱你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啊!我与你少时相遇,奴家十五岁进门,多年恩爱都因为这个贱人一朝沦丧。我的云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你叫我如何承受得住啊?”
秦兆南气的全然不顾多年的夫妻恩情,飞起一脚踹在她的胸口,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云儿?都是你教的好女儿,若不是她,我还不能如此倒霉呢!将这个贱人先关在柴房,明日一早就发卖出去。将姓庞的那个小子和十五小姐送到城外庄子上吧。去请京城最好的妇科大夫,来给侧夫人调养身体。”
“是,老爷。”
被陈氏的事折腾了一夜,秦兆南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但是他为了安抚楼澜,还是守了她一夜没有合眼。第二日一大早,秦兆南的原配夫人于氏,就按照他的吩咐,叫来了牙婆将陈氏领走了,还往熙春园里送了好些补品。
她回到房里,陪房的婆子徐氏,看着于氏心有戚戚的道:“唉,老爷也太绝情,那陈氏好歹也为他生了一女,怎么能就这样发买了呢?”
于氏面色如常的说:“男人都喜新厌旧,是靠不住的。在权势和地位面前,女人都是他们博取富贵的棋子。以色娱人,总难逃色衰而爱驰的结局。
这么多年过来,对于这些事我早就看开了。反正府里也不用我的银钱养着这些闲人,我犯不着去得罪他给自己添堵,何乐而不为呢?一大早就折腾,月秋,扶我回榻上躺会吧。”
“是。”若非是被秦兆南伤透了心,于氏也不会心如死水,在这府里煎熬这么多年。幸亏夫人命好儿女双全,以后也有依靠了,不然会更惨。唉,正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外表风光的秦家是个这样的权贵呢?徐氏扶着她上了榻,自己在心里暗暗的想。
楼澜这次也是根据卓思朗的安排,收买了陈氏院子里的丫头红梅。昨夜得到她的报信后,才用提前准备好的假孕药和猪血骗过了秦兆南,成功的除掉了老给自己使绊子的陈氏。顺道将下药的锅甩给了她,还骗取了秦兆南的同情和信任。
秦兆南的其他几个侍妾看到楼澜倒霉,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借着假意上门嘘寒问暖的机会,不免冷嘲热讽一番。
马姨娘就阴阳怪气的说:“妹妹这么年轻又得老爷独宠,好好将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像我都人老珠黄了,怕是没有机会了。”
马氏一句话就将她引到了所有女人的敌对面,几个早来坐在一旁的女人闻言,立时都瞪着楼澜不说话。
楼澜假装柔弱的拿着帕子抹了抹眼睛,道:“姐姐快别说啦,那陈氏太狠了。我和她原本无冤无仇的,这次给我下的药霸道不说,大夫还说养不好就伤了根基了。我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我的命真苦啊!嘤嘤······”
马氏闻言和其他几个女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楼澜也假装看不见,只是一个劲地抹泪。至此那几个女人看完她的热闹,也就陆续走了。
等到她们一走楼澜放下帕子,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泪痕?楼澜在心里为这些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悲哀,为了秦兆南那个虚伪的男人,葬送自己的一生,真是不值得。
她按照端九小姐的计划进入秦府,置身权贵世家的后院,才能切实体会九小姐当初在红颜妆说过的,女子活在当下的那番话,是多么的真实。
在此生活了这么久,她心中对这种在秦府没有尊严和自由的活法,也是嗤之以鼻。为了这次任务的圆满完成,九小姐已经提前给她在京城的汇通钱庄,存了一万两银票。以后离开秦府和红颜妆,她也可以自己置一处宅子安逸的生活了。
再接下来就是自己好好的活着,在府里寻找同盟,尽快完成这次计划。她已经计划好,悄悄找早被九小姐送给秦魏学哥俩的桂枝和桂香合作了。
这个计划要恰到好处的谋划一番,不能被人看出来刻意而为的痕迹,以免影响日后她从秦府脱身。
所有被卓思朗安插进京城权贵家的红颜妆女子,首次接受的训练项目,就是要她们根据每一个权贵家的背景不同,学会随机应变。学会利用府里一切有用的资源,来保全自己完成任务。
以便在遇到困境时,自己不会孤立无援濒临绝境。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筹谋未来。所以她们一进府都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寻找有力的或者可以以利用的同盟做后盾,为自己的未来做好铺垫。
如今司柳经过一番挣扎,最后终于同意了楚慈恩的纠缠。现在也被他偷偷赎了身接了出来,安置在离桂花巷的公主府三里外的藏马胡同的一座二进的小院子里。
红颜妆的女子经过卓思朗的安排,受到端惠玖的影响,每个人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各尽所能各有所得。